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倩
獅子山西漢楚王墓的發現和發掘,在中國考古學史上,尤其是漢代王陵考古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墓內清理出土金、銀、銅、鐵、玉、漆、骨器等各類珍貴文物近兩千余件(套),總量數十萬計,其中精美絕倫的玉器200余件(套),僅玉璜就達97件,其玉質精致,紋飾精美,雕工精湛,為研究西漢早期玉璜的形制、功能、工藝等均提供了珍貴的實物資料。
玉璜分類
獅子山楚王墓因早年被盜,墓內隨葬器物不全,部分孑遺品也均已移位。玉璜出土時位置也已被擾動,主要散亂于盜洞、甬道、前堂、后室中。玉質皆為上等的和田玉,形狀有大有小,并有寬窄之分,大者長達39.3厘米,小者僅長16.4厘米。雖無法全部復原,但從其形式結構不同大致可分為兩大類:緣出扉牙式玉璜和出廓式玉璜。
緣出扉牙式玉璜
此類玉璜出土最多,從其紋飾特征來看,又可分為素面玉璜、谷紋玉璜、蒲紋玉璜、龍鳳紋玉璜四種。
素面白玉璜 墓門前塞石盜洞出土的素面白玉璜,通體兩面平素無紋飾,和田上等白玉雕琢而成,通長23.5厘米,高7.5厘米,端寬4.4厘米,厚0.4厘米。體扁平呈弧狀,細長如月,跨度很大,兩端平齊,緣部有規整的扉牙,上部有一孔。
谷紋玉璜 谷紋玉璜出土數量較多,璜體大小不一,皆兩面雕琢凸起的谷紋。前堂出土的谷紋玉璜,通長18.8厘米,端寬3.3厘米,厚0.45厘米。和田白玉雕制,局部黃色土沁,兩面雕琢凸起的谷紋,璜體窄細,彎度較大,是楚王墓中出土的一種窄體式小玉璜。
甬道內的谷紋玉璜出土時已殘斷為數塊,后整理拼合完整。通長19.6厘米,端寬4.3厘米,厚0.45厘米,兩面浮雕凸起的谷紋,谷紋顆粒小而稠密,璜體較寬,彎度不大,是楚王墓中出土的一種寬體平直式玉璜。該璜一端刻有三字“上十八”。
后室出土的谷紋玉璜完整無缺,用料為和田上等白玉,局部黃褐色土沁,兩面雕飾谷紋,形制、大小、紋飾與甬道265完全相同,一端刻有三字“上十九”。
蒲紋玉璜 出土20余件,僅次于谷紋玉璜,約占總量30%。均使用和田青白玉雕琢而成,蒲紋的雕琢方式皆為淺浮雕的凸起六棱形蒲粒狀,蒲粒大小疏密不等。形體較為簡單,窄長,彎度較小,跨度很大,分為大、中、小三種,其中大型蒲紋玉璜長度在30厘米左右,最長的一件長達32厘米。
出土于甬道的一件大型蒲紋玉璜通長30厘米,高10厘米,端寬5.5厘米,厚0.45厘米。玉色偏青,兩面浮雕凸起的六棱形蒲紋,璜體中部較寬,不束腰,中部寬度與兩端相同。楚王墓中的大型蒲紋玉璜由于璜體細長而薄,出土時多已殘斷,完整者極少,這件玉璜出土時完好無損,實在難能可貴。
前堂出土了一件兩面浮雕凸起的六棱形蒲紋玉璜,通長26厘米,高7.5厘米,端寬4.5厘米,厚0.45厘米。這件玉璜蒲紋顆粒較大,排列疏朗,是中型蒲紋玉璜大顆粒蒲紋的典型代表。
