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敏,溫立新
(1.福建中醫藥大學,福建 福州;2.福建省三明市中西醫結合醫院,福建 三明)
失眠是指在合適的失眠條件下,患者對于睡眠過程中的表現及睡眠時間的維持不滿足,缺乏睡眠后影響白天日常生活的一種主觀感受,中醫稱其為不寐病。《內經》曰“營衛失和,陽不入陰。”指出營衛不和、陰陽失交是失眠的總病機,后世多遵從此理,不寐的具體病機復雜,涉及人體多個臟腑,如心病不寐:心為君主之官,主藏神,《醫法圓通》謂:“不臥一證有因腎陽衰而不能啟真水上升以交于心,心氣即不得下降,故不臥。”心屬火,藏神,腎屬水,藏精,水火相濟則寐,水火不能共濟,則心腎不交而發不寐;又如脾病不寐:《類證治裁·不寐》曰:“思慮傷脾,脾血虧損,經年不寐。”指出脾血虧虛會導致不寐,《內經》早有云“胃不和則臥不安,”指出胃的功能失調會導致不寐。再如肝病不寐:《素問 刺熱論》曰:“肝熱者,……手足躁,不得安臥。”指出相火內熾者因手足燥熱而難以入眠。
其中,肝病不寐一直受歷代醫家所重視,東漢醫家張仲景開創從肝論治失眠的先河,《金匱要略》記曰“虛勞虛煩不得眠,酸棗仁湯主之。”指出肝血虧虛所致的失眠需治以養肝補血安神;其《景岳全書》也提到:“蓋寐本乎于陰,神其主也。神安則寐,神不安則不寐。”正所謂肝主藏血而舍于魂,入夜則魂歸屬于肝,魂安則寐。《素問·舉宿論篇》云:“百病生于氣”情志失常,肝臟失于疏瀉,肝氣不舒,郁而化火,是不寐的病因之一;《病因脈證》提出:“肝火不得臥之因,或因惱怒傷肝,肝氣怫郁,或盡力謀慮,肝血有傷,肝主藏血,陽火擾動血室,則夜臥不寧矣。”進一步解釋肝火偏亢會致使血室不寧,導致夜臥不安。《靈樞·本神》記曰“肝悲哀動中則傷魂,魂傷則狂妄不精。”肝為剛臟,體陰用陽,肝失條達,如肝郁氣結、肝氣亢逆、肝陽上亢等不良的情緒均可令肝魂不安于舍而夜寐不安。
王老推陳出新,從中醫“天人合一”基礎理論出發,結合多年臨床經驗,從祖國醫學《內經》“肝者,罷極之本...肝者,將軍之官,謀慮出焉。”及肝主情志、主疏泄、藏血、舍魂、體陰用陽等特點,提出“五臟皆有不寐當從肝論治”的臨床思維,立意平肝熄風、養血安神,以“從肝論治”為主要治療大法,獨創制方“天鉤柴胡飲”治療失眠癥。溫教授師從王翹楚教授,對王老“從肝論治”的不寐診療思維深有體會,臨床運用“天鉤柴胡飲加減”治療不寐患者,療效佳,無明顯副作用,深受廣大患者的擁戴。
天鉤柴胡飲制方核心方藥為天麻、鉤藤、葛根、川芎、柴胡、煅龍骨、郁金、菖蒲、赤白芍、焦梔子、蟬衣、合歡皮共13 味中藥。方中天麻、鉤藤平肝潛陽、清肝解熱,現代藥理研究提示天麻可降低中樞神經系統的興奮性,鉤藤則具有鎮靜作用;《本草綱目》云葛根乃陽明經藥,藥皆清揚發散,葛根、川芎性味辛而升清陽、活血行氣、疏通經絡;葛根、川芎與天麻、鉤藤相配伍則升降平衡,氣血調暢,則腦神自安;柴胡疏肝解郁、升舉陽氣,龍骨鎮心安神、平肝潛陽,升降相伍,調暢氣機;郁金、菖蒲活血行氣、散滯解郁;赤芍、白芍一散一收,一瀉一補,共奏清熱涼血,活血養血,柔肝止痛之功;梔子可清瀉三焦浮火,蟬衣則疏散三焦之風熱,合歡皮解郁安神、愉悅身心。13 味藥合用,契合失眠患者肝失條達、疏泄失司、肝郁陽亢的基礎病機,溫老師臨床多以此為基礎方加減,從整體調節患者狀態,從根源上改善患者的失眠狀況。
