第一個獲金獅獎的中國女導演趙婷：一直做真實的自己

格林

電影《無依之地》中的麥克多蒙德

在第77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上，年輕的中國女導演趙婷，憑借《無依之地》拿下最佳影片金獅獎，成為第一個獲威尼斯金獅獎的中國女導演。

這部電影改編自杰西卡·布魯德的小說《荒原：在21世紀的美國生存》，講述了美國經濟大蕭條下，一位60歲女人無家可歸，只能在美國西部輾轉“流浪”的故事。電影的主演是曾憑借《三塊廣告牌》獲得奧斯卡影后的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

《無依之地》讓人聯想到詩人艾略特的詩《荒原》：“這是什么聲音在高高的天上/是慈母悲傷的呢喃聲/這些帶頭罩的人群是誰/在無邊的平原上蜂擁而前，在裂開的土地上蹣跚而行。”

中國人的身份讓趙婷可以從傳統美國電影的敘事中抽離出來，冷靜、客觀地記錄這段歷史，用充滿詩意的鏡頭語言塑造了一個不向命運低頭的女主形象。

做真實的自己

趙婷這個名字最早進入國人視線，還是因為“宋丹丹繼女”的標簽，盡管當時她的電影《騎士》喜獲戛納電影節導演雙周單元提名，但這個標簽還是在國內奪走了人們一大半的關注。

三年過去了，趙婷的新作再次登頂國際電影節，“宋丹丹繼女”的名號依然像狗皮膏藥一樣貼在了許多宣傳稿上。但這位30多歲的小姐姐，早已是國際電影節的寵兒，手捧威尼斯電影節、戛納電影節、多倫多電影節等大大小小26個獎項。兜里除了三部獲獎無數的獨立電影外，還有一部來自漫威宇宙的好萊塢大片《永恒族》。這么具有國際范兒的成績單，連宋丹丹也曾忍不住在微博上公開夸贊：“一個中國女孩，在別人的強大領地上獨自闖蕩且獲得如此成就，我太激動太高興了，必須和大家分享一下。”

繼母是宋丹丹，父親是一家大企業的副董事長，趙婷看似含著“金湯匙”，但她從未依賴過家庭的力量。她希望走自己的路，不過，她挺感謝父母：“他們與中國傳統父母不同。他們叛逆，他們很奇怪，從未停止讓我做真實的自己。當我成績太差、畫怪異的漫畫、做野孩子時，他們沒有讓我改正，這非常罕見。”

那時的趙婷，精神上的確很“野”——喜歡畫漫畫，寫“圈地自萌”的小說，14歲時，更野得沒了邊：一個人去了異國他鄉，在倫敦上寄宿學校。18歲那年，趙婷又搬到洛杉磯，繼續高中學業，并準備在美國開辟一片自己的天地。這段經歷，她后來比作是去霍格沃茨魔法學院上學。

幼時的趙婷，是在美國電影的陪伴下長大的，《人鬼情未了》《修女也瘋狂》《終結者》等影片建構了她對美國最初的印象——五光十色、如夢如幻、充滿冒險。但真正在洛杉磯住下來的時候，她發現周遭的一切和她的想象有著天壤之別。

盡管如此，趙婷沒有絲毫退縮，她沒有被文化沖擊嚇蒙，而是像一朵自在的云，很快就適應了異國他鄉的生活。她在紐約的酒吧當服務員，在南達科他州的松嶺印第安人保留地拍電影，買滑板車去上課……

自由浪漫、獨立要強、無拘無束，這些建構起了一個完整的趙婷。

“內心的聲音”

趙婷考取了美國蒙特霍利約克學院，在獲得政治學學士學位后進入紐約大學電影學院，追逐自己的導演夢。

紐約大學要求三年級的學生拍一部長片，但是臨近30歲的趙婷異常迷茫，她不知道自己能夠從紛繁復雜的紐約大都市中挖掘出什么，也不知道在嘈雜的社會環境里能發出怎樣的聲音。于是她背起攝像機，踏上了美國平原，“去尋找自己內心的聲音”。

從很早開始，趙婷就關注著美國印第安年輕人高自殺率的問題，其第一部電影《哥哥教我唱的歌》也是從印第安族裔的生活中汲取的靈感。

但是，導演處女作往往面臨著無數意想不到的困難和艱辛。當時美國的電影市場極為低迷，大量獨立電影公司倒閉，趙婷拉來的投資方又屢次爽約。因資金不充裕，人力有限，請不起演員，她就住在印第安人聚居區，在荒山野嶺間找非專業演員。