墓室內出土的蒲紋玉璜殘斷為兩部分,一部分發現于主墓室東側棺床上,另一半發現于甬道內,后整理拼合完整。兩面浮雕凸起的六棱形蒲紋,通長24.8厘米,高7.8厘米,端寬4.4厘米,厚0.45厘米。這件玉璜紋飾繁密,顆粒小而規整,是中型蒲紋排列繁密的小粒蒲紋的典型代表。

龍鳳紋玉璜 甬道出土了一件龍鳳紋玉璜,長21.2厘米,寬4.2厘米,厚0.4厘米。體扁平弧狀,兩端平齊,外緣有規整扉牙。兩面紋飾相同,每面以穿孔為中心,中間為一獸面紋,兩側各雕一龍,龍首一側為鳳喙,龍身旁布滿鳳羽。龍身外各雕4條相互虬曲蟠繞之龍。龍紋卷曲連環,巨口獠牙,圓眼長耳,有翼。兩面全部采用淺浮雕,共雕20條龍、4只鳳鳥和2個獸面,雖然穿系孔的周邊亦浮雕出圓廓,不留空白,但構圖飽滿,密而不塞,給人以龍鳳呈祥、龍騰萬里之感。
出廓鏤雕式玉璜
這類玉璜又分為谷紋出廓玉璜、素面出廓玉璜和雙首龍出廓玉璜三種。
谷紋出廓玉璜 體扁平,半璧形,外緣有扉牙。器表飾谷紋,有凹弦紋邊闌。弧背緣部外側出廓鏤雕左右對稱的兩鳳鳥,弧腹緣部內側出廓鏤雕舒卷流暢的對稱幾何云紋。
素面出廓白玉大璜 此璜體型碩大,通長34.4厘米,高12.3厘米,兩端寬10厘米,厚0.65厘米,為墓中發現玉璜中體量最大者。主體殘斷成三塊,分別出土于甬道和主墓室前堂內,后拼合成形,璜體十分規整,磨制精致,使用整塊上等和田白玉精制而成。兩面皆平素無紋,通體拋光,外緣和兩端雕琢有極其精細的壓槽,璜體下緣出廓鏤雕的花紋部分已殘缺不全,分為正反兩面,正面鏤雕花紋上雕琢細部紋飾,背面平素。從其殘留的紋飾造型分析,原有的鏤雕花紋可能為龍鳳和祥云紋圖案。上端拱頂中部鉆有小孔,孔徑0.15厘米,雕琢工藝極為精湛。

雙首龍出廓玉璜 此璜長23.4厘米,寬5.7厘米,厚0.6厘米。體扁平弧形,邊沿處有黃沁,內緣處廓處有連續的透雕紋樣,大部分已殘失。兩端對稱透雕龍首,龍口微張,上吻寬大、向前端漸收窄細而末端上卷,下吻窄細,杏仁眼,短耳后豎末端上卷,耳下有鬢毛,頜下有須,璜體雕琢規則的細密勾連云紋,正中頂部鉆有一孔。整體造型別致,玉質雕工精致,為漢代玉器中精品。
玉璜的使用
璜是古代常見的玉器之一。關于璜,《說文》《周禮》皆謂之曰:“半璧也。”但實際發現的半璧形玉璜極少,常見的玉璜一般都小于半圓,為細長的片狀圓弧形玉器。玉璜早在新石器時代即作為一種佩飾出現,先秦時期一度為禮玉,據《周禮·春官·大宗伯》記載,以玉作六器,以禮天地四方:“以蒼璧禮天,以黃琮禮地,以青圭禮東方,以赤璋禮南方,以白琥禮西方,以玄璜禮北方。”鄭玄注解:“半璧曰璜,象冬閉藏,地上無物,唯天半見。”同時在《釋文》中描述:“佩,上有衡,下有兩璜,作牙形以其中,以前沖之,使關而相擊也。璜為佩下之飾,有穿孔。”從以上記載可知,玉璜主要作為禮儀用玉和佩飾使用,并在玉組佩上大量使用。
獅子山楚王墓中出土的玉璜用途多樣,主要作為禮儀用玉、生活配飾、喪葬握具和木棺鑲嵌來使用。作為佩飾使用有單件配飾和組佩兩種形式,單件佩飾玉璜上部僅有一孔,數量較多,而組佩構件的表面有兩孔或三孔,數量較少。
