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女兒

邵云虎

1

20歲的兒子張強去世后，張成新夫婦便陷入了無比傷痛之中，自此后，干女兒劉平平一直陪伴在二老身邊，極盡所能地安慰他們如同一潭死水的心靈。

其實，劉平平是張成新夫婦的“準兒媳”，還沒等到談婚論嫁，張強突然查出患上骨癌。為了治病，一家人天南地北尋醫問藥，平平一路相隨，給了張強最美好的臨終關愛，在征求平平爹娘同意后，夫妻倆正式認下平平做了干女兒。

平平成為老張家的干女兒后，流言蜚語很快傳出來，都是一個主題：張強沒了，平平留在張家就是圖謀房產和家財……也別怪別人說，老張家的條件非常優越，張成新是農業局干部，幾年前就在城中心給張強置辦了一套140平方米的婚房，鄉下老家還有一個獨院，而平平的父母都是農民，家庭條件普普通通。

劉平平和張強是高中同學，兩人相知相戀，愛情至上的他們根本沒有考慮雙方家庭的差別。當張強被突如其來的疾病折磨的時候，淳樸善良的平平不離不棄地守候在他的身邊，一直陪伴他走完短暫的人生路。

傳言三尺浪，平平好像并沒有耳聞，“爸爸”、“媽媽”喊得像過去一樣親熱。

這一天，平平紅著臉對張成新夫妻倆說：“爸爸、媽媽，朋友給我介紹了一個對象，我覺得那人挺可靠，我想讓二老給相看相看。”

夫妻倆突然怔住了，猛然一說還不能接受，畢竟平平曾是老張家的“兒媳”。定了定神，媽媽轉憂為喜道：“爸爸、媽媽盼著女兒找到好婆家，我們給你當參謀，抽空帶來吧！”等到平平走后，夫婦倆抱頭痛哭，不由得想起短命的兒子。

一個周末，平平把小伙子帶來了，他叫李明，老實敦厚，在一家大型企業當技術員。小伙子對二老尊重有加，老張很滿意這個“女婿”，當即掏出3000元見面禮。李明推擋著不肯拿，平平接過來放到內屋的抽屜里，鄭重其事地對爸爸、媽媽說：“咱家的情況我都給李明說了，請二老放心，結婚后我們愿意一同照顧3個家庭的6位老人。”

平平如此說，老兩口非常感動。但他們心里卻暗暗想道，平平和老張家毫無血緣關系，她嫁人后還會把我們放在心上嗎？

2

平平即將出嫁的消息傳出去后，老張家的親戚來他家的多起來，連10年都不和哥哥交往的親弟弟也來了，三言二語說到關鍵處：“哥，別說她是干女兒，就是親女兒結了婚還不是別人家的人。老張家的家產可不能白送外姓人，你兩個侄子都長大成人了，照咱老家的規矩，你相中哪個就過繼哪個，給你養老送終！”

老張知道弟弟此來是奔著老家那處宅院，便說：“二弟說得是，容我考慮考慮。當初你蓋房借的3萬元錢我不要了，留給侄兒們結婚用。”嘴一張，老張就免了陳年老賬，弟弟滿意地走了。之后，兩個侄兒如走馬燈般來看望親大爺，競爭過繼“資格”。

老伴娘家的侄子佳佳也來了，一坐下來就說：“姑父、姑姑，平平出嫁后，你們連打掃衛生都不方便，我們3口搬來照顧您們吧，姑姑最疼我，我也該盡盡孝心。”老張笑著說：“佳佳想得真周到，容我考慮考慮。去年借給你的兩萬元就當孝心獎勵了。”佳佳滿心歡喜地走了，做好入住大房子的準備。

親戚來了一撥又一撥，老張用“考慮考慮”作擋箭牌，趁機“考驗考驗”這些和他有血緣的親人。

平平的婚事如期進行，爹娘陪送了1萬元嫁妝，而老張夫妻倆卻強迫她收下5萬元，否則便不認她這個女兒。平平無可奈何地說：“爸爸、媽媽，這些錢就當二老存在我這兒的，你們有事有病我再掏出來。”平平收下后，老張如釋重負，夫妻倆要為死去的兒子還上一份大大的人情。

果如親戚所言，平平結婚后還真成了“外人”，整整一年都沒有來過一次。老兩口給她打電話，她支支吾吾，托口工作忙脫不開身。

哎！人心隔肚皮，啥情也不真。老張不再“考慮考慮”，把老家的鑰匙交給大侄子，老伴也讓佳佳一家3口搬來同住。

3

春節前一天，老張出門去遛彎，突然腳下一滑，一個趔趄摔倒在馬路上。過路人看到后幫忙撥打了“120”，急救車把他拉到醫院急診室。

醫院工作人員通過老張的手機通訊錄通知家屬，老伴和兩個侄子很快趕到了醫院。主治醫生說：“我們給病人做了全面檢查，確診是腦瘤，需要盡快動手術。希望盡早準備治療費，至少10萬元。”

