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燁
晚上九點,長安街的燈火格外明亮,最引人注目的天安門廣場上人群簇擁,霓虹紛然。黑色的天空中點綴著一個個小眼睛,北京夜景真美!我搖下車窗,六月份涼爽而又些許潮濕的風撫上我的面頰,讓我瞬間仿佛忘了身在何處。
我們一家三口坐在爸爸單位的車上,去機場為即將出國工作的爸爸送行。這,是我第一次去機場送人。爸爸從上車開始就一直小聲在接跨洋電話,我很希望他能回過頭來和我聊天,于是為了吸引父親的注意,我開始故意嘰嘰喳喳地指著窗外的夜景“哇”“天哪”“美啊”大聲贊嘆起來。我的贊美聲蓋過了導航的聲音,司機錯過了一個轉彎,我們要繞道而行了。母親輕蹙起了眉頭,斜著眼瞪了我一下,我低下了頭,默默嘟了嘟嘴。父親坐在前排,他高大的背影映入我的眼簾。他穿著藍色襯衣,看上去就好像一小片藍色的海洋,他肩膀很寬,讓那一小片碧藍的海顯得十分寬闊。我悄悄探身,把頭伏在父親的肩膀上,他的身上有如浪花一般的恬淡的味道。這時父親掛了電話,似乎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似的,回頭摸了摸我粉粉的臉頰,寵溺地朝我眨了眨眼,這一下子驅散了籠罩在我頭頂的陰云,我倆一起回頭看了看氣鼓鼓的媽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車輛疾速行駛,我們終于到了機場。我跳下車,“爸爸,我來幫你推行李吧!”說著,我拿起了他最大的行李箱。行李打包器旋轉著,透明的塑料薄膜不斷從中噴出,很快行李被裹得嚴嚴實實。我推著打包好的行李箱,萬向輪飛速旋轉,緊緊跟在父親那高大的身影后。突然想起父親帶我在北海公園滑冰的情景,我開始模仿滑冰,推著行李使勁兒跑,超過父親之后,兩腳尖翹起來,“呲溜”一聲,停在前面。爸爸趕過來后,我就再重復一次。有時,我故意停下來,讓父親走遠,在穿梭的人群中尋找那海洋般湛藍的高大背影,奔跑著趕上去,“呲溜”一聲,停在父親的影子里。媽媽一直在旁邊小步快走沖我翻著白眼,但她根本不知道,此刻的我有多希望和父親再去一次公園滑冰。
父親大步流星,我們很快來到了值機窗口,他迅速取出證件,交給值機人員。工作人員查驗后,一臉無奈地說:“先生,抱歉,航空公司臨時調整了值機柜臺,請您到J32。”這可怎么辦!那兒可遠著呢!我感覺到了媽媽責備的目光,她的小宇宙仿佛正在聚集一股股強大的氣流,馬上就要爆發了!我偷眼看了看媽媽,她的臉上寫滿了焦急兩個字,我有些自責,沮喪地低下了頭。登機時間已經臨近,我們一起推著裝了六七個行李箱的手推車,一路小跑。我頭腦一片空白,一方面怕父親耽誤了登機,另一方面又想讓時間過得再慢一些,甚至希望擁擠的人群再多一些,或是我在奔跑中突然摔傷,父親航班延誤,可以留下來再陪我幾天……
終于辦好了登機手續,父親牽著我的手,來到了登機閘口。“承燁,我馬上進去安檢了,你們回去吧,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還要上學!你好好聽媽媽的話,爸爸很快就回來了!”父親輕輕抱了抱我,拍了拍我的肩,轉身要走。他那海水般湛藍的背影,可能馬上就要消失在擁擠的人流之中。“再等一下!”媽媽仿佛知道了我的心意,“我們來張合影!”爸爸迅速轉身走過來,摟著我的肩,微微一笑,我卻再也笑不起來了,只是呆呆地比劃了個“V”字手勢。當父親再一次轉身走向閘口,邊走邊轉身回頭張望,向我招手,又轉身回去,我鼻子一酸,不禁潸然淚下。我多想抓住這個高大的藍色背影啊!一股咖啡的清香撲鼻而來。我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出了那個愜意的周末,我和爸爸在星巴克中享受著摩卡與巧克力司康,悠閑地聽著音樂。我多么希望時光停止,爸爸能和我度過這美好的夜晚啊!但現在的我,只能把頭埋在媽媽懷里。媽媽的懷抱暖暖的,我的淚水涼涼的。那藍色的背影逐漸消失在了擁擠的人流之中,閘口處空空留下了探頭張望的白發翁媼,揮手道別的中年父母,依依惜別的年輕友人,還有臉上掛著淚珠的我和媽媽。
我跟著媽媽走出機場。回到車上,一股煙味在鼻孔間徘徊,唉,剛剛司機一定又偷偷抽煙了,我不禁想起父親身上恬淡如海洋浪花般的味道。車開了起來,我望見一架起飛的飛機,那會不會是爸爸的飛機呢?亮如白晝的長安街上仍有些許游人漫步而行,夜空中點點繁星發出的微弱的光,仿佛父親在我耳邊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