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魯總統總是被“捅”

朱東君

馬丁·比斯卡拉

秘魯人馬丁·比斯卡拉最終還是沒能完成本將于明年結束的總統任期。11月9日，秘魯國會通過彈劾動議，以嚴重道德問題為由將他免職。就在兩個月前，57歲的他剛剛逃過另一次彈劾。但這次，幸運女神不再眷顧他。

當晚，比斯卡拉在內閣成員陪同下，在政府大樓前發表告別演說。“今天，我將離開政府大樓，高昂著頭，就像我兩年八個月前走進這里時一樣。”盡管不少人建議他采取法律行動，但他表示不會那樣做：“我不想讓人產生任何誤解，將我為民眾服務的意愿誤解為施展權力的欲望。”午夜前后，比斯卡拉返回私宅。鄰居們聚在一起鼓掌致意，歡迎他回家。

偶然登上權力巔峰

比斯卡拉不長的總統生涯，猶如一部“宮斗”劇。追究矛盾的源頭，還要從他為什么成為總統說起。

那多少是個意外。比斯卡拉原是建筑工程師，2006年涉足政壇，起點是秘魯南部省份莫克瓜，2011年至2014年他擔任該省省長。任上他優先發展教育，在秘魯教育部組織的學生普查評估中，該省的小學連續3年排名第一。他還與外國礦業公司談判，為當地爭取了利益。有人評價比斯卡拉“具有解決社會沖突的強大能力”，以及“良好的個人品格”。

2020年11月9日，比斯卡拉（右一）在秘魯胡寧地區視察工程。

2016年，秘魯總統大選。比斯卡拉被總統候選人庫琴斯基選為搭檔，勝選后任第一副總統兼運輸通信部部長。上任不久，他就被指控在處理一國際機場建設合同過程中有違規行為。當時譴責他的審計署時任署長阿拉爾孔，正是今年彈劾案的關鍵人物。此為后話。

面對壓力，比斯卡拉辭去部長之職，次年被任命為駐加拿大大使，不過他在這個職位上也沒干太久，因為很快庫琴斯基就出事了。2018年3月，庫琴斯基因涉嫌腐敗辭職，比斯卡拉接替他成為總統。

在當時看來，由比斯卡拉接任是個不錯的選擇。他是無黨派人士，與各反對派沒有大矛盾。當時反對派的領軍人物是藤森慶子，她的父親阿爾韋托·藤森曾三度當選總統，在秘魯政壇影響深遠。在2016年那場號稱“藤森主義”和“反藤森主義”對決的大選中，藤森慶子雖以微弱差距輸給庫琴斯基，但她領導的人民力量黨在國會選舉中獲得了73席，是第一大黨。秘魯實行一院制，國會共130個議席。比斯卡拉繼任總統時，該黨宣布繼續成為反對黨，不參加新政府，這也為比斯卡拉波折的執政之路埋下了伏筆。

反腐改革激起反彈

秘魯政壇近年為腐敗黑云所籠罩，4位前總統和眾多國會議員都牽涉進奧德布雷希特公司的行賄案中。奧德布雷希特公司是巴西建筑業巨頭，工程項目遍布全球。2014年巴西發起聲勢浩大的反腐調查“洗車行動”，調查中，這家公司承認曾在10多個國家行賄近8億美元（1美元約合6.6元人民幣），以獲得工程合同。庫琴斯基就是因身陷這一丑聞而辭職的。

在此背景下，比斯卡拉上臺后大舉推進反腐改革，要求國會通過一攬子反腐舉措，包括確保競選資金“干凈”，禁止已被定罪的官員再度競選公職，限制議員的司法豁免權，以及讓最高法院代替國會裁定議員是否應該受審等。這些措施為他在民眾中贏得極高聲望，但對國會反對派構成了威脅，遭到他們的抵制。

雙方的矛盾最終因憲法法院人選一事變得不可調和。比斯卡拉希望改革選拔程序，認為現有程序不透明，但國會堅持按原計劃選舉。當地媒體分析認為，反對派此舉是希望加強“藤森主義”的勢力，將來如果有牽涉他們的案子提交到憲法法院，他們可以得到關照。

面對執意與自己唱反調的國會，比斯卡拉展開反擊。2019年9月30日，他發表全國電視講話，宣布解散國會，并提前國會大選。秘魯上一次解散國會還是在1992年。反對派議員怒斥比斯卡拉在發動“政變”，并投票表決暫停其總統職務12個月，任命副總統阿勞斯出任臨時總統。阿勞斯就職后數小時宣布辭職。政府方面稱，暫停總統職務的投票是在解散國會之后進行的，無效。

