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稔酒

作者簡介

黎俊生，湛江市麻章區教育局原局長，湛江市有突出貢獻專家，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二級作家，已在《南方日報》《中國教育報》《中國校園文學》《少年文藝》《東方少年》《金色少年》等幾十家報刊上發表作品600多篇，出版小說、散文、故事作品集6部，小說集《美男兒》獲文化部“蒲公英兒童文學”獎，小說《特號肚》獲廣東省兒童文學獎，多部（篇）小說、散文、故事獲廣東省文化廳、《中國教育報》《中國校園文學》作品獎，散文《魚雨》入選《廣東省作家協會五十年文選》，廣東省作家協會重點課題研究《廣東當代兒童文學概論》以多篇幅介紹黎俊生的生平、作品內容、作品特色與作品風格。

1

這天早上，太陽剛爬上樹梢，翠翠就來到蘭蘭的家。

恰用過早餐的蘭蘭，見到翠翠就說：“今天是星期天，你來得這么早，又有難題跟我探討吧，是語文或者數學？”

翠翠是個大忙人，在家里要干一大堆的活兒，但是她總是騰出時間來到蘭蘭家里，與蘭蘭探討學科的難題。

“你猜錯了。今天不是來談學習的事兒，而是另有事兒。”翠翠說著，就從衣袋里掏出一塊長長的紅布絹，向蘭蘭晃了晃。

蘭蘭有點茫然：“你這是干什么？”

“你忘了嗎？那壇子山稔酒前些天就釀好啦，今天，要和你一起送呀！”

“送山稔酒跟這紅布絹有什么關系？”蘭蘭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等一會你就明白啦，我的老朋友！”

2

早些日子，翠翠跑到翠巒山上去看山稔。

啊，山稔樹都開花了。遠眺，一樹樹的山稔花，鮮艷奪目，宛如朝霞點綴在山稔林叢之中，絢麗多彩。近看，那些怒放的山稔花，極力地展現它的英姿;那些含蕾待開的山稔花，卻藏在母體的腋下，羞羞答答的，好像山村的靦腆少女，溫柔可愛。

“花兒開得這么茂盛，這么靚麗，遲些時候一定會果實累累啦。”翠翠心里這樣想著，臉上就露出了淺淺的笑靨。

可是翠翠還是有些擔憂，俗話說：“天有不測之風云，人有旦夕之禍福。”假如老天爺一旦發瘋，突然刮起一場狂風，那么一樹樹的山稔花，就會被吹得七零八落;假如風云突變，下起碩大的冰雹，那一樹樹的山稔花，就會被砸得稀巴爛;假如多事的小鳥去通風報信，那么千千萬萬的蜜蜂就會嗡嗡嗡地飛過來，你爭我奪地采花，那么所有花朵中的花粉就會被搶個精光。這樣一來，還會有滿樹的山稔子嗎？

翠翠遐想著可能發生的意外，臉上那愉悅的光彩就消失了，那陰陰的愁云就浮了上來，心里也就惴惴不安……

這天大清早，翠翠重登翠巒山。啊，山稔子成熟了，而且安然無恙！

此刻，她原先懸著的那顆憂慮的心，終于放下來了。

于是，翠翠就迫不及待地跑回家去找蘭蘭：“我要上翠巒山摘山稔子啦，你跟我一起去，好嗎？”

“好呀，跟你到山上吮吸空氣的負離子，玩樂玩樂，順手摘幾個山稔子，嘗嘗味兒，不賴咧！”

“蘭蘭，我們這次去，一定要摘兩籃子山稔。要不，我就不必請你幫忙了。”

“干嗎要摘這么多呀？”蘭蘭感到疑惑。

“當然有用場咯，這是秘密，現在未可奉告，呵呵。”翠翠做了個鬼臉。

秘密？蘭蘭拍拍腦袋，沉思了片刻，說：“哦，我猜到幾分啦……”

翠翠的爺爺早已上了天堂，現在她跟隨奶奶過日子。奶奶被病魔糾纏，身子孱弱，重活干不了，只是靠種些蔬菜，飼養幾只雞，沒多少收入。翠翠的爸爸媽媽在外打工，干的是粗活，工薪低微，而且還把翠翠的弟弟帶在身邊，家庭花費大，入不敷出，平素只能給翠翠的奶奶寄些小錢，家里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現在翠翠急著上山摘山稔子，定然是想挑到小鎮去賣，好賺些錢來幫奶奶一把。

蘭蘭這么想著，就說：“翠翠，我一定要憋足勁兒摘山稔子，幫你摘兩大竹籃。”