“有次甚至都已經建組了，之前承諾的投資又沒落實。我就用自己的錢，付給每個劇組人員一半酬金。所以之后即使得到有人愿意為電影投資的消息，我除了些許興奮，更多的是害怕，又怕得而復失。”

禍不單行，后來趙婷家里又遭竊，籌備了幾年的電影資料和經費全部不翼而飛。那段時間，她的體重急劇下降，一米七幾的她只有88斤，牙齒也因為不規律的作息毛病不斷。

好在，趙婷都熬過來了。功夫不負有心人，她的第一部故事片《哥哥教我唱的歌》于2015年在圣丹斯電影節首映，入圍戛納電影節導演雙周單元。一顆電影新星冉冉升起。

拍攝《哥哥教我唱的歌》還有一個收獲，趙婷認識了斗馬師布雷迪。這個印第安男孩在趙婷眼里很獨特。“看他馴馬的時候，我問他馬背上為什么有一塊凸起的骨頭，他說這是上帝放到馬身上，讓他扶住馬鞍的。”

后來，布雷迪墜馬受傷，但依然對斗馬念念不忘，不顧身體風險也要繼續。這是那種非典型意義上的英雄——已沒有能力，仍堅持夢想。趙婷想把他的故事拍出來：“人們總被告知一定要贏，但那并不是真正的生活。我并不想拍一部虛假成功的電影。”于是有了她的第二部電影《騎士》。

“不想舒服”

2017年多倫多電影節上，趙婷導演的《騎士》和麥克多蒙德主演的《三塊廣告牌》同時入圍特別展映單元。麥克多蒙德看完《騎士》后被感動了，當字幕滾動時，她大聲問“誰是趙婷”，好萊塢很多人都在問同樣的問題。

趙婷之前執導的兩部電影都由非專業演員演出，這是出于節省經費而采用的一種拍片方式。對趙婷來說，麥克多蒙德是她合作過的第一位真正意義上的好萊塢演員。

“《騎士》之后，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和好萊塢演員合作，他們會是誰？”趙婷說。她希望扮演《無依之地》主角弗恩的演員，能反映真實的游牧世界，把人性深刻的一面傳達出去。

集內斂和爆發于一體的麥克多蒙德顯然符合她的要求。而在趙婷身上，麥克多蒙德也看到了一個和自己一樣的電影人：在好萊塢但又不是好萊塢的一員，總在尋求突破。“我總想要挑戰現狀，”趙婷說，“我不想舒服。因為當我感覺舒服的時候，我不太確定是什么激勵著我，或者是什么讓我在早上起床。”

趙婷和麥克多蒙德的合作非常融洽。兩人都很坦率，是那種酷帥的女性。趙婷黑瘦干練，衣著毫不講究。麥克多蒙德也是個能豁出去的人，穿著金色晚禮服拿下奧斯卡影后沒幾個月，就和趙婷踏上了拍攝之旅。

趙婷在前三部電影中拍攝了美國西部“神話”，從查理·卓別林到李安，這是移民電影人的傳統，講述典型的美國故事。而她要執導的下一部片子則風格大變，是漫威出品的《永恒族》。

趙婷抱著對《復仇者聯盟》漫畫的熱愛請求加入漫威，第一次面試，她不僅帶來了大量的視覺效果，還以《復仇者聯盟4》的事件為背景，講述了十個鮮為人知的漫威人物故事。她說：“我對漫畫有著深厚的感情，我把其中一些帶進了《永恒族》，期待推動東西方更多的聯姻。”漫威影業總裁凱文·費奇表示：“我們推進這部電影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為她給它帶來了愿景。”

雖然如此，我們依然很難想象文藝片導演拍攝商業片的模樣，但結合趙婷的經歷，有理由相信，適應力超強的她，能夠給人們帶來完全不同的“超級英雄”。

在趙婷未來的工作計劃里，還有一部與中國西部相關的科幻片。趙婷認為當今中國電影與世界影片相較，一直聚焦在過去式上，她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把中國電影帶入未來化的討論中去。

與此同時，她也不會拋棄自己標志性的獨立、自然風格，著重探討人與自然的關系。而作為中國導演，趙婷希望能夠像李安那樣，把東西方的文化、演員、精神融合到一起，加強交流。趙婷覺得電影應該像李安所言：“不是把大家帶到黑暗里，而是把大家帶過黑暗，在黑暗里檢驗一遍，再回到陽光底下，你會明白該如何面對生活。”

（資料來源：藤井樹觀影團、《新京報》、“環球人物”微信公眾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