在這場斗爭中，比斯卡拉得到了軍隊和警方的支持。在首都利馬等城市，民眾走上街頭游行，喊出了捍衛比斯卡拉的口號。一些地方官員也加入支持者的隊伍。

今年1月，比斯卡拉更是迎來階段性勝利。在國會選舉中，藤森慶子因卷入貪腐丑聞影響力大跌——她也被控從奧德布雷希特公司收取競選資金，人民力量黨在國會中只獲15個席位。比斯卡拉表示，希望與新國會建立“負責而成熟的關系，尋求讓秘魯受益的共識”。

2020年11月9日，秘魯總統比斯卡拉在秘魯國會發表講話。

難逃秘魯政壇宿命

但顯然，比斯卡拉的愿望落空了。他在國會中依然缺少盟友，而反對他的議員并不打算放過他。

第一次彈劾嘗試是“錄音門”。秘魯一個并不出名的流行歌手西斯內羅斯，被發現過去3年與秘魯文化部簽訂了9份演講合同，總金額約5萬美元（1美元約合6.6元人民幣），其中兩份合同是在今年4月疫情期間簽訂的，這引發了他是否受比斯卡拉照顧的爭議。

9月，上文提到的阿拉爾孔作為反對派議員向國會提交了3份錄音，其中出現了比斯卡拉與政府官員的私下對話，提及他與西斯內羅斯的會面。反對派議員指控比斯卡拉試圖妨礙調查，比斯卡拉稱這些錄音經過惡意編輯，他認識西斯內羅斯，但從未干預他的聘用程序。

錄音發布的同一天，秘魯多個黨派的幾十名議員聯名發起彈劾動議。次日，國會便通過了這一動議。有專家評論說，動議的通過太過倉促，跳過了審議、公開討論和調查等程序。不過在隨后的最終表決中，只有32票支持彈劾，比斯卡拉逃過一劫。彈劾表決若要通過，須獲得超過2/3議員的支持，即至少獲得87票。

兩個月后，反對派再次出手，9個黨派議員以腐敗嫌疑等理由彈劾比斯卡拉。他被指控在2011年至2014年擔任莫克瓜省省長期間，收受工程承包商的賄賂約63萬美元。這些指控出自幾名正在接受調查的人，他們通過指控他人，有機會獲得減刑。

比斯卡拉堅決否認自己有任何不當行為，稱受質疑的合同是由聯合國機構而非地方政府指定。“所有的指控都是虛假的陳述，所謂證據只是基于媒體報道，并沒有得到檢方和法院的證實。”他還提到一些國會議員因涉嫌貪腐在接受調查，他們可以利用彈劾掩蓋自己的調查。但國會最終以105票贊成將他彈劾。

比斯卡拉強烈譴責國會在國家面臨嚴峻疫情威脅時采取這樣的行動。他說，投票的人顯然忘記了他們所代表的人是誰，“歷史和秘魯人民將作出判決。”

一些秘魯政治人物同樣表達了對彈劾的不滿。同情比斯卡拉的議員稱，這是一個“錯誤決定”，“制造了更多不確定性和麻煩。”而扳倒總統的行動之迅速，證據之缺乏，也讓分析人士對秘魯政局感到擔憂。“真是不可思議，在秘魯，把總統趕下臺比罷免市長還容易。這極大損害了秘魯的政治制度和國家信譽。”一位政治評論員說，“屢次推翻比斯卡拉的努力也凸顯了秘魯政治體系的弱點，沒有任何政黨占多數，政治人物更多受個人利益驅動，而非意識形態的引導。”

比斯卡拉被解職的第二天，秘魯國會主席梅里諾宣誓就任總統，成為這個安第斯國家短短4年內的第三位總統。國會外，比斯卡拉的支持者與警察爆發沖突。示威還蔓延至秘魯多個城市，動蕩局勢一時難以平息。

歷數秘魯30年來多位總統的結局，有的在獄中服刑，有的遭受調查，有的逃亡在外等待引渡，還有的選擇自殺。明年4月，秘魯將再次迎來總統大選，繼任者的命運又會如何呢？

馬丁·比斯卡拉

1963年生于秘魯首都利馬，1984年畢業于秘魯國立工程大學工程系，曾在大學工作。2011年任莫克瓜省省長，2016年任第一副總統兼運輸通信部部長，2018年任總統，2020年11月被彈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