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文婷
(南開大學文學院,天津 300071)
《絕妙好詞》產生于宋末元初,收錄了前后約二百年間132 名詞人的391 首詞,可謂宋末臨安詞壇的總結與縮影。《絕妙好詞》選詞標準明晰,既有明顯的宗派意識,又有很高的藝術價值,在詞選史上具有重要的意義。同時代的詞論家張炎曾評價說:“近代詞人用功者多,如《陽春白雪集》,如《絕妙詞選》(按:即《花庵詞選》),亦自可觀,但所取不精一。豈若周草窗所選《絕妙好詞》之為精粹。”[1](P226)《陽春白雪》《絕妙詞選》均是南宋人選宋詞,但因選詞動機的影響,所選作品難免蕪雜,與《絕妙好詞》的純一形成了明顯的對比。清代浙西派詞人厲鶚也有評論言:“宋人選本朝詞,如曾端伯《樂府雅詞》、黃叔旸《花庵詞選》,皆讓其精粹。蓋詞家之準的也。”[2](P5-7)張炎與周密同屬于南宋清雅詞人,厲鶚也是尊崇清雅詞的,藝術品味的相近自不必多言。張、厲此論,既有對所選詞作審美風格的認同,也包含了對周密選詞工夫的肯定。《四庫提要》評價《絕妙好詞》云:“去取謹嚴,于詞選中,最為善本。”[2](P2)從詞選的角度看,《絕妙好詞》也完全當得起精粹之名。
“精粹”,指的是事物最精華部分的提煉。所謂“選詞精粹”,即指《絕妙好詞》與當時的《陽春白雪》《花庵詞選》等詞選相比,一是選詞質量高,二是經過去取提煉,在某些方面是富于代表性的。
周密極高的文學修養和特殊的選編心態使得《絕妙好詞》選詞具有較高的水準。周密生長于書香之門,夏承燾《唐宋詞人年譜》云:“父晉……曾宰富春,監衢州,知汀州。富收藏,工詞”,[3](P316)“母章,參知政事良能女”。[3](P317)可以說周密上承家學。《周公謹弁陽詩序》曰:“諸公載酒論文,清彈豪吹,筆研琴尊之樂,蓋無虛日也。”[4](P53)說明他自身也喜好風雅,“藏書萬卷,居饒館榭,游足僚友”[5](P312),可見周密有很高的創作和鑒賞水平。周密是西湖吟社主要成員,是楊纘之后詞壇的骨干人物。宋亡之后,《絕妙好詞》中的許多作者,如王沂孫、陳允平、仇遠等皆出仕元朝,而周密對南宋王朝仍有很深的感情,堅持隱居不仕,致力故國文獻的編纂。這種心態,在他的詞作[一萼紅]《登蓬萊閣有感》中表達的淋漓盡致:
步深幽。正云黃天淡,雪意未全休。鑒曲寒沙,茂林煙草,俯仰千古悠悠。歲華晚、飄零漸遠,誰念我、同載五湖舟?磴古松斜,崖陰苔老,一片清愁。
回首天涯歸夢,幾魂飛西浦,淚灑東州。故國山川,故園心眼,還似王粲登樓。最負他、秦鬟妝鏡,好江山、何事此時游!為喚狂吟老監,共賦消憂。[2](P353-354)
故國舊夢無處尋覓,故國風物不堪回首,只能把酒吟詩,整理國故,借以消憂。周密的這種經歷和心態,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絕妙好詞》的選詞活動。
