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新星高中負責舍務工作時結識的聾哥,他原名叫王龍海。
那年,他得了場大病,病好了,耳朵聾了。看他來上班,有人問:“龍哥病好了?”他愣怔地望著對方,答:“哦,我坐公交車來的。”有人招呼他:“龍哥來得早啊?”他又答非所問:“啊,我吃的小米粥。”見他聾成這樣,同事們不禁一陣唏噓。再說起他,便把“龍”字換成了“聾”字。
學校怕他工作誤事,想給他換個清閑工作,一貫要強的他,非但不同意,還加大了工作力度。因此,他連年被學校評為先進教師。有人不服,說他聾三拐四的,咋能年年得先進?猜他肯定有啥竅門。猜來猜去,發現自打他耳朵聾了之后工作時總捧著個筆記本,連看帶寫。稍有閑暇,就沖著鏡子張嘴閉嘴地無聲說話。大家都挺納悶兒,總想看他筆記本里究竟寫了什么。無奈,他跟筆記本形影不離。
管我們宿舍的老劉退休,學校一直沒給宿舍派人。五個人的工作四個人干,忙得大家叫苦連天。忙倒好說,我就怕出啥差錯,期末考評會影響我們科室評優爭先。在我的強烈要求下,校長竟把聾哥派到我們這邊的宿舍。
管理宿舍,不但要嘴勤腿勤,還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派個耳聾的人來,形同虛設。我跟舍務老師們正在發牢騷,聾哥昂首挺胸走進來。他先沖大家拱拱手,然后指著自己耳朵說:“這個不爭氣,但我一定加倍努力,絕不拖宿舍工作后腿。”說著目光轉向我:“科長,派活兒吧。”看他不卑不亢的樣子,我想,好吧,那就頂替老劉管高三吧。到時候,因為耳聾耽誤事。我不攆,你自己都得蔫退。
下晚自習的鈴聲一響,住宿生就像籠子里飛出來的小鳥,歡呼雀躍地沖進宿舍。洗漱、說唱和吵嚷聲匯集如潮,像要把宿舍樓掀到天上。我和舍務老師們端坐在辦公室,有意讓他們放松一下,但耳朵卻一直在監聽宿舍里的動靜。聾哥坐不住了,騰地站起來,捧著筆記本,跑向他分管的區域。
入夜,我和舍務老師們都趴在辦公桌上休息。聾哥卻大瞪雙眼,正襟危坐。每隔一會兒,他便上宿舍巡查一遍。我招呼他也休息一會兒。他捧著筆記本,拽拽耳朵說:“不行,我得勤盯著點兒。”
清晨。起床鈴聲剛響。他又馬不停蹄地催促學生起床,指導宿舍內務,一切都井然有序。一學期下來,聾哥人瘦了一圈。
一天,聾哥累倒了,被送進醫務室。從來不離手的筆記本掉落到地上,被校長撿到了,上面描畫的全是學生們說話的各種口形,還用文字標了注解。校長在大會上表揚了聾哥,說他這股自加壓力的拼勁兒非常值得全校師生學習。
又一年暑假,聾哥在北京一家專治耳聾的醫院,竟奇跡般地把聽力恢復到接近正常人的水平。
翌年,期末考核評比,聾哥沒被評上先進個人。
不久,我調離了這所學校,聽說聾哥再沒被評上過先進個人。
【責任編輯】 安 ?勇
作者簡介:
王利群,遼寧省作家協會會員,遼寧省散文學會理事。1981年開始發表小說。已出版《聽媽媽講那過去的故事》等文學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