“那就多謝你咯，我的好朋友！”翠翠亢奮起來啦，竟把蘭蘭緊緊地摟在懷里。

“喲喲，你想把我當孩子，你當媽！”蘭蘭呵呵地笑了起來。

“孩子也好，媽也罷。明天我來你家，與你同行。摘山稔子的用具，你能提供嗎？”翠翠問。

“還用說？包在我身上！”蘭蘭滿口答應。

末了，翠翠還特別叮囑：“蘭蘭，還要準備兩條木棍子，別忘了！”

“棍子？你真的想當媽，要用棍子抽打我？”

“別裝蒜！為什么要準備棍子，你懂的！”

3

翌日，晨曦初露，霧靄還籠罩著村子，翠翠就從床上彈起。

翠翠走入廚房，把昨天晚餐剩下的稀飯，以及吃番薯時剝下的薯皮，統統裝進一個瓦盆里，然后抓了幾把米糠加進去，攪拌成“雞糠”，成了大雞的“主食”。

翠翠把奶奶做菜時揀出來的那些殘缺的菜葉、菜梗，用菜刀剁碎，這就成了大雞的“副食”。

翠翠又從米缸里掏出幾把大米，用一個小瓦盆裝著，這是小雞的“主食”。

大雞、小雞的飼料，已經全部準備好啦，翠翠捧著“雞食”，三步并作兩步向院子走去……

說也怪，雞兒今天也起得特別早。翠翠來到院子里，雞們已聚集在那兒。

翠翠把裝著的大雞“主食”和“副食”擺放在地上，大雞就“喔喔喔”地叫著圍攏過來，爭先恐后地吃起來。

于是翠翠就移步去喂小雞。翠翠捧著那個裝著大米的小瓦盆，熱情呼喚：“小雞，小雞，我給你們送早餐來啦！”

小雞扇起翅膀，“吱吱吱”地嚷著奔過來……

翠翠從瓦罐里把大米倒出來，均勻地撒在平坦的地面上。

目睹著白花花的大米，饑餓的小雞歡快地低下頭，“篤篤篤”地啄起來，好像快速地點著數，挺有節奏感……

不多時，小雞們吃飽了，就偏著腦袋，把小嘴巴往地上左蹭蹭右蹭蹭，好像人們吃飯后擦嘴巴似的，真逗！

翠翠喂飽了雞兒，奶奶也喂飽豬啦。

家務算是做完了，翠翠便囫圇吞棗地吃了早餐，然后對奶奶說：“奶奶，今天我去蘭蘭家，想跟她玩玩，還想學學電腦。午飯在她那兒吃，你不要等我。”翠翠第一次撒了謊。

奶奶當然沒有覺察到翠翠撒謊，奶奶知道蘭蘭是老師的女兒，家庭環境比較優越，學習條件不錯，沒有什么好擔憂的，只是說：“別玩得太瘋，晚上早點回來。”

“我會的，奶奶！”翠翠一邊回話，一邊跨出門檻，匆匆地趕到蘭蘭家。

蘭蘭的爸爸和媽媽都是教師，到縣里參加業務培訓了，只有蘭蘭獨自在家。也許是摘山稔子這事兒擱在心里，所以她也起得挺早的。

作為農村教師家庭，蘭蘭爸媽平時還種瓜種菜，所以家里同樣具備農家普遍使用的家具。蘭蘭早就準備好了竹籃子和木棍子。

翠翠和蘭蘭左手提著竹籃子，右手攥著木葉棍子，沐浴著悠悠的晨風，走在通向翠巒山的路上，腳步快得像急促的鼓點……

兩個要好的小女孩，終于到達了目的地——翠巒山。

舉目掃視，翠巒山上那一坡坡、一片片的山稔樹，果實累累，綴滿枝頭。肥嘟嘟的紫黑發亮的山稔子，與晨光相輝映，閃閃發光。微風輕輕吹過，稔子輕輕地搖動，飄出醉人的芬芳，翠翠和蘭蘭被誘得垂涎欲滴。

光陰寶貴，時不我待。此刻，一路小跑而來的翠翠和蘭蘭，雖然氣喘吁吁，卻不肯停歇，當即開始采摘山稔子。

蘭蘭在摘山稔子的過程中，沒有遇到什么險情，有點得意忘形，便大聲地嚷：“翠翠，并沒有什么不測的事發生呀，平平安安的，要棍兒干什么？”說著，就把她手的那支竹棍兒掉到地上……

可是就在此刻，突然聽到“嚓嚓”幾聲，一條小青蛇從旁邊的一棵樹上竄了出來，差點撞在她的身上。蘭蘭被嚇得魂飛魄散，不禁失聲尖叫起來：“蛇，蛇，蛇……”