詞選研究直到現代以來才成為詞學研究的重要分支。龍榆生先生的《選詞標準論》首先從理論的角度,對詞選之學進行了系統的闡述,如詞選的發展史、選詞的標準、要求等,可謂詞選研究的開山之作。[6](P1)肖鵬先生《群體的選擇——唐宋人詞選與詞人群通論》也是這方面非常有價值的專著。[7]該書中提出,考察詞選有選型、選源、選心、選域、選陣、選系等六種途徑。選型即詞選的編選體例。按照龍榆生先生的說法,有便歌、傳人、開宗、尊體等四體,同一部詞選,可以兼有兩種或以上的選型特征。選源即所選的對象和范圍。選心是選詞的目的和意圖,是選詞者希望傳達出來的詞論主張和選擇標準。選域指的是成書之后內部的覆蓋范圍,既包括所選詞人的時代跨度和社會覆蓋面,也包括作品題材的廣闊程度、內容豐富程度及風格樣式的多少,往往與選心、選源直接關聯。選陣包含詞選所選詞人的排列結構、規模、層次、布局等,可以用來考察選心。選系指的是對詞選之間外部關系的把握。這六個要素基本涵蓋了影響選詞活動的所有要素。對《絕妙好詞》詞選價值的判斷,也可以從這六個角度來觀察。
第一,周密的審美修養和選心,使他最重視作品的藝術價值。周密的本心是通過選詞來作為宗派的宣言。他的選詞實踐也完全從清雅詞派的眼光出發。甄選的標準是以詞選詞,而不以人選詞,更不以政見選詞。觀察《絕妙好詞》的選陣,選詞最多的均是格調騷雅、形式協律而寄意深遠者,選詞數量排在前五位的依次是:周密22 首,吳文英16首,姜夔13首,李萊老13首,李彭老12首,都是當時臨安詞壇的清雅詞人。當時名聲最大的莫過于愛國大詞人辛棄疾,合乎周密標準而入選的只有[摸魚兒](更能消幾番風雨)、[祝英臺近](寶釵分)、[瑞鶴仙]《梅》三首相對婉約側艷的詞作。此外,周密自身悼念故國,重視氣節,但在選詞中,他并不帶有政治的偏見。周密在《癸辛雜識》中記蕭泰來“黷貨背義,丑正黨邪,靡所不至”[8](P298),為“小人之宗”,有[霜天曉角]《梅》詞云:
千霜萬雪。受盡寒磨折。賴是生來瘦硬,渾不怕、角吹徹。 清絕。影也別。知心唯有月。原沒春風情性,如何共、海棠說。[2](P379)
詞作風度雅俊,別有寄托,頗有臨安詞風,因此也被選入集中。可見周密選詞時,藝術因素是排在其他因素之前的。
第二,從藝術風格來看,選集中全部是婉約詞和清雅詞,沒有一首豪放詞,更容易發揮詞體精巧婉轉之美。在全部391 首詞中,婉約詞占了2/3 以上。最有代表性的豪放詞人是張孝祥、辛棄疾、劉過等,張孝祥有[念奴嬌]《過洞庭》、[西江月]《丹陽湖》、[清平樂](光塵撲撲)、[菩薩蠻](東風約略)四首入選;辛棄疾有三首入選,詳見上文;劉過有[賀新郎](老去相如)、[唐多令](蘆葉滿汀洲)、[醉太平](情高意真)三首入選。入選之作均是他們作品中不占主流的婉約詞或清雅詞。婉約詞無論是模擬女性口氣,還是以女性為表現對象,所體現的主要是女性文學的特征。而清雅詞則是詞走向文人化的產物。兩者的共同特征是講求音律、修飾語言,作品相對精致,是周密選心的有力佐證。
第三,從題材看,詠物詞占了很大比重。這也是周密追求高超精妙藝術技巧的體現。在391首詞中,詠物詞有62首,且多數是有所寄托的。詠物詞是詞體創作手法發展到成熟階段的產物,集中體現了詞體情感幽微、比興寄托的妙處。對于身處易朝之際,家國之情難以直接言說的臨安詞人,托物寄興確實是很合適的表達方式。最典型如王沂孫[慶宮春]《水仙》:
