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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的都很安靜(短篇)

2020-12-23 04:24:41李知展
鴨綠江 2020年9期

1

晚上的銀豐路有著這個城市生動的煙火風(fēng)景。一條街上,兩岸是數(shù)不清的酒店、餐館、燒烤、沐足城、糖水店。中間是穿行的人流,三五成群,吃點燒烤,擼個串,唱個歌,燈火璀璨。人置其間,如坐順水之船,霓虹燈光、酒精是催動的帆,浮生若夢,借著晚風(fēng),人們輕易收獲半晌的放松。即便疫情壓頂,這里仍活色生香。城市的人白天各種一本正經(jīng),入夜了,總得有個松弛的地方,卸下偽裝,吃吃喝喝,吹吹水,扯扯淡,無傷大雅地放縱一會兒。

走在霓虹燈光鋪就的街上,滿山草的腿有些打飄。前些天他還在家里收麥子,腳底板說不定還有泥垢殘留,這燈紅酒綠搖曳的幻影,伴隨著喧鬧聲,讓他慣于踩在土地的雙腳有種踏空的感覺。燈火乍現(xiàn),有點晃眼,他問兄弟:“斌娃,你這是帶哥去哪里呀?”滿文斌三十六了,風(fēng)光時在這嶺南海城闖出一片天下,回到家說個話舞舞扎扎的,氣勢非凡,可在大哥眼里,還是那個小小的牽著他衣角的斌娃。

“莫問,走嘛,哥。”滿文斌懶得多說。停車位不好找,下車離陳小蓮的店面還有點距離,他攙住大哥的胳膊,“餓不餓?要不要先搞個夜宵?”

“不是吃了晚飯嗎?你忘了,哥吃了兩大碗。”晚餐,滿山草說什么也不去滿文斌訂好的酒樓,他吃過兩次,堅決不再去了,一頓飯幾百塊,他心疼,吃啥也不香,就隨便在一個路邊小店點了碟最便宜的攸縣香干,囑咐多放辣椒。他以為米飯是收費的,盛了滿碗,又用勺子壓平。滿文斌覺得實在難為情,大哥身上深刻的農(nóng)民性,這兩天暴露無遺。滿文斌敢怒不敢言,要不大哥一句話甩過來,就能讓他噎住:“人活一世,要惜福,知足,有錢就能浪費?你忘了小時候咱家糧食不夠吃,咱娘為借點面,那是跟人作揖啊……我看你小子是有點錢就忘了出身,燒包。”滿文斌沒法,兄弟倆現(xiàn)在說不上幾句就能吵架。他咳嗽了一聲,指指旁邊的紙條:米飯、例湯免費添加。大哥哦了一聲,放心了,吃完又結(jié)結(jié)實實來了一碗,吃得唇角流油腦門冒汗,到現(xiàn)在肚里還倉廩豐實。在大哥的意識里,夜宵算哪門子事呢?

滿文斌笑笑,他知道,拗不過大哥的。電話來了,他接起,隨即破口大罵:“滾你的,還漲價,老子不租了!”滿山草剛要勸他一句,在外面混世界,要對人客氣禮貌嘛,哪能滿嘴爆粗呢?還沒說出口,電話又接著,這回滿文斌低著頭,扭著肩膀,眉眼里擠擠挨挨都是笑,語氣溫柔得像剛吃了蜜:“張哥,您放心,再緩我五天,就五天,兄弟連本帶利一并還你,放心,哥,一定的,一定的!”可放下電話,滿文斌啐一聲:“不就幾十萬,還催,催你爹呢,敢威脅我,老子砍你兩刀!”他過于豐富的戲劇化演繹,滿山草實在摸不著頭腦。想小心問問“有事啦,斌娃?”估計滿文斌也不會搭理,最多仍舊大大咧咧地循例說一句:“屁事沒的,大哥,你就吃好喝好玩好,聽弟的。”

