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魚（外二首）

王妃

世上沒有兩條相同的魚，正如

世上沒有兩個相同的人。

萬物早立恒常：吸引或抗拒，靠近

或分離。

世上沒有一種幸福可以重復

正如兩條魚秀出的恩愛

在地毯上，在瓶子里

哪怕下一秒失去水，失去自由或者

一起面對砧板和屠刀

是的。這世上沒有一種活著的方式可以

謂之為：最好。

魚也有平靜下的掙扎。畫魚和看魚的人

收起畫筆和刀子，把眼淚逼回去

她們通曉養育的技能，眼窩里

兩條不死魚在深處游來游去

冬霧

左邊車道像一截斷頭路

車里坐著的人

很快在我的視線里失蹤

右邊的江水更像四十年前

灶臺上的沸騰

我看見母親滿頭大汗

舉著滴水的木鍋蓋

緊握漏勺在鍋里撈來撈去

前方是一個混沌世界

我渴望走進去

但我的腳步越快，離混沌的距離

越遠。腳下依然是

發亮的鵝卵石、枯黃的柳樹葉

隨處散落的塑料包裝——

我想要融入的混沌

是我無法抵達的混沌

我面對的清晰

也不是我想要的清晰

影子

夜色，像現在這樣

才足夠深重

——路燈下苦讀的女孩不見了

園子里安靜而空曠

因為黑暗的圍攏，這燈光

又顯得局促

我看見我的影子

投射在昏黃的光圈里

你好啊，親愛的影子

你孤絕的樣子

只有在黑夜里才顯得這般高大

——我緊隨其后卻仿佛

永遠也追不上

被春光照耀的人（外二首）

曹九歌

陽光照著你的倦怠

倦怠中的你翻了個身

在草地午睡了一個時辰

那童年的力氣又回來了

被書包牽引到草地上

你踢著球圍繞矮墻跑了幾圈

草地上蹦出嫩綠的昆蟲

在你喘息的時候，它們藏起來了

都是被春光照耀的人吶

我們都有身體發燙的時候

大概一只未名的小蟲會因此躍起

一個少年帶球趟過矮墻，會喊歐耶

青果

你捏著青果微微轉動

澀氣細微而淡

旁斜的枝條探出岸邊

風吹的時候青果落在河里

風不吹的時候也是，稍慢一些

青果成為了彈射的對象

它們笨拙地飛行

落在了腦門或者鳥雀之上

青果如此堅硬

爆滿的漿汁

只在破碎后滲出

青果的青年時代并沒什么傳奇

因為不懼風雨

它們在夜晚成群結隊，跌入水里

或許被彈射出去的一小部分

有著炸開而燦爛的可能

最不濟的那一顆

在手中被捏出暗紅

臺風將至

我們一起去關窗

向陽的一面恰好有烏云

恰好那昏暗的光線，透射下

窗外的人們步履匆忙

自言自語

風聲還未疾馳而來

你們喜歡的涼，也沒來

近似于夜晚的時辰

必須擔心看不到的事物

夏日沉悶

止于落葉

是關窗讓我們步調一致

并非默契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