明玉擎金,纖羅飄帶,為君起舞回雪。柔影參差,幽芳零亂,翠圍腰瘦一捻。歲華相誤,記前度、湘皋怨別。哀弦重聽,都是凄涼,未須彈徹。
國香到此誰憐,煙冷沙昏,頓成愁絕。花惱難禁,酒銷欲盡,門外冰澌初結。試招仙魄,怕今夜、瑤簪凍折。攜盤獨出,空想咸陽,故宮落月。[2](P379)
盛時已過,名花縱曾有萬種風情也變得憔悴,再無人憐,唯有獨自嘆息,懷念故宮落月。水仙花的心聲,在有意無意間也道出了亡國詞人內心的悲涼。從此詞也可以看到,與傳統的直接抒情為主的詞相比,詠物詞要在短短百余字里,將個人情志融入體物摹寫,是需要較高的藝術技巧的。張炎《詞源》中提到,“詩難于詠物,詞為尤難。體認稍真,則拘而不暢;摹寫差遠,則晦而不明。”[1](P261)劉體仁亦認為“詠物至詞,更難于詩”。[1](P621)楊柏嶺《論唐宋詠物詞的審美特征》解析其中的原因:“詩難于詠物,是因“物”是占空間的存在,適合于空間藝術,而詩歌言情,更適合表達占時間性的情思存在,以時間表現空間,這自然是困難的。進而,詞體詠物更難于詩,就不僅有語言的時間性與物象的空間性之間的矛盾,而且有音樂的時間性與物象的空間性之間的矛盾。盡管有這些矛盾,但因詠物在中國古人審美心理中的重要地位,由詠物可以承載、啟示無窮的信息,故而人們仍舊會迎難而上,詠物詞的藝術性也須表現在這種雙重克難的過程中。”[9](P12)為克服這雙重的困難,王沂孫這首詞中采用了時空交錯、用典等南宋詞中常用的手法,將渺遠的想象、深沉的悲戚濃縮在有限的詞句中。如上所述,既然詠物詞的創作如此繁難;那么,詠物詞的大量入選,也從一個側面說明了這部詞選對精美風格的偏愛和對藝術技巧的重視。
《絕妙好詞》所選的詞人群體是當世臨安詞人,以姜夔為代表,上承柳永、周邦彥對語言技巧和聲律的重視,可促進切磋詞法、酬唱交流的創作風氣,這些都促使他們的審美和創作風格向技巧精密的方向發展。從選心來看,周密是當時的詞壇盟主,他選詞有存宗派和存故國文獻的兩重意圖。存宗派,自然要選取派別內他認為最優秀的作品;存故國文獻,當然也要求站在藝術的制高點上,選擇自己國家文化中最精華的東西,而政治傾向、社會地位之類的因素,都要置于其后了。
第一,所選女性題材的作品更加含蓄高雅。《絕妙好詞》所選詞作按照題材大致可以分為三類:女性詞、文人生活詞和詠物詞。其中女性詞占全書一半以上,有的直接以女性口吻來寫,有的是男性摹寫女性生活。在這些詞中,很難看到以往女性詞中常見的男女間嬉戲玩笑,也沒有專對女性進行香艷的身體描寫,基本是相思怨別,或者是遵循“香草美人”的傳統,借女性自況,內容較以往描寫女性的詞要嚴肅許多,情感基調多是哀婉纏綿,也比較含蓄,不同于一般的閨閣之音,顯然是經過了斟酌篩選的。如洪咨夔[眼兒媚]:
平沙芳草渡頭村,綠遍去年痕。游絲上下,流鶯來往,無限銷魂。
綺窗深靜人歸晚,金鴨水沉溫。海棠影下,子規聲里,立盡黃昏。[2](P24)
詞雖寫普通的相思怨別,卻情感深沉,意象靜謐,有馮正中惝恍迷離、“和淚嚴妝”之風,無半點輕薄之意,是《絕妙好詞》中女性詞的代表。