終于到了。門口豎著個鍍金的巨大招財貓,爪子一動一動的,機械地打著招呼。滿山草迷瞪進來,也沒看清門上方閃爍的是什么招牌。只見一個三十歲左右的豐腴女人笑盈盈地迎著,熱熱切切地道一聲:“來啦。”滿山草手足無措,忙回應(yīng):“嗯,妹子,嗯,來了。”卻余光瞥見女人轉(zhuǎn)身時,滿文斌在她旗袍包裹的臀部輕輕拍拍說:“我哥,陳老板,給伺候好嘍。”

陳小蓮打他一下,招呼另外衣著簡約的女子,從滿文斌手里接住大哥,引往樓上包間。滿山草被兩個女人貼身架著,樣子像被綁架似的,不斷扭過頭看兄弟,期待他能救場。滿文斌揮揮手:“哥,放開消費,她們是為你服務(wù)的。”滿山草仍猶疑,姿勢僵硬,眼看要來脾氣,滿文斌只好祭出撒手锏:“哥哎,花錢啦,已經(jīng)付給人家啦,你不消費她們也不退。”滿文斌每次要讓大哥心安理得去些消費的場所,都得用這一招。果然,滿山草嘆口氣:“斌娃,你說你沒和哥商量,瞎花什么錢嘛。”

“下次,哥,下次提前向你請示。”滿文斌哭笑不得,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回丁零作響的微信。就這,不忘沖新來的前臺迎賓吹口哨:“小妹,見你這么眼熟,過來,給哥倒杯水。”

那姑娘倒了水,淺淺一笑,復(fù)歸原位。雖然是第一次見滿文斌,但早就知道,這是老板娘的男人,她不敢輕薄接招。

滿文斌回完信息,腿蹺在茶幾上,煙霧繚繞地抽煙,眉毛扭成一道線,半晌不出聲。忽然,他由胸腔內(nèi)發(fā)出一聲長嘆,嚇了姑娘一跳,問他:“咋啦,哥,和蓮姐置氣了?”

滿文斌反應(yīng)過來,又沒個正經(jīng):“想啊想啊,就想不起在哪里見過你,莫非夢里?”這個女孩伶伶俐俐的,身材也不錯,一對花瓣耳環(huán)搖搖曳曳。滿文斌踱到前臺,撐著腮,和小姑娘聊天。

樓上扔過來一條毛巾,砸在滿文斌頭上,一看是陳小蓮,滿文斌偃旗息鼓,笑瞇瞇地說:“我?guī)退纯词窒啵衲甓酁?zāi)多難,可不得看看流年運勢。”又說:“不是讓你給我哥服務(wù)嗎,怎么下來了?”

“滿文斌,你要點臉吧。當著她們小孩,不想罵你。”

滿文斌笑嘻嘻的,趕到陳小蓮跟前,低頭哈腰,將喝了一半的水送到她嘴邊:“這不心里煩嘛,和小姑娘破個悶,你吃啥醋嘛。”滿文斌的本事大半在一張嘴上,說話跟不要錢似的。

陳小蓮踹他一腳,“我吃啥醋,還喝醬油呢,德行!”她說,“你把你哥弄到這兒,是幾個意思?”

“服務(wù)好他不就得了,他能來幾次,這輩子估計也就這一回。”

“什么叫好,怎樣才算好?”

滿文斌嘿嘿笑:“就按服務(wù)我的那種,就好。”

這回,陳小蓮真有點生氣了,照他肩頭給了一巴掌,揪著他的耳朵,低聲說:“滿文斌,你把我當什么了?”

滿文斌堆出笑,手腳并用地安慰:“我喝多了,說胡話呢,別生氣啦,我不就這一點,嘴欠,要不你再扇幾下?”他說:“對嘛,有什么好生氣的呢,今年,能平平安安活下去,就值得笑。”

“真是你大哥?”陳小蓮不和他計較,問道,“怎么看著像你爹似的。”

“親哥,真的,要不我會舍得讓你去給他按摩?”他說,“我哥大我十來歲,大半輩子在老家農(nóng)田里忙活,土里刨食,風(fēng)吹日曬的,顯老。”

“怎么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把他接來了?”