蘭蘭簡直被嚇破膽了，“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翠翠連忙拔腿跑過去，緊緊地摟著蘭蘭帶出稔子林，讓蘭蘭在一塊空地上坐下來，學著奶奶那套為別人鎮驚的方法，拍著蘭蘭的心胸：“蘭蘭不驚，蘭蘭不驚，蘭蘭安神，蘭蘭安神……”

蘭蘭聽著翠翠這樣安慰，簡直把當作幾歲小孩，覺得可笑，忍俊不禁，“撲哧”地笑了起來……

翠翠說：“你沒那么害怕了吧，好！你就在這兒多休息一會，我先去摘山稔子。”

“不，我不能閑著！”蘭蘭說著，就跟蘭蘭一起去摘山稔子。

翠翠抬頭看看天空，太陽都升到半空了，就有點緊迫感了。

翠翠睜大眼睛，掃視著山稔樹。她發現有一棵樹，山稔子一簇簇的，又大又光亮，心都動了，便迅速靠近去。

她沒有忘記危險的存在，便警惕性地用小棍子在樹上拍打了幾下。

“嗡嗡嗡”，樹上立刻飛起了一群黑中透紅的馬蜂，瘋狂地向翠翠襲來……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反應迅速的翠翠，立馬把竹籃子戴在頭上，權作帽子，拼命往外跑……

也許是觸怒了馬蜂，好幾只瘋狂地追著翠翠，在她的耳朵和頸子上狠狠地蟄了幾下。翠翠這幾處立刻紅腫起來，熱辣辣的，鉆心地痛，忍不住“哇”地叫了起來……

蘭蘭跑了過來，目睹著翠翠那幾處又紅又腫，說：“回家去吧，好給你上些藥。”

翠翠看看自己的籃子還只有十多顆稔子，含著淚，忍著疼痛，說：“不，稔子還那么少，還釀不了山稔酒，現在怎能回去？我用土辦法治理一下就好了。”

翠翠說著，就在紅腫的皮膚上，用手柔柔地按摩幾下：“沒大礙，我們繼續摘山稔子吧。”

蘭蘭曾經被蜜蜂刺過，痛得要命。她媽媽又是給她消毒，又是給她抹止痛藥水，她還是嗚嗚地哭喊。

目睹翠翠這么堅強，蘭蘭不禁肅然起敬！

此刻，只見翠翠攥著木棍子，狠狠地拍打馬蜂。有幾只馬蜂被打殘了，跌落在地上。其余的馬蜂看見這情景，不禁驚恐起來，就“嗡嗡嗡”地哀鳴著飛逃了。

翠翠又尋覓著那些果實豐盛的山稔樹，繼續快速地摘采山稔子……

4

翠翠、蘭蘭兩人的勞作，終于有了豐碩的收獲。晌午時分，她倆提著滿籃的山稔子，沐浴著驕陽，踏上回家之路……

路上，蘭蘭對翠翠說：“山稔子我并不怎么愛吃，都提回你家吧。明天正好是趕集日，你挑到小鎮去賣，賺點兒錢，好幫你奶奶一把！”

“蘭蘭，你搞錯啦。這山稔子，不是拿來賣的！”

“這么多山稔子，你吃得了嗎？不拿去賣，留下來干什么呀？”

“這，我自有用場。”翠翠神秘兮兮的，“先提到你家去再說吧！”

“翠翠，你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呀，我真搞不懂！”

翠翠無可奈何，只好把嘴巴貼到蘭蘭的耳朵上：“告訴你，我要制山稔酒。”

“制山稔酒？干嗎呀？”蘭蘭疑惑不解。

“自有用場咯。”

蘭蘭睜著疑惑的大眼睛：“你會制山稔酒？”

翠翠微微地點點頭：“也許會吧！”

終于回到了蘭蘭的家啦。蘭蘭連忙去煮水沖茶……

翠翠上前阻攔：“蘭蘭，別忙吃喝的事兒，你先幫我曬山稔子，別讓太陽跑掉了。”

“翠翠，我真拿你沒辦法！”蘭蘭雖然口頭埋怨，但還是全力幫助翠翠。

蘭蘭找來一個大木盆，還有三個簸箕……

蘭蘭把籃子里的山稔子全倒進木盆里，把混在山稔子里的殘枝敗葉撿掉，然后進行清洗。

蘭蘭做事一絲不茍，她把山稔洗得干干凈凈、光光亮亮的，然后攤在簸箕上，拿到低矮的雞舍屋頂上去晾曬。

時值盛夏，太陽似火，只消一個小時，那山稔子就干爽爽的了。

于是，蘭蘭對翠翠說：“山稔子都曬干了，快拿回家去釀山稔酒吧。”

翠翠說：“拿什么拿？我要在你家釀山稔酒呀。”