第二,文人題材更加深刻而多樣。寫文人生活的詞內容比較豐富,數量也占了很大比重:有文人之間的交游酬唱,如周密和李萊老、李彭老兄弟的唱和詞;有感慨光陰易逝,事業未成,自傷身世的;還有一類,是懷念故國,或者是雖未寫明故國,卻處處是無處可依的沉痛心情,尤其多見于后幾卷,姜夔、周密、王沂孫此類作品入選很多。在寫文人生活的詞中,往往充滿傳統文人的風雅、含蓄和寄意深遠。如周密[高陽臺]《送陳君衡被召》:
照野旌旗,朝天車馬,平沙萬里天低。寶帶金章,尊前茸帽風欹。秦關汴水經行地,想登臨、都付新詩。縱英游,疊鼓清笳,駿馬名姬。 酒酣應對燕山雪,正冰河月凍,曉隴云飛。投老殘年,江南誰念方回。東風漸綠西湖柳,雁已還、人未南歸。最關情,折盡梅花,難寄相思。[2](P357)
詞中多處用典,對友人的關切層層寫出,沉郁蒼涼,簡直可以當做詩來讀,又比詩更加綿密細膩,具有更大的情感容量。在此之前的韻文中,能將文人內心世界傳達得如此生動豐富的并不多見。
第三,詠物詞也寄意深遠,有文人意趣。在詠物詞中,一類是只寫物,或只描摹物的外形情狀,或將物寫得傷感哀怨,寄托亡國之痛,如王沂孫的詞;另一類是托物言志,借物來寄托文人的人格理想,最常見的就是高潔的梅花詞。
詞選中女性詞、文人生活詞和詠物詞這三類的共同點是,思想內容上比較雅正,重視文人內心真摯情感的抒寫,形式上也講求文雅,語言精雕細琢,口語極少,經由文人篩選和修正,合乎文人的審美和趣味。
從文人開始作詞,詞體便不可避免地走向了雅化。經過晏歐等上層知識階層的改造、蘇軾的“以詩為詞”、李清照的“詞別是一家”、周邦彥在聲律和技巧方面的努力,到南宋時期,《樂府雅詞》、《復雅歌詞》等詞選相繼出現。可見對于詞而言,“雅”已經成為一個很重要的審美取向,其中包括遣詞造句的高雅、音樂的古雅和思想內容的正統等多重涵義。然而由于手頭資料、甄選功夫等的限制,這兩部詞選在這方面的實踐并不太成功。宋末風雅詞人群體在前人創作經驗的基礎上,加上詞人間交游密切,互通有無,交流切磋技巧,必然使詞的內容和風格更加詩化、文人化。
周密有極高的文化修養和純正的遺民心態,《浩然齋雅談》引張直夫《李彭老詞序》說,作詞要“靡麗不失為國風之正,閑雅不失為騷雅之賦,摹擬《玉臺》不失為齊梁之工”[10](P52),正好可以用來概括《絕妙好詞》選詞在雅正方面的要求。選源與選心的雙重保障,使這部詞選在文人化的方向上,達到了前人未曾達到的高度。
第一,周密在選詞時,具有很強的宗派門戶意識。在所有詞人中,選自作最多,達22首;與他常有唱和之作的李萊老、李彭老兄弟分別是13首、12首,居選詞數量排行榜的第三、第四位;與他們選詞數量相仿的是當時風格相近的名家:吳文英16首,姜夔13 首,盧祖皋、史達祖、王沂孫各10 首。且不論周密和二李的藝術水準是否真的達到了可與其他名家比肩的地步,僅從選陣來看,就足以證明周密強烈的門戶意識,因此詞選才呈現出明確的流派特征。
第二,與南宋的其他詞選相比,《絕妙好詞》的選心是為宗派圖,并且選詞實踐與選心高度吻合。