“不是接,接不來的,他的心思被那片爛田給拴住了,你三天不讓他干活兒,他渾身不舒坦。沒辦法,各有各命。”滿文斌說:“過年回老家,見他脖子、腋下腫大,這次是逼他來,帶他去廣州做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初步判斷是淋巴癌,還沒敢告訴他。不知道他是不是感覺到了什么,這幾天一直嚷著要回去。”

2

“大爺,您別客氣,滿總花了錢的,我們理應(yīng)提供服務(wù)。”

滿山草坐在按摩床上,手腳沒處擺放,他搓著手,面露羞態(tài),但訓(xùn)起兄弟來,還是得心應(yīng)手:“別聽他瞎說,我弟就那個樣子,人倒不壞,就是嘴賴,愛指擺人。”抹抹額頭又說:“哪有讓你這小姑娘家給我老頭子洗腳的道理,使不得的。”

“那我沒法交代啊,大爺,這是我的工作,”洗腳的小姑娘楊柳指指旁邊玩手機的陳小蓮,“要不待會兒老板娘會罵的。”

“給人洗腳還是工作?”滿山草非常疑惑,咧嘴一笑,“我大老粗,沒啥見識,你們別笑話。閨女,老板真會罵你呀?”

楊柳眨眨眼睛,點點頭:“罵得可厲害啦!”小姑娘冰雪聰明,看見陳小蓮?fù)O率謾C要駁斥,她連忙反應(yīng),“不過,我們老板可好啦,年后工資沒縮減一點。這一段也不怪蓮姐,顧客少,你看這水電房租人工,都要開銷,她心里難免上火。”

“既然她那么好,就不會罵你,”滿山草說,“待會兒我跟她說,是我不讓你洗的,沒事。”

“別呀,大爺,求你啦,別讓我們?yōu)殡y嘛。”說著,就要捉滿山草的雙腳。他的腳似被燙住了,不停地閃躲,卻無處可藏,被楊柳摁住,脫了鞋。滿山草幾乎羞愧難當:“閨女,俺汗腳……可臭呀,你別……我自己泡,我自己會泡腳。”滿山草三下五除二脫了鞋子襪子,卷起褲腿,插在藥水里。屋子里立時彌漫著一股酸臭味。滿山草做了個雙手捂臉的動作,花白的頭發(fā)一覽無余,倒把齉著鼻子的楊柳逗笑了。她開大空調(diào)風(fēng)速,還好,沒那么強烈了。這確實是她接待過的一雙濃度飽和的腳,可她態(tài)度真是好:“不算啥,大爺,常有跑車的司機,味兒更大。”

滿山草這才拿開掩在臉上的手,豁著牙齒笑了。

陳小蓮在旁邊,忍住笑,發(fā)微信給滿文斌:“你哥真可愛喲。你要有你哥十分之一的老實,也就算個人了。”

“要像我哥這么老實,那我肯定也在老家修理地球,恐怕和美麗的陳老板打了照面,你也不會瞧一眼。”

“真該向你哥學(xué)學(xué),至少改了你的油嘴滑舌。”她說,“換個醫(yī)院再復(fù)查下吧,看著這么健康的人,怎么會得絕癥呢!”