作為握璜使用的有食官監和楚王的玉握璜。
作為木棺鑲嵌使用的玉璜,特征較為明顯,其一體型較大,平素無紋,或一面有紋一面無紋。如出廓素面白玉大璜,通體拋光,牙槽精細,說明其形狀紋飾即為原本設計藍本,并非一件未完工的半成品。璜體兩面無紋,但下緣出廓鏤雕的花紋卻正反兩面,正面鏤雕花紋上雕琢細部紋飾,背面平素,這種制作工藝應屬于棺體上鑲嵌玉飾的特征之一。其二,璜體上并無穿系之孔,說明此類璜不是用來佩系,而是楚王玉棺鑲嵌之用。另外,玉璜一端上雕刻有數字,如“中十十”“上十八”“上十九”,以示其在棺體上的鑲貼位置和序列編號。
內涵
西漢時期尚玉、厚葬之風尤甚,漢人繼承并發展了先秦儒家“比德于玉”的“貴玉的思想”,使玉被神化、被道德化,生前“君子無故,玉不去身”,死后以大量的美玉隨葬。另外“視死如生”和“靈魂不死”的思想觀念更是深深影響著王室貴族,他們認為玉是“山岳精英”,可以防止身體的腐爛,人死后可以通過玉與神靈交流升天而進入仙界,因此用于喪葬的玉璜在漢代喪葬習俗中占有重要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
政治上,劉邦在翦除異姓王的同時,把劉氏宗族子弟封為同姓王作為其政治支柱。諸侯王在自轄的領地內“宮室百官,同制京師”,有征收賦稅,鑄造錢幣,煮鹽冶銅,任免相、太傅、中尉等官吏的權力,其中最大的是齊、楚、吳三國。豐沛之地是劉邦的故里,其封庶弟劉交為楚王,治彭城(徐州),有三郡三十六縣,是西漢早期重要的諸侯國,具有非同尋常的地位。西漢楚國共有十二代劉姓王、六代彭城王,死后都葬于今徐州境內。依據西漢楚國的地位和實力,楚國應擁有自己的制玉作坊和一批技藝高超的制玉匠師,這也是獅子山楚王墓出土眾多玉璜的一個重要原因。
禮儀制度上,玉璜作為禮儀和佩飾用玉不是單純意義上的裝飾物,而是當時貴族階層用以維系等級制的社會秩序,顯示自己高貴社會地位的物質載體。獅子山楚王墓出土如此大批質地上乘、紋飾精巧、雕工精制的玉璜,彰顯了墓主人尊貴顯赫的身份和地位。
裝飾工藝
從獅子山楚王墓出土玉璜的形制、紋飾與雕琢工藝技法來看,其形制龐雜、制作精細,工藝水平精巧奇絕。紋飾復雜多變,有谷(渦)紋、獸紋、蒲紋、勾連紋、陰線刻龍紋等,不僅吸收繼承了戰國中晚期部分紋飾及傳統的技法,還出現了一些新的紋飾。雕刻手法上主要采用了透雕、淺浮雕、陰線刻等工藝手法。構圖活潑奇巧,形構輪廓的勾勒皆以精整細膩、舒卷流暢、剛健遒勁的弧線刻劃,明晰利落,流暢細膩,充盈著強烈的動感與生機。造型則生動多變,棱角剛勁有力,盡顯力與速度之美感。顯示出漢人爐火純青的巧妙構思和細膩的刀法,形神兼備,美不勝收。
這批玉璜在傳達漢人審美觀念的同時,也增加了其藝術價值。不僅為漢朝以后的玉器發展提供了堅實的基礎,也為我們后人研究西漢早期社會人文、風俗、思想及手工業的發展開拓了思路,提供了新的實物資料。
(作者為徐州兵馬俑博物館文博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