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群峰
在掃黑除惡大背景下,村霸正被“批量式”鏟除。據報道,截至2020年10月底,全國累計打掉農村地區的涉黑組織1175個,依法嚴懲“村霸”3727名,對受過刑事處罰、存在“村霸”和涉黑涉惡等問題的4.17萬名村干部進行了清除。
武漢大學中國鄉村治理研究中心研究員呂德文告訴記者,現在清除的村霸基本都是存量,初步形成時間多發生在10多年前、甚至20多年前,近年來新出現的村霸已不多見。“過去村霸頻頻出現的原因,主要與當時農村比較大的灰色經濟地帶和比較開放的基層治理政治環境有關。兩方面相結合,給村霸提供了生存土壤。”
把持基層政權最長達37年
被抓1年零兩個月后,2020年11月28日,山東省鄒平市魏橋鎮魏橋村原支部書記、村委會原主任張士學案迎來一審判決:數罪并罰,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九年零八個月,并處罰金10萬元。
多位受訪的魏橋村村民稱,張士學1958年生于該村,其父是老村支書,張士學不愛讀書,小學沒畢業就輟學。他1997年就進入村委會,最初擔任村委委員,從2003年至2017年,連續擔任了14年村支部書記(其中約有7年時間兼任村主任)。在換屆選舉時,張士學公開拉票,還專門給一些為他拉票的人買手機,以便拉票所用,不投他的人會遭到報復。
有村民稱,有些村民因為不選張士學,家中有孩子從部隊轉業或外地上學畢業回村落戶時,張士學無故不給蓋章。
這種長期把持基層政權的“村霸”并不鮮見。北京市豐臺區長辛店鎮辛莊村原黨總支書記、村委會原主任石鳳剛,2010年剛上任就通過偽造材料違規入黨;2013年通過拉票賄選當選辛莊村黨總支書記,兼任村委會主任和村集體經濟組織負責人。石鳳剛擔任一把手后,立即對村“兩委”進行“大換血”,將自己的親信安插到村內重要崗位,大搞“一言堂”。
為維持“家族統治”,石鳳剛讓其子石陽順利“接班”,通過各種手段安排大學剛畢業的石陽加入黨組織,并將其安插為村“兩委”委員,又通過一路拉票賄選,讓石陽當選為豐臺區人大代表。曾經的村委會某工作人員說:“石鳳剛買了幾十支錄音筆監聽村民,了解真相的村民沒有人敢說他不好,因為不知道哪句話就傳到他耳朵里了。”
“中央政法委長安劍”曾發文透露,已查處“村霸”中,把持基層政權最長的內蒙古自治區包頭市昆河鎮和平村黨支部原書記韓喜柱,橫行鄉里長達37年。已查處“村霸”中,有762名依仗家族宗族勢力撐腰橫行。中國人民大學農業與農村發展學院教授鄭風田告訴記者,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村霸現象普遍滋生的一個重要原因是農村選舉制度存在漏洞,一些家族勢力很大、以前就做過一些生意的村民,就往往利用家族和經濟優勢,通過賄選或恐嚇等手段,成為村干部。
“土皇帝”大發“土地財”
呂德文分析,村霸頻頻出現的原因也與農村的灰色經濟地帶有關,這與特定的歷史時期相關。
改革開放后,農村社會也處在轉型期。長時間來,基層的經濟秩序比較混亂,相關的法律規范比較薄弱,監管上不到位,所以出現了很多灰色地帶。比如,在土地開發利用方面,房地產公司跟村級組織直接對接即可。在這種背景下,很多村霸在大發“土地財”的同時,往往存在暴力征地、故意傷害等行為。
記者在實地走訪時發現,張士學的家族產業在魏橋村涵蓋紙業、煤場、酒店等多個領域。多位村民稱,張士學有多個商業項目是其違法侵占土地后搞的工程。村民魏立軍稱,村里建了一個凈化水服務站,需用三分地即可,張士學卻以此為名,侵占了村里耕地大約50畝,為他經商所用。
根據中紀委國家監委網站的通報,石鳳剛將村西側的數十畝林地以防火為名改造成私家園林,造涼亭、挖人工湖、建供私人享用的蔬菜大棚,將整座山頭變成了自己的后花園。石鳳剛采用停水斷電、門前挖溝、收取天價衛生費等手段,逼迫承租村內土地的村民低價將土地、廠房等資產轉讓給自己。據調查,石鳳剛在征地拆遷中攫取巨額經濟利益共計5.8億元。石鳳剛宛如村中的“土皇帝”,他的妻子被村中人稱為“太后”。
“村霸治村”淪為“法外之地”
鄭風田稱,以往農村糾紛調節機制失衡,村莊治理缺乏規范,也是村霸做大的原因之一。農村民間的糾紛一般應該由村調解委員會、治保會解決,但不少村莊的這些機構遇到問題不愿管、不敢管,讓糾紛雙方依靠勢力大小來解決,無形中讓村霸勢力盛行起來。
“村霸治村”讓農村淪為“法外之地”,許多村霸公然做出一些狂妄之舉。缺少法治觀念,肆意妄為的村霸并不鮮見,拘禁、用私刑甚至活埋,也時有發生。新華社曾發文援引最高檢相關部門負責人的話稱,“村霸”肆無忌憚,橫行鄉里,稱霸一方,很多時候都是因為“上頭有人”。
十九大報告提出健全自治、法治、德治“三治”相結合的鄉村治理體系。治理村霸問題,必須要由過去偏重于經濟發展的鄉村治理,轉向經濟、社會和文化建設并重,破除宗族勢力,革新鄉村風俗和觀念,消除鄉匪村霸產生的土壤。
(摘自《中國新聞周刊》1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