滿文斌發(fā)了幾個號啕大哭的表情。“我都不敢想,想了也沒用,聽天由命吧,天天嘻嘻哈哈的也是怕我哥多想,看出破綻。”他說,“能挨一天算一天,我還得笑著。”

陳小蓮的心猛地顫了一下,隱隱掠過一抹疼。這個男人嬉皮笑臉,向來沒個正經(jīng),未嘗不是他權(quán)衡后的處世策略。

“陪我哥聊會兒天。”滿文斌說,“我倆不行,說不到三句正事,就能杠起來,拗得很。一和他吵,我就想起小時候他對我的好,有多好就能吵得多厲害,吵完了我又蛋疼,沒辦法……拜托了。”本來陳小蓮?fù)Ω袆樱诎g里監(jiān)工,就是想著隨時能照顧上滿山草。可滿文斌又賤兮兮地追加一句:“要是我哥有那個啥的想法,就幫我想想辦法,我多給錢。我哥打了大半輩子光棍,沒挨過女人,說起來可憐。”

“去你的,你以為別人都像你這么齷齪。”

“要是沒治了,我真希望他能齷齪點,至少最后有點快樂,”滿文斌說,“你不知道,他半生操勞,我爹死后,他先是在建筑隊砌墻,供我上學(xué),后邊我在外瞎忙,他又在老娘床前侍奉,給她養(yǎng)老送終。本以為這幾年他可以放松點了,他不,還要種地,十來畝地,麥子、玉米、西瓜、山藥,養(yǎng)了豬、雞、鴨,比以前更累了。我說你都奔五十了,何必還這么辛苦啊哥,弟弟現(xiàn)在雖本事不大,但替你養(yǎng)老還綽綽有余吧?他不聽,說閑不住。他一年在老家還真不少掙錢,怎么也得有小十萬,什么也不用我管。現(xiàn)在想,他這個病,應(yīng)該是年輕時在縣城小鋁廠做工,輻射大,給傷住了。”

“那還不是為了不給你增加負擔(dān)。”

“去年,我回老家住一段,發(fā)現(xiàn)他不時地去郵局匯錢,我還替他開心,行啊,哥,深藏不露,還包了哪個小老太婆呢。誰知道,結(jié)果他是資助了鄰村的兩個大學(xué)生……”

“你真該扇自己兩耳光。”

“嗯。我就有一點想不通,他一個人在老家,其實無拘無束,我還定期給他錢,他怎么能像一棵樹似的,就能守住自己的一方尺寸呢?”

陳小蓮思忖良久,心底想,也許是大哥他沒有我們這么多貪嗔癡的欲望。

3

“大爺,腳泡得差不多了,你拿出來,我?guī)湍阈扌蓿茨ο隆!?/p>

“不用。”滿山草又呵呵笑,“我自己擦就好。”楊柳無法,遞給他毛巾。“這么雪白,是擦腳的?”

“柳柳你歇會兒,我來,”陳小蓮落座,“大哥,你隨意點,就當自己家,不愿意修腳就不修,你躺那兒,幫你按按摩,松松骨。”她說:“到大哥這個年齡,辛苦了這么多年,也該歇歇,享受享受啦。”

“嗨,俺們鄉(xiāng)下人,一輩子勞碌命,一閑下來呀才不行,容易生病。”滿山草說,“你是老板?這么年輕,真厲害。”

“哪還年輕喲,屬牛的,比滿文斌小一歲,三十五了,聽文斌說,大哥也屬牛?”

“可不是嘛,比妹子大一輪。”滿山草松弛了些。

“怪不得見了大哥,覺得親。”陳小蓮說,“大哥,你的名字可真有意思。”

“嘿,我爹他愛唱戲,豫劇,有個名角叫牛得草,牛得了草,一輩子旺發(fā),他受到啟發(fā),俺們姓滿,就給我起了個滿山草,可惜我公鴨嗓,唱不了戲,白搭我爹一番心意。”他笑,言語密了起來,“其實,細論下來,這名字也不好,滿山都是草,沒糧食嘛,尋食難。果然,我爹死得早,頂梁柱塌了,俺娘拉扯倆孩子,我十來歲就下了學(xué),幫著家里干活兒。”

“我覺得很好的,這名字和你屬相挺相稱。再說,文斌被你帶得多有出息,開個廠子,百十號人跟著他混,年產(chǎn)值上千萬,雖然這兩年利潤低點,但熬過去,還有一番好光景呢。”

