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窮式教育，最容易養出『心窮』的孩子

◎文／李佳梅

哭窮，讓孩子壓抑了自己的欲望

韓劇《山茶花開時》的女主角東柏開了家酒屋，獨自撫養8 歲的兒子弼久。弼久的棒球打得很好，學校組織他們去參加夏令營，需要繳費48 萬韓元（約合人民2800元）。他擔心媽媽支付不起，就沒把這個消息告訴媽媽。后來媽媽知道了，問他為什么沒說夏令營的事，弼久說：“家里沒錢啊，你經常說想做個飽死鬼都沒有錢。”

雖是單親媽媽，但開酒屋的東柏是負擔得起弼久的學費的，然而她說的“沒有錢”，兒子卻牢牢地記在心上了。弼久看似懂事的背后，卻以壓抑自己的真實需要和感受為代價。這也讓我想起身邊很多家長，在孩子需要花錢時，經常這樣“教育”孩子：“你就知道買買買，爸媽賺錢那么辛苦，怎么這么不懂事！”“為了給你讀書，你知道我們賺錢有多拼命嗎？”“不要跟人家比，他們家什么條件？我們什么條件？比不起。”“家里窮，你要好好讀書，以后才能多賺錢，才不枉我們那么辛苦供你。”所有這些用一句話表達就是：我們很窮，沒錢，你要懂事。這就是影響了很多人一生的“哭窮式教育”。

其實，很多父母對孩子哭窮，并不是因為真的窮，而是因為擔心。他們擔心不向孩子哭窮，孩子就不懂節約；擔心孩子不懂父母賺錢不容易，長大后不會努力工作；擔心孩子不用心學習，攀比炫富。

教育孩子要節儉當然沒有錯，但以哭窮的方式，帶著威脅逼迫的味道，顯然讓教育變了味。沒錢、窮、比不起、不懂事，這些話會像病毒一樣進入孩子體內，扎根繁殖，慢慢變異成：自卑、沒用、我很差、我不值得、我配不上……于是，他們小心翼翼，從不敢表達自己的欲望和要求；他們謹小慎微，極力討好領導同事；他們異常“慷慨”，為成全別人過度犧牲自己。如此看來，對孩子哭窮，不是教育，是投毒。

讓人遺憾的是，看到孩子這些表現，很多家長卻認為這是孩子懂事、有教養，卻不知道孩子的內心發生了什么。網上有個問題：父母經常對你哭窮是什么體驗？很多網友給出了回答，最突出的幾個描述是：自卑，覺得自己不配，不值得被愛。很多孩子在家長的哭窮下，變得自卑敏感、恐懼膽小，他們默默承受著由父母刻意制造的貧窮所帶來的不安全感和羞恥感。

哭窮，讓孩子充滿愧疚與自責

我從小就在父母的哭窮聲中長大。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以為我們家會吃了上頓沒下頓，也特別擔心交不起學費。我穿的衣服，大多是鄰居給的舊衣服，偶爾有新衣服，也是媽媽淘的最廉價的地攤貨。對于稍微貴一點的零食，我從來不敢跟父母說想吃。每次交學費，我都是拖到最后期限了才怯生生地問媽媽要，而媽媽總會哀怨地跟我說：“這個月又沒賺到什么錢，你一學期的學費就要這么多，還有住宿費、伙食費，書都快讀不起了！”“要不是你們幾姐妹要花那么多錢，我們家哪至于這么窮。”

其實爸爸開了一家小工廠，家里雖然不富裕，但并沒有媽媽說的那么窮。媽媽卻認為，只有不停地提醒我們家里窮，才能讓我們懂得父母的不易，讓我們學會感恩。但被要求的感恩，讓我充滿了愧疚與自責。每次拿著媽媽給的錢，我都覺得異常沉重、無比內疚，卻又止不住地委屈和憤怒。

長大后，在花錢這個問題上，很長一段時間，我只買便宜的，并且認為買便宜的，便是節約。即使能負擔得起，我也從來只敢買打折的衣服，偶爾買件好的都內疚半天。也不敢進行投資，內心總是會陷入沒錢的恐慌中。

父母長年累月有意無意地對孩子哭窮，跟時時刻刻提醒孩子“你不夠好”并沒有區別。在哭窮家庭中長大的孩子，即使父母是愛他們的，他們也很難感受得到幸福。畢竟，誰會輕易相信不停地跟你說“你不夠好”的人是無條件愛你的呢？

“既然我不夠好，我就不配得到好的，也不配得到愛。”這些感受會像魔咒一樣，籠罩孩子的一生。網友小黎的家庭經濟條件不錯，但媽媽總是跟她說家里窮。她喜歡吃榴梿，媽媽說：“榴梿太貴了，買一個榴梿的錢都夠我們買三天的菜了，吃不起啊！”上中學時流行用隨身聽，小黎也想要一臺，媽媽說：“那是有錢人家的孩子才用的東西，你爸一個月工資才多少？哪買得起？”

漸漸地，她就覺得凡是好的東西都跟她無關。她交的第一個男朋友，顏值、智商、情商都不錯，男友也很喜歡小黎，小黎和他在一起時很開心。但她總患得患失，覺得男友并沒有那么喜歡自己，甚至覺得自己太丑而不敢跟男友視頻。由于極度的自卑，她跟男友分手了。后來她找了個學歷、顏值、經濟條件均不如她的男人結了婚，朋友問她為什么，她說：“他什么都不如我，我就不覺得自己配不上他了。”

愛的匱乏就像一個無底洞，有時候孩子需要用一生的幸福來填補。

不刻意裝窮，不虛偽炫富

我們的父母，成長在一個物資相對匱乏的年代。他們習慣對孩子哭窮，也許潛意識里也想讓孩子嘗嘗他們當年各種痛苦的味道，把孩子培養成最理解自己的人。

但在物資豐富的年代，對孩子而言，他們哭的不是窮，是窮的感受。父母向孩子哭窮的時候，通常眉眼低垂，或語重心長，或哀怨無奈，或憂心忡忡，或恨鐵不成鋼。孩子感受到的是，我不好、我沒用、我不配……這或許就是父母當年對生活、對自己的感受。從這個角度來說，孩子內心是否富足，與物資多少無關，而與父母對待生活和自我的態度有關。

日本喜劇泰斗昭廣講述他與外婆的故事，他的外婆，被媒體稱為“日本最窮的外婆”。他8 歲開始與外婆一起生活，外婆同時還要養育其他7 個孩子，生活異常拮據。外婆會與他們討論貧窮，但從不對他們哭窮，她會想盡一切辦法獲得食物。她走路時在腰間綁一塊磁鐵，撿起路上的小鐵釘、鐵塊拿去換取糧食。門前有一條護城河，外婆就把枝枝丫丫的木棒布置在河流中，攔截上游菜市場被小販丟棄的農產品。她說：“這是咱家的超級市場，不僅免費，還送貨上門呢！”當昭廣被選為學校棒球隊隊長時，外婆卻拿出全部積蓄，給他買了一雙最貴的棒球鞋。外婆說：“隊長就是要穿最好的鞋子！”多年后昭廣回憶外婆的點滴，說：“可能外婆都不知道，她樂觀開朗的性格和對貧窮的態度，深深地影響了我。”

我們需要根據自己的經濟狀況養育孩子，不刻意裝窮，也不虛偽炫富。孩子提出的要求，能滿足的，我們就心甘情愿地滿足；不能滿足的，也可以坦蕩蕩地拒絕。我們可以與孩子討論貧窮，分享貧窮帶給我們的感受。因為孩子的內心是貧瘠還是富足，很大程度上是由父母對待生活的態度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