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景芳
很多人小時候,可能都曾經被父母口中“別人家的孩子”打擊過。很“不幸”,我好像就是這樣一個不受歡迎的“別人家的孩子”。
但其實我自己知道,我記憶中的成長歲月,失落多于驕傲。
我在學業上一直追求“遙遠的光”,就是一種“未來我的人生要像這樣”的模糊的感覺。但考試從不是我的主要目標。語文老師鼓勵我們自由寫作,我于是幽默點評《三國演義》,也寫了些諷刺現實的東西,還羞怯地寫了幾個小說。那個時候的我,野心勃勃地想要在高中的時候出版一本暢銷書。
但高一之后,一系列的閱讀讓我開始無法提筆。先是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我當時就被驚呆了:怎么還能有人寫得這么好!不動聲色的諷刺、突如其來的轉折、驚人的想象,一切都是更高級的寫作手法。然后我讀到卡爾維諾的《看不見的城市》,又被驚呆了:怎么還能有人如此輕靈又深刻!沒有任何炫耀學識的大段落,沒有厚重的歷史渲染,但就是能在每個章節讀出哲學的閃光,看出作家的洞見。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的寫作就謙卑多了。為了貼近心中的光,我從中學到大學一直嘗試,一直笨拙而艱苦地嘗試。至今我仍活在時時出現的氣餒中,又在氣餒中繼續鼓起勇氣前進。
有人問我:你這么喜歡文學,為什么不讀中文系?因為還有另一個更遠、更強烈的光在吸引我。
小學三年級時,我愛上了看《少年科學畫報》,被里面富有趣味的機器人漫畫迷住了。后來讀《十萬個為什么》,天文卷里說,宇宙里有一種奇特的星星:“中子星上面每一立方厘米的物質,都需要一萬艘萬噸巨輪才能推動。”我當時驚呆了。每個人一生中可能都會有一些暈眩時刻,這些就是讓我目瞪口呆的暈眩時刻。
高三的時候,我偶然看到一些有關量子力學的科普作品,被深深吸引住了。后來,順著這條線,我讀了玻爾、海森堡和薛定諤的著作。我后來了解到,薛定諤三十幾歲發表了著名的薛定諤方程,他寫的《生命是什么?——活細胞的物理學觀》直接影響到克里克發現脫氧核糖核酸(DNA)的雙螺旋結構。他對古典哲學和古印度哲學有深入研究。他懂六國語言,他業余時間喜歡寫詩,喜歡雕塑,喜歡和朋友一起散步,討論生命哲學。他低調、內斂、思辨能力強,對經歷的“二戰”磨難講得云淡風輕。
他就是我最想成為的那類人:洞悉世界,洗盡鉛華。
大學時我最大的失落就是發現我自己的思考能力和成就,恐怕永遠也趕不上偶像的。
我的成長就是這樣,我的努力是因為心中有光,憂傷也是因為心中的光。這樣反復失落和憂傷的過程中,我有了意想不到的收獲。
如果你給自己設定的目標是100分,最后哪怕只做到10分,內心雖然會感到失落,但也會驚訝地發現,自己很拿不出手的成績已經比周圍人的高一些了。
把夢做大一點沒壞處,夢做大了,現實中的挑戰就都是小事了。
(林冬冬摘自《孩子,愿你一生勇敢心中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