“他呀……”滿山草欣慰地搖搖頭,“其他都好,打小顧伴,講義氣,就有一點,認死理,心氣強硬,說話沖,不知根底的人,看不慣他那做派。”

滿山草想起廟會的事。那時,滿文斌最多九歲,一年一度的廟會,他帶著弟弟湊熱鬧,主要圍繞各類小吃攤打轉(zhuǎn),買不起,聞聞氣味也好。山腳下有個燒烤攤,人氣尤旺。他們眼睜睜地看著有個城里打扮的小男孩,從兜里掏出一把零錢,抽出一張,買了串烤腸,卻一轉(zhuǎn)身,被他媽媽發(fā)現(xiàn)。他媽媽正扯著件新衣裳找他比量,哄他:“乖寶不要吃哦,垃圾食品,臟,扔了吧,我們?nèi)ミx衣服。”在他關(guān)心新衣的空當,母親自作主張?zhí)嫠麑⒖灸c扔了。滿文斌和大哥隨著烤腸劃過的弧度咽口水,他們沒吃過。更讓他們訝異的是那位母親的語氣,實在超出他們的經(jīng)驗范圍。三十多年前的廟會上,他們第一次聽到,自己沒吃過的香氣迷人的肉腸在別人眼里竟然是“垃圾”。滿山草也不是買不起烤腸,是覺得花一元錢買一串,不劃算。鬼使神差,滿山草隨手也往垃圾那里扔了下鑰匙,裝作去找鑰匙,順便將沾染了塵土的烤腸攥在手里,拉著弟弟到?jīng)]人的地方,吹了吹烤腸,送到滿文斌跟前,想讓弟弟嘗嘗。滿文斌一巴掌將哥哥的好意打落地上,但同時咽了口唾沫,高聲武氣地斥責(zé)哥哥:“就算餓死,我也不會吃別人丟的東西。”當時滿山草還很生氣,羞得滿臉通紅,卻不舍得扔,自己負氣塞進嘴里,咬一口,真香啊,香得讓他心酸,幾至落淚。

山腳下溜達完,滿山草要帶弟弟去爬莽山。莽山不高,海拔不到兩百米,卻是這廣袤的豫東平原上唯一的名山,王侯將相陵墓甚多,頂峰的觀音廟尤其著名。沒想到滿文斌無動于衷,搖搖頭,小小年紀,竟然望著遠處,眼神迷離:“哥,這山,太矮了。”他要爬的山,不在這里。

滿山草感慨地笑:“從小,他就志氣比山高,不像我,畏畏縮縮的。”滿山草很為弟弟驕傲。這些年,滿文斌在外面闖蕩,他沒其他本事,家里的田地、老屋、父母的墳冢,他就好好守著,滿山草定時修葺老屋,勤苦耕作田地,在父母墳?zāi)骨胺N上桑樹和花草,他想,不管弟弟哪天回到老家,炊煙未涼,總還有一方鮮活的故鄉(xiāng)。

“大哥,你自己在家里,苦不苦?”陳小蓮說,“為什么不找個老伴,文斌說,他經(jīng)常勸你,有合適的……”

滿山草羞赧地笑:“一個人過慣了,到這把年紀,哪還有那心思,讓人恥笑。”

陳小蓮調(diào)笑:“大哥是不是在家里有什么相好呀?”

