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曼
李子柒的唯美田園爆紅網絡,喜歡她的粉絲早已跨越國界。雖然關于她的質疑與非議也與日俱增,批評者責怪過于詩意的氛圍會讓人產生虛幻的錯覺。然而,讓人迷醉的其實不僅是食物與景物交相輝映的畫面,許多熱愛李子柒的人最愛看的恰是她一氣呵成的勞作,嫻熟、簡潔、自然。
李子柒無所不能:從磨豆漿點豆腐,到砍樹做洗手臺;用葡萄皮染一條裙子;砍一捆竹子,粗粗細細,手起刀落,各有用途;文房四寶紙墨筆硯,她都做得有模有樣。她干活麻利、動線簡潔,用刀絕不含糊,手到之處,風卷殘云。看她鋸竹子,腿一盤,腳一踩,那利索勁頭讓老手稱奇,讓新手仰慕。做活計時的智慧與機靈也時時自然流露:墨線繃直了,抬手輕巧一彈;畫線的鉛筆放在耳朵上,拿放自如;鈍了的縫紉針在頭皮上磨磨,下一層縫隙可以輕松穿過。勞作的美不僅是它會給人帶來溫飽和安居,當它正在發生時,同樣也讓人動容。
做活時的手腳麻利,絕對不可能是擺拍和表演的。網上有關于她手的照片,果然是早年做過粗活的模樣:粗糙的皮膚和疤痕交錯。我們可以想盡一切辦法修飾、美顏,但早年勞作的痕跡是不會消失的,肢體的記憶頑固穩定。
讀小學,那么多課文,記得最清楚的是陳秉正的手。“只要用兩只手在土里隨便抓一陣,就能抓兩大把樹皮皮禾根根。”那個跟鐵耙一樣的手,什么棘針蒺藜都刺不破它。當它勞作時,實在讓人羨慕。在沒有現代機械助力的時代,那些讓艱苦勞作閃耀著美的人真是神一樣的存在。
秋天將近閑暇時,村子里會翻修青瓦頂。種地的好手同樣能把瓦蓋得鱗次櫛比。每次上瓦,下面必定圍著一大群人,看得如癡如醉。瓦工們輕松、活躍,說笑之間就一手活兒。上瓦時,房上房下,兩人一組。房下的人八字站開,半蹲著,一摞一摞的瓦,五片七片摞在一起,送瓦的人雙手捧一摞瓦,蕩蕩悠悠,順勢一挺腰,用力一蕩,一摞瓦就飛得輕盈。房上接瓦的人側身站立,伸手一抹,瓦就被一股巧勁引領著,端端放在釘好的木檁上。這一扔一接不像活計,簡直就是雜耍。常常圍觀一大群人,叫好聲不斷,房上房下的人掄圓胳臂,滿臉的自得與快活。“再加一片,再加一片!”越來越多的層層瓦片,照樣飛得輕盈。瓦上了屋頂,就只管按順序整整齊齊勾連在一起,各就其位,各司其職。仍是熱氣騰騰的快樂。
李子柒背著竹背篼從厚實的秋草中蜿蜒穿行,狗在她的腳邊撲騰,親昵跟隨。沒有劇情,沒有對話,這不是鄉村普通的日常嗎?只是我們從前的背影總是孤獨地消失在云翳中,無人眺望。
但勞作的美一直在那里。當母親們在繭房里,為成千上萬的白蠶溫柔地覆蓋嫩綠的桑葉時;當二叔坐在桃花樹下,無數細薄的青篾條在他手中靈巧地跳動時;當牛和人一起在滿天彩霞中與土地角力時,那些美從來沒有消失過。
(從容摘自《潮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