在南宋的幾部較為完整的詞選中,《陽春白雪》《草堂詩余》為征歌而選,選詞的首要因素是可歌;《花庵詞選》為存史而選,重在以詞為史,故雖有全存文獻之功,但因作者審美能力的局限,恐怕也難言“精粹”;《樂府雅詞》雖名曰“雅詞”,但實際上,存史的意識也超出了選派的成分,而且收入轉踏與大曲,體例就更加復雜。可以說,《花庵詞選》與《樂府雅詞》兩部詞選,雖有建立某個選型的意識,但實際執行得并不夠徹底,選詞實踐與選心之間尚有差距。從這點上看,《絕妙好詞》成功避開了以上問題,選陣完整而不蕪雜,是一部典型的宗派詞選,也可以說是詞選史上第一部純粹的宗派詞選。
第一,具備后世所謂“南宋體”的全部特征。“南宋體”指的是南宋中興詞人群和江湖詞人群的部分作品和臨安詞人群全部作品所具備的一些共性,主流形式便是姜張騷體。在清代詞學批評中,無論是浙西詞派、常州派,還是吳中派,都好以南宋詞為典型來闡發自己新的主張,故作為一個單獨的重要概念加以總結。《絕妙好詞》入選詞作大多在形式上雕琢精美,講求音律,情感深沉含蓄,善于寄托,恰與“南宋體”最主要的特征相契合。鄭文焯評價它“南宋高制,美盡是篇”,絕非過譽。
第二,從內容上看,《絕妙好詞》中所選詞人主要生活于南宋初年到宋亡后五十年左右,基本按時間順序排列,前三卷或相思怨別,或閑適淡雅,感情相對平和暢快,又帶有淡淡的哀傷基調;后幾卷更多的是文人之間的相惜與落寞,對故國的懷念,以及文人以美人香草自比氣節,感情轉向深沉凄涼。從整部詞選中大致能看到時代變遷在詞人心靈中引起的震蕩。
由于宋末臨安詞人群體在創作與思想上的成就及選者周密的卓越眼光,《絕妙好詞》的編選體例和選詞質量,在詞選史上具有典范意義。清代浙西派詞學家朱彝尊十分欣賞《絕妙好詞》,曾以之為雅詞旗幟,黜斥《草堂》俗艷之風。其《書<絕妙好詞>后》云:“詞人之作,自《草堂詩余》盛行,屏去《激楚》、《陽阿》,而《巴人》之唱齊進矣。周公謹《絕妙好詞》選本中多俊語,方諸《草堂》所錄,雅俗殊分。”[11](P1683)不僅浙西后學厲鶚推揚其為“詞家之準的”,更有查為仁多年考證本事,摘名篇秀句,作《絕妙好詞箋》。自此,《絕妙好詞》在清代詞壇廣為流傳,多種詞選都是參照它的風格和體例編選而成的,有的甚至直接承襲其名與原旨。如箋本問世后,余集從周密各種筆記中輯錄宋人詞作60首,編成《絕妙好詞續鈔》。道光八年(1828),徐懋重刻《絕妙好詞箋》以余氏所搜未盡,又補續一卷。以上二書合為《絕妙好詞續鈔》之上下卷。咸豐五年(1855),孫麟趾編成《絕妙近詞》六卷,選詞多與姜夔詞風相近,選詞審美標準、編排體例等也都有摹仿《絕妙好詞》的痕跡,甚至連《絕妙好詞》唯己詞獨尊的做法也被效仿,足見《絕妙好詞》影響之深遠。
作為一部優質的詞選,《絕妙好詞》無論在當時,還是幾百年后的清代,都起到了標舉雅正、引領風潮的作用。在當時,它是宋末清雅詞風的助推力量之一;在清代,浙西詞派借助它宣揚流派主張。《絕妙好詞》的風格和體例成為后世許多詞選競相模仿的對象。可以說,《絕妙好詞》在千年詞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