滿山草笑得更羞澀了,咧著嘴角,眼里漾著溫柔,一個老漢,羞紅面皮,透著可愛,卻連忙擺手,急于否認。

陳小蓮讓他躺倒,想幫他按按腰部。可說什么他也不愿意。看著他因年輕時出力太多而靜脈曲張血管凸起的小腿,她只好說:“大哥,幫你松松腿吧,要不,待會兒滿總該發(fā)火,怪沒伺候好您。”

“他不敢的。”滿山草似乎很有把握,這些天他看到了,弟弟只有和陳小蓮打電話視頻時才言語和氣,他大約能猜出他們的關(guān)系。他呵呵笑了,說:“妹子,他脾氣倔,你多勸勸,在外面混世界,可不能跟人亂發(fā)脾氣。”

“就是。可人家是做大事的老板,主意大,哪會聽我的。”陳小蓮笑,“不過他倒是常念叨大哥您,一直記得您為家庭的犧牲,當年供他上學(xué)的恩情,點點滴滴,他都記得。”

“他真這么說的?”滿山草不由得坐起來,眼睛里汪著光,黧黑的臉上抬頭紋舒展。得到陳小蓮再次鄭重地點頭確認后,他笑了,輕輕嘆口氣,說:“長兄如父嘛,換作他是當哥的,也會這么對我,沒啥好說的。”滿山草瞇著眼,似是陷在遙遠的記憶里。“不過那時候斌娃可真乖,什么事都和我說……”

“現(xiàn)在呢?”

“早不說啦。他長大了,有自己的事做,回去也匆匆忙忙的,我說什么,他都覺得土里土氣,動不動粗聲豪氣地給我錢,讓我花。我要你的錢干嗎呀,好像給了錢就什么都解決了,老實說,有時候,他說的做的我也看不慣,說不到一起了。”

“那是他的錯,以為自己混出了點樣子,比以前厲害,要我說,還得大哥揍他一頓,讓他知道自己是打哪兒來的。”

滿山草嘿嘿一笑。“當然,他一個人在外面,總歸背井離鄉(xiāng)的,做點事不容易,我?guī)筒簧厦Γ睦锵怪保膊桓覇査Uf起來,還是怪我,沒啥本事。”滿山草嘆息一聲。

她發(fā)信息給滿文斌:“真該和你哥好好聊聊,他挺孤獨的。”

“我又不是沒催他找個女人,他不找,怪我嗎?”

“你真是不可理喻。”陳小蓮說。

“再者說,我?guī)€好點的餐館,他都要上綱上線,批判我,還怎么聊?他那老一套,自以為可以放之四海。沒法溝通。”滿文斌對大哥的做法很不認同,比如,滿山草總愛提小時候的生活艱苦,以此教訓(xùn)滿文斌惜福,滿文斌不愿意回憶那些艱辛的過往,他想,過去忍耐著艱苦,不就是為了將來的幸福嗎,現(xiàn)在有條件了,我為什么不找補回來呢?

“我一個陌生人,都能和他聊這么多,他可是你哥,隨便你吧,”陳小蓮說,“腳洗了,他不要按摩,躺在那兒,整個人都是硬的,他受罪,我也沒法按摩。接下去咋辦,滿總?”

“楊柳呢?后半夜交給她自由發(fā)揮。”

“滿文斌,你帶大哥來我這兒,就為了這個?你以為這樣就是對他好了?你侮辱了楊柳,也侮辱了你哥。”陳小蓮怒說,“你就當一回正經(jīng)人,行么?拜托。”

4

滿山草在樓上休息。

陳小蓮在樓下對滿文斌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在豫東,村里有個小伙子,他十二歲之前都很開心,無憂無慮。他父親是鄉(xiāng)里電管所認證的電工,在十里八村挺受尊重,誰家電閘壞了線路有問題,他隨叫隨到,一己之力守護一個片區(qū)的光明。他的母親,漂亮賢惠,將里里外外收拾得溫暖整潔,更可喜的是,母親去年又給他生了個弟弟。他剛上初一,下了學(xué),回到家,先要親親襁褓里的弟弟,再幫母親生火做飯,為父親整理好電工包,一家人,和和美美。他覺得自己真幸福。

