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山懷古

彭志

2018年春，正是北京城最美的季節，而我卻被困在不足20平方米的局促斗室里，充溢腦海的都是博士論文、畢業謀職。女友知悉我讀博以來對明清歷史最為感興趣，而對北京這座古都的了解卻并不深入。于是領著我去了頗能承載明清興亡歷史的景山。既滿足我對明清史的熱愛之情，又給我普及了古都北京的知識。

景山作為北京中軸線中心點，也是整個北京城的中心點。明朝時，每逢重陽節，皇帝都會親臨景山眺望，祈禱消災延壽、國祚長久。佇立在景山最高處的萬春亭，可俯瞰整座古城風貌，向南望為重疊巍峨的殿宇宮闕，向西看為三海湖水、蜿蜒西山，北望為中軸線的終點鐘樓、鼓樓，向東看則屋林樓群映入眼簾。中軸線仿若支撐城市的脊梁骨，以中心點為核心，城市的整體輪廓、街衢的空間布局，以及道路的延伸方向，才能得以確立，并沿用至今。

古都的脈絡從景山向兩側延伸。朝代更迭，春秋代序，而景山一直矗立在那里，注視著懷抱振興壯志卻遭逢國難的崇禎帝，只能悲愴地在東麓老槐樹上自縊殉節;注視著一統天下的康熙帝，當登臨山巔遠眺京師時的豪情滿懷;注視著庚子事變時，八國聯軍在五方亭里盜取佛像的屈辱過往。南北中軸線上的景山周遭被故宮、北海、鼓樓環繞，御苑高墻之內次第上演著皇親國戚們的愛恨情仇，穿越時光的重重限囿，都一一在眼前重播。

一過南門，在蒼翠松柏掩映下的綺望樓便若隱若現，樓前有三出陛月臺可供拾級而上，樓閣則為三楹五間的歇山式，上、下檐單昂斗拱分別為三踩、五踩，皆有黃琉璃瓦頂，梁架上裝飾有各式彩畫。清朝時，孔子牌位被供奉在此處，東南側的八旗子弟官學堂的一眾師生便會前來綺望樓祭拜先師靈位。

順著東側山道，會次第經過周賞亭、觀妙亭、萬春亭、輯芳亭、富覽亭，五座亭臺東西向呈一字擺開，故有五方亭之稱。周賞亭與富覽亭相對而建，因有東西向兩亭之間對稱的考量，相對的亭子建筑樣式及擺設物件也基本相同，兩亭皆為重檐圓攢尖頂，上有孔雀藍、紫晶色琉璃瓦覆頂剪邊。觀妙亭與輯芳亭亦是相對而建，皆為重檐八角攢尖頂，上有翡翠綠琉璃瓦、黃琉璃瓦覆頂剪邊。居中的萬春亭則位于整座景山的最高處，建筑形制為三重檐四角攢尖頂，黃琉璃瓦覆頂。五方亭開建之初，曾分別供奉有表征平等性智、大圓鏡智、法界體性智、妙觀察智、成所作智的五尊鑄銅鎦金佛像，可惜的是除了萬春亭供奉的毗盧遮那佛之外，其余4尊皆在光緒年間的八國聯軍攻占京城之役時被列強劫去。

靠近景山北側，虬龍柏、母子槐、二將軍柏也讓人眼前一亮，這幾株古樹皆讓這座明清兩朝平民百姓難以進入的皇家御苑多了一重人情味。虬龍柏埋葬著嘉靖帝頗為憐愛的獅子貓霜眉，母子槐交叉生長的形象是君王護佑子民恩德的象征，二將軍柏則是倡導忠勇神武、純心成仁精神的寄托。于此觀之，神秘莫測的明清帝王宮廷生活也如尋常百姓家一般，有著日夜處理朝政時的焦灼不安，亦有著冀望于慈孝勇武美德能代代相傳的心愿。一方御花園，一處亭臺樓閣，便可燭照明清兩朝那28位帝王的喜怒哀樂。

景山是明清興衰的見證者，開國之時的躊躇滿志以及敗亡之際的蕭瑟凄楚不斷在此地交替上演。叩問歷史，朝代更迭中最為遭罪的依然是蒼生，而如何實現天下的長治久安，理應成為有識之士勉力探討的重要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