蘭蘭大為驚奇：“在我家釀山稔酒，這是開國際玩笑吧？”

翠翠態度認真：“我說的是真話，沒有開玩笑。”

蘭蘭感到不可思議：“這是為什么？”

“為什么？以后你會明白的。”翠翠發出懇求，“蘭蘭，你先幫助我把山稔酒釀出來。好不好？”

蘭蘭是翠翠最要好的朋友。翠翠既不肯說出釀山稔酒的謎底，又何必打破砂鍋問到底呢？于是蘭蘭就一口答應下來：“好的，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吧！”然而，蘭蘭心有存疑，便問：“翠翠，你會釀山稔酒嗎？”

“釀山稔酒這活兒，我是偷過師的。”翠翠態度儼然，“蘭蘭，你盡管放心吧！”

于是翠翠讓蘭蘭找了4個空酒瓶，一起去村南的那間小商店，買了8斤大米酒、一包冰糖，高高興興地拎了回來。

蘭蘭家里正好有一個空著的瓦壇子。翠翠把瓦壇子清洗干凈，放在陽光下曬干，然后把山稔子倒進壇子里，再把剛買回的米酒灌進去，同時投下那包冰糖。最后，把蓋子蓋在瓦壇子上，蓋得嚴嚴實實的。

翠翠說：“只需10天，山稔酒就釀成咯。”

“屆時，讓我倆好好品嘗，喝個酩酊大醉，呵呵。”蘭蘭開玩笑說。

“你想得美。這山稔酒不是讓我倆喝的呢。”

“那山稔酒是給誰喝的？”

“以后才告訴你吧，我的好友！”翠翠顯露出神秘的表情。

5

斗轉星移，不知不覺，10天的光陰悄悄流逝了。

山稔酒釀成了，飄出濃濃的馥香，蘭蘭不禁深深地吮吸，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卻不見翠翠怎么說。

蘭蘭以為翠翠忘記了，就特地提醒她：“酒都釀好了，要拿給誰喝，也該拿走啦。”

翠翠卻說：“再過幾天吧。到時和你一起送去！”

“你到底弄什么把戲呀，能透露一下嗎？”

“別急，別急，再耐著性子等等吧！”翠翠還是不肯揭開謎底……

蘭蘭在等待中過了三天。

這天凌晨，翠翠來了。她滿面笑容，見到蘭蘭就說：“今天要運酒了，又要麻煩你咯，幫找個籮筐來吧。”

按照翠翠的吩咐，蘭蘭就找來一個籮筐。

翠翠讓蘭蘭做幫手，把那壇山稔酒裝進籮筐里。

“翠翠，你就是不說，我也猜到幾分啦。這山稔酒要賣給小鎮上的溢香酒家吧，對不對！”蘭蘭似乎蠻有把握地說，“呵呵，你還挺有生意頭腦呢。”

蘭蘭知道小鎮上有一間名叫溢香的酒家，在當地頗有名氣，蘭蘭的爸爸媽媽曾經帶她到那個酒家吃過飯。蘭蘭知道這家酒店常備山稔酒，而且深受顧客歡迎。來這酒家消費的客人，凡要喝酒的，八九成都要這山稔酒。山稔酒不但味美芬芳，而且具有補血、補脾、健腎的作用，既飽口福，又能健身，誰不喜歡？

對蘭蘭的猜測，翠翠不置可否。只見她從衣袋里掏出一條鮮艷的紅布絹，纏在酒壇子的頸項上……

按照這個地方的習慣，是喜酒才在酒壇子上纏上紅布條。換句話說，酒壇子上纏上紅布條的，這酒一定是拿去辦喜事的。

面對此，蘭蘭把眼睛瞪得燈泡大：“翠翠，你到底耍什么花招呀？”

翠翠說：“辦喜事唄！”

翠翠說著，就把扁擔的一端伸給蘭蘭：“來吧，讓我倆抬著山稔酒去賀喜啰！”

于是，翠翠領著蘭蘭，抬著那滿壇子的山稔酒，徑直向自己家里走……

到了家門口，翠翠就放聲唱起了生日歌：“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這時，蘭蘭才恍然大悟：原來，今天是翠翠奶奶的生日，翠翠要為她賀生日。想不到老實巴巴的翠翠，還會演這么幽默的戲……

奶奶聽到歌聲，連忙從屋里走出來。

翠翠說：“奶奶，我們給你送生日禮物來啦！”

蘭蘭說：“我們送的是特殊的生日禮物——山稔酒，給你好好補身子，健康長壽！”

哪來的山稔酒？奶奶好生奇怪……

于是，蘭蘭便動情地講述了翠翠如何制山稔酒的曲折過程……

奶奶聽著，感動得兩眼濕潤，淚花飛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