驗案舉禺
肖某某,男,40 歲,2018.11.20 初診,以“寐差3 年余”為主訴就診,患者3 年余前無明顯誘因出現寐差,入睡困難,需1 小時左右,眠淺易醒,伴尿頻、尿等待、尿不盡、起夜3-4 次/日,夜間共計入眠5-6 小時,寐差時白天疲乏、困倦、頭昏,無胸悶、心煩,無頸腰不適。發病以來,未曾診治,癥狀未見明顯加重。今患者為求診療,遂就診于溫教授門診。中醫診斷為:不寐(肝郁陽亢、腎氣不足證),中醫治予平肝潛陽,活血化瘀,補腎安神為法,方選天鉤柴胡飲合桂枝茯苓丸加減,處方如下:天麻10g,鉤藤12g,煅龍牡各20g,郁金20g,柴胡10g,桂枝8g,茯苓15g,赤芍12g 遠志15g,石菖蒲10g,石葦10g,牡丹皮12g,桃仁12g,桑螵蛸10g,王不留行12g,益智仁15g,合歡皮20g,炙甘草6g,予7 劑,水煎服,日一劑,分兩次服。囑患者飲食清淡,適當運動。二診(2018 年11 月27 日):上診藥后,睡眠改善,入睡及睡眠深度改善,尿等待、尿不盡基本已失,起夜1-2 次/夜,舌脈同上。效不更方,守上法再進7 劑。三診(2018 年12 月4 日):上診藥后,睡眠基本正常,夜寐7-8 小時。起夜1 次,舌脈同上。守原方去石葦,續服7 劑。
此患者以“寐差3 年余”為主訴,發病時間長,有入睡困難、眠淺易醒等特點,屬中醫“不寐病”范疇。溫老師認為肝主疏瀉、主藏血、主情志,肝在志為魂,神魂一體,故人之睡眠與肝藏魂關系大。當肝失條達,魂不守舍,神魂不安,則發失眠。肝位居中,屬木,乃五行之首,肝主疏瀉,斡旋樞機,是全身氣血的樞紐,肝失疏瀉則樞機不利,邪氣上干心肺、下擾腎水、橫犯脾胃,均可導致陰不入陽,寤寐失司,而心、肺、脾、胃、腎等臟腑的功能失調,亦可反作用于肝臟,使其疏瀉失司,陰陽失交。此患者病機為肝氣不舒、肝失疏泄,氣機阻滯,肝郁陽亢,而致陽不入陰,則見失眠、入睡困難、眠淺易醒等癥。四診合參,本案為肝郁陽亢、腎氣不足證。病位在肝、腎,病性虛實夾雜、以實為主,治當平肝潛陽,活血化瘀,補腎安神,如此則夜寐自安。
《傷寒論·辨不可下病脈證并治》提出“悵怏不得眠”,“悵怏”即是惆悵不樂,一種低落、惆悵為主要表現的情緒,此為肝氣不舒之象。隨著城市現代化的發展,快節奏的生活壓力下很多人表現出一種焦慮不安、抑郁寡歡、心煩易怒的精神狀態,而肝臟正常疏瀉功能失司,氣機的升降失常,導致失眠的發生,而失眠這一種精神狀態則會進一步加重焦慮、抑郁,如此惡性循環,則難治矣,因此現代失眠患者的治療當注重疏肝理氣、平肝熄風、清肝瀉火等,使肝氣得疏、神魂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