老伴一聽就哭起來。自從兒子去世后，家里的錢大都借給了親戚，至今有去無回，如今手頭只有一二萬元，到哪里籌集10萬元呢？近在眼前的兩個侄子卻一聲不吭，誰也不提準備錢的事。猛然間，她想起了平平結婚前說過的話，不知平平愿意把5萬元錢再掏出來嗎？

電話撥通后，平平卻先說了話：“媽，您老別著急，我人在濟南，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后，我們兩口子正往這邊趕。”手機放下后，老伴盼望唯一的“救命稻草”快點到來。

漫長的等待中，平平終于趕到了醫院。一見面，母女倆抱在一起大哭起來。救人要緊，平平來不及訴說寬慰的話語，立馬攙扶媽媽來到醫生辦公室。大夫說：“手術方案已經制定完畢，正好北京的專家在此坐診，希望你們趕快交上手術費，盡早安排手術時間。”

平平立即取出銀行卡跑到收款處辦理一切手續，回來后，她說：“媽媽，我先交了10萬元，您老先在病房照顧爸爸，我再去籌備一些錢，為爸爸康復治療做好預防。”說完，平平向樓下跑去。回到病房后，老伴發現兩個侄兒無影無蹤，幾名病友和護士幫著把老張推進了手術室。

晚上，平平和李明一同趕到醫院，他們已準備好足夠的資金挽救“爸爸”的生命。

坐在手術室外的長凳上，媽媽問起平平這一年不來家的原因。沒想到，平平哭著說：“咱家那些親戚幾次三番到我家教訓我，說我是毫無血緣關系的干女兒，已拿走5萬元就永遠不要惦記老張家的家產，還說咱家親侄、內侄一大堆，輪不上我繼承家業。當時，我已經懷孕，想安心養胎，李明正好到濟南分公司跑業務，我就跟著去了。現在您的外孫已過百天，聽說爸爸生了病，公婆趕緊讓我們來照顧二老。”

平平娓娓道來，媽媽的臉上滿是淚水，原來是自己誤會了心地善良的平平。她不禁感嘆著：“只有遇到大事才能見到真心，關鍵時候還是我的女兒好啊。”又問道：“你們哪來的那么多錢？”平平說：“出嫁時您和爸爸給的5萬元我一直沒敢動，再加上李明一年掙的錢剛好10萬，李明又向好朋友借了5萬元。治病要緊，錢是小事，您老別管這些了。”

漫長的6個小時終于過去，手術結束，老張被推進重癥監護室。主治大夫說：“病人的腦部腫瘤已經拿掉，沒有出血跡象，手術非常成功。接下來，病人需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一家人的心雖懸著，但已看到了希望。

一個月后，在平平和媽媽的精心照顧下，老張身體慢慢恢復，連過去手麻的癥狀也沒有了。大夫又做了一次全面體檢后，通知康復出院。

一家4口回到家，佳佳一家早在姑父住院當天就搬走了。經歷了一場大病，老張明白了一切，眼含熱淚的他鄭重安排道：“平平就是我的親女兒，從今以后，你們帶上外孫搬過來住，這里永遠是你們的家。”

平平不敢惹爸爸生氣，只好先答應下來。而兩個侄子一聽說大爺出院了，連忙趕來看望。老伴不開門，對著外邊大聲說道：“你大爺這個病最怕生氣，我看你們還是躲得遠遠的吧！”

一個月后，平平到醫保處代領來大病救助報銷的十幾萬元錢，她把錢如數交給爸爸。老張生氣道：“你這孩子，怎么把錢分得這樣清楚？錢放在你那里，我和你媽有個病災就有了保障，你不想拿著，難道以后不管我們的事了？”說完話，老張走進臥室內拿出一張公證書交給平平，平平看到，公證書上寫明她是這所房子的唯一繼承人，紅紅的手印顯得熱烈而溫暖。

一場考驗，老兩口明白了一個道理，決定親情遠近的不是血緣關系，而是一顆善良的愛心和高尚的人品。所以，他們義無反顧把平平當做親生女兒，有她陪伴在身邊，晚年才會幸福。

老家的宅院一直被大侄占著不還，老張擔心追討惹惱親弟弟，索性由它去了。誰想，兩年之后的一天，拆遷辦的負責人來找他簽字，說市開發區征地，那處宅院正好在拆遷范圍內，誰的房子找誰商談，問他要補償款還是要安置房。老張立馬表態說：“我要補償款，麻煩你們把錢全部打到我女兒的銀行卡上！”

一大筆補償款很快打到平平的賬戶，可平平卻惴惴不安。老張明白女兒的心思，于是，他讓老伴轉達道：“現在二胎政策放開了，你和李明再要個孩子，將來把錢留給俺的兩個親外孫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