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

黃興友

三伏苦熱人煎熬，渴念陰涼逢立秋。秋，不徐不疾，說來它就來了。

秋者，一“禾”加一“火”，意為稼禾已熟，其色似火。從祖先的造字，便知我國農業的源遠流長，便知他們最大的期盼和愿望，便知希望的田野上還有火紅的詩意。對于秋天到來的感知，肯定是因人而異的，就像每個人的感官靈敏度不同一樣。秋色艷，秋聲濃，秋味鮮，每個人的心底都會泛起秋所特有的記憶來?？汕?，究竟從何而來，因何而立呢？

立秋始于風，秋是聞風而動的。春夏秋冬四季循，東南西北風先至。風向是季節的領路人，是先鋒隊，也是宣傳隊?！白蛉瘴鐣r秋，西風夜轉頭”，秋風踐約而來，你聽，呼——呼——呼——呼——清風起，涼意至。“裊裊檐樹動，好風西南來”，看，風向的轉變是漸漸的。即便如此，“且對西風賀立秋”的心境總是倏忽而至，欣欣然也。在這漸進的西風里，暑氣節節敗退，那蒲葵扇搖得輕了，那蟬鳴聲拖得長了，那荷蓮香飄得淡了。風的轉向，讓一枕新涼沁入肌膚，沁入月下晶亮的露珠，沁入離人輾轉難眠的念想之中。

立秋始于雨，無雨不成秋。沒有雨的秋是假的，被叫做“秋老虎”，無人不厭，尤其是靠天吃飯的農人們更是如此。所以，要有一場標志性的雨，那秋才立得順。有詩曰：“雨止暑夕涼，長河有秋意”，其實還是那句農諺來得更直接——“一雨便成秋”;你看，就像一個酷熱難當的人，迎頭給他一桶涼水，澆他個透心兒涼，那個爽啊，那個激靈勁兒，是無法用言語來傳達的。那雨就那么痛痛快快、淋淋漓漓地一飄一灑，秋的味道就正宗了。這時的風才是真正的秋風，那些涼意和酷暑燥熱的對比度是如此鮮明，“一雨成秋”是對皮膚直接刺激的感嘆。那濃濃的涼意里有舒爽的激靈，有對自然變化的驚喜，也許更多的還是對光陰變幻人生不返的慨嘆吧。那滿眼的涼意里，有粼粼金浪稻千畦，有陣陣霞紅高粱醉，還有圓滾滾的瓜藏臥在田邊地坎，香噴噴的果閃爍于高樹矮枝……當你的視線再放遼遠之時，會驀然發現“青峰出白云”，與“悠然見南山”的情境和心境竟如此契合。

當然，櫛風沐雨過后，那片葉子真該落了吧。“一葉落知天下秋”，那葉，是源自于梧桐的。在路邊，在院落，在井頭，無所不在的梧桐真是人們的好鄰居。他們休戚與共，任何風吹草動，都會息息相通。“明朝自有涼風至，且向梧桐井上看”，“籬槿花無色，階桐葉有聲”，若有任何事，梧桐自會告訴我的！那片葉子的掉落，自然也就放到了心上。其實，那片梧葉是飄然而下的，恰似蝴蝶的翩躚，又如雪花的飛舞，有些離別的不舍，有些使命的決然。其背景或有明月相映，或有蟲鳴相和，最多的還是被纏綿的雨絲淅瀝著，所以“滿階梧桐月明中”“金井梧桐秋葉黃”“梧桐葉上瀟瀟雨”既是應景，更是傳情，大有“窗外梧桐共人語”的心有靈犀。有梧葉垂范，那些銀杏葉、泡桐葉、楓樹葉、青杠葉……紛紛揚揚，聯袂登臺，把秋裝點成我們想要的模樣。

從此，若有人再問，秋從何處立？那我們就會毫不遲疑地朗聲回應：

秋風秋雨秋葉心，一年最美秋占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