可他父親耿直。鄰村還有個私下里的電工,在外省習(xí)得一樣“絕技”,能讓電燈長明而電表指針不動。村里有幾戶上頭有關(guān)系的,倚仗權(quán)勢,辦了養(yǎng)雞場、磨面廠、石子廠,每月用那么多電,電表顯示的度數(shù)卻屈指可數(shù),等于盜用國家電力,他父親看不下去,往上面反映了幾次,也沒人處理,畢竟那幾個大戶都有關(guān)系。他父親就借著檢修線路,將設(shè)在電表上的詭計解除,再去抄表,一月幾千度,要收費的。如此幾番來回,大戶們生出一條惡計,這天,風(fēng)雨過后,線路出了故障,叫他父親來修。他父親切斷電源,爬到電線桿子上去檢查高壓線,也是自恃業(yè)務(wù)諳熟,未做任何防護,正在專心修理,忽然電閘推上,過了一道電,父親當場電死……查來查去,結(jié)果卻不了了之,鄉(xiāng)里不過賠了一點撫恤金。母子三人,失去遮蔽,從此凄風(fēng)苦雨,自不必說。

他初中沒畢業(yè),就下了學(xué),擔(dān)負起養(yǎng)家責(zé)任,種田之外,做泥瓦工、運煤、販糧之類,掙下些辛苦錢,治療母親因常哭而蒙砂的雙眼,供養(yǎng)弟弟上學(xué)零花。這些也都不說,且說一件,他上學(xué)時喜歡過一個女孩,青春無憂的年紀,也曾幻想過將來娶她為妻,等家里經(jīng)此變故,不敢再做他想。女孩其實也對他有意,可架不住家庭勢力,終究嫁與他人。他就默默付出,后來,他弟弟上了大學(xué),有工作了,又自己做生意了,開廠子了,有出息了,能給他錢了,家里情況好轉(zhuǎn)了,可是,他也老了……這些年里,他也一直觀望著女孩的生活,女孩也老了,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兒女,過得不算如意,但也還能過下去。他執(zhí)意待在老家,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繼續(xù)守望他那蒼老了的女孩。

“你知道他為什么不找老伴了嗎?”陳小蓮說,“知道你今天帶你哥來這兒的想法多齷齪了嗎?”

滿文斌埋著頭,再抬起臉,仍然笑嘻嘻的,眼角卻有水意,他說:“前邊的故事我知道,后邊的故事他從沒說過,沒想到他會告訴你。當初陷害我父親的那幾家,我都報了仇了。我為什么很少回去,就是不想回那個傷心之地。”他又說:“謝謝你,小蓮。我買了燒烤,你的酒呢,陪我喝點兒。”

陳小蓮給他斟上一杯,問:“你那廠,還能撐下去嗎?”

“本來能撐下去的,六月份恢復(fù)了一些電子元件的訂單,可上周臺風(fēng),天氣預(yù)報也沒預(yù)測到那么迅猛,嘩嘩的強降雨,一層的設(shè)備全進水了……沒辦法,簽了合同的,要趕訂單,從老張那里借了一筆高利貸。”他喝了一杯酒,“搞了十幾年的廠,雖然小,也有百十號兄弟,不甘心解散,再撐撐看。濱江的房子已經(jīng)抵押銀行,給那幫家伙繳了社保發(fā)了工資,”他似是被酒辣住了,齜牙咧嘴地笑,“沒事,還有一套。我就不信,能把我難住了。”他虛虛地點一下她的鼻尖,“早幾年,喝醉了,借著酒勁給你表白,你倒好,還拿架子,好了吧,現(xiàn)在嫁我,你可虧大了。”

“前幾年追我的海了去,我哪知道哪個是真心的?你清醒的話我都不信,何況醉語。”陳小蓮敲他手指,“現(xiàn)在我也沒說要嫁給你。”

“你呀,你呀。”滿文斌握她的手,被她打了一下,還是被他攥在手里。

他還沒說和朋友合伙從福建收的一批茶葉。他們是從網(wǎng)上看到的,某地茶葉滯銷,茶農(nóng)心焦,那里的茶葉他們喝過,確實不錯。滿文斌聯(lián)合幾個朋友,收購了一批,既是助農(nóng),也指望囤點好茶,將來市場好了,能賺一把。六千多斤,也浸了水。陳小蓮不敢問,想想都心痛。滿文斌還不當事似的,說:“真破產(chǎn)了,你得養(yǎng)我。”

