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暮晚（外一首）

王小程

我愛一些低垂的事物，勝過

一些高聳之物

我愛隱約的鳴叫，清淺的

瓜葛。無所事事的

春天。

葉子慢慢抽出自己，水鴨子

一頭扎進河里，是極其舒服的

褪下衣服是極其舒服的，當我們

赤裸相對，有著無言的訴辯

肉體從來不會撒謊

腐朽之人不再有清晰的歡愉

在無盡的低處，漩渦收緊

交配與祭祖是一回事

初潮與晚霞也是一回事

當它輕輕“嗯”了一聲

夜，便徹底黑了下來

徹底黑下來的夜，才叫夜

這

仿佛是最好的開始

——我愛這古老的開始

冥冥之中死去，又活過來的開始

傍晚的陵園路

出租車把道路分開，兩側

香楓比懸鈴木更具表現(xiàn)力

繽紛的色彩學，紅大于黃

的視覺沖擊，枝頭熱烈地辯證

聽從于季節(jié)，陽光和雨水

受命于一場防護，一場粉飾

鳥鳴演奏的幕景，某個酒館里

護林人的談資，他父親親手栽下的

一棵棵良木，閃爍在眼眸中

而在我腦海中

依次出現(xiàn)：故土的青楊，泡桐

吊死人的歪脖榆，它們是

如何長進心中的？并隨時跳出來

說：北方已冷，落日彤彤

我不再關心這些，我翻越了第三個十年

青蔥消逝于臉上。我依然可以感到

一些未知的平靜與美好。在陵園路

陌生的司機載著我

穿過一個平淡無奇的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