“想得美。我這一攤子,還不知咋過呢。”

“那我倆手拉手去討飯,我學(xué)過要飯調(diào)、蓮花落,唱得可好聽了,保證餓不著。”

“你自己要去,老娘貌美如花,再不濟,也能勾搭仨倆本地土豪,才不跟你,一個瀕臨破產(chǎn)的電子廠小老板,跟你,我傻呀……”

“我看你是說夢話呢,還土豪,哪個敢招你一指頭,我跟他拼命。”滿文斌想抱抱她,卻撲了個空。

“切,你算我什么,我又算你什么呢?”她說,“不要以為睡幾晚上就誰跟誰了,我們,兩無掛礙。”陳小蓮故作輕快地起來,掩住笑意,上樓去看滿山草睡得可安穩(wěn)。滿文斌知道,這是怪他拖延,他笑笑,是他不敢,這浮華城市的真心,誰不是沿著邊角敲敲打打,逐漸試探。他自知輕浮,哪敢輕許。

5

到了下半夜,下弦月隱隱地掛在天上,像只獨眼,望著夜幕籠罩下的煙火人間,不悲不喜。這時候,銀豐路才算安靜了些。

“大哥怕你推辭,囑托我把這個交給你。”陳小蓮把一個包裹給滿文斌。

包裹里是一本紅色的郵政存折,還有六萬多現(xiàn)金。存折上是他這些年回去時給大哥的,他都一筆一筆存著;現(xiàn)金應(yīng)該是這次來這邊,滿山草將豬羊賣了,還沒來得及存上,加在一起,五十來萬。

是滿山草所有的積蓄。

“我說這么熱的天,他總穿個長袖呢。”滿文斌喝了口急酒,擦了擦眼角。

“你這一段生意不好做,你借錢,他都知道。”陳小蓮說,“這個錢,就是給你解燃眉之急的。”

“……”

“你知道你哥說什么嗎?”陳小蓮眼睛紅紅的,“他自言自語,像在說夢話:‘麥子熟了,麥葉就悄悄落了;果子熟了,樹葉就靜靜落下……我也快落了,我得回家,落在熟悉的地上。”她的聲音已然有了濃重的淚意,“你還以為他沒發(fā)覺呢,大哥他心如明鏡,應(yīng)該都感覺到了。”

滿文斌來到樓上,滿山草還在睡。他睡著的樣子像是收割后的麥田,坦然、安靜,帶著收獲后的疲倦和欣慰。滿文斌悄悄給大哥蓋上毛毯,來到天臺上抽煙。陳小蓮跟上來,他們并肩站在天臺上,隨著她的話,殘月已悄然落下。陳小蓮說:“再復(fù)查一下,過兩天,我們一起送大哥回家吧,葉落歸根。”

【責(zé)任編輯】 安 ?勇

作者簡介:

李知展,曾用筆名寒郁,1988年生,河南永城人,現(xiàn)居?xùn)|莞。在《人民文學(xué)》《鐘山》《中國作家》《北京文學(xué)》《青年文學(xué)》等刊發(fā)表小說150萬字,多篇小說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北京文學(xué)·中篇小說月報》《長江文藝·好小說》等選載。曾獲“紫金·人民文學(xué)之星”短篇小說佳作獎,廣東省有為小說獎,臺灣梁實秋文學(xué)獎,《莽原》《紅豆》《黃河文學(xué)》等雜志獎。出版小說集《孤步巖的黃昏》《只為你暗夜起舞》。中國作協(xié)會員,魯迅文學(xué)院34屆高研班學(xué)員,廣東作協(xié)小說創(chuàng)作委員會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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