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黎明雪

湜沚

冬天來得突然，凌晨五點半，昏暗的天空飄起了小雪。初三的吉光匆忙中不小心踩到了路上一塊松散的磚塊，濺起了一汪泥水，流進了腳脖子。這幾天都在下雪，襪子洗了都沒有干，趕回去也沒得換，吉光暗道倒霉。

校門口的餛飩店，鍋里沸騰的熱氣在空中與雪花在路燈下相遇，雪花像一群銀白的飛蛾無聲地翩躚。吉光咽了口口水，如果早上吃餛飩的話，中午就吃不起飯了。不得已買了兩個熱乎乎的饅頭捂著沖進了教室。

起風后，雪也重了，輕敲著教室的玻璃窗，雪花落在窗上便留下一個白色的大斑點，像一筆狂草灑下的墨點，有人要將大地描白？吉光坐在靠窗的位置啃著饅頭看雪，那扇玻璃窗關不緊，調皮一點的狂風和雪花便從縫里鉆進來。

早讀課，吉光背著《送東陽馬生序》，讀書聲越來越響亮，雪花也悄悄地爬上了窗臺，漸漸鋪下一條白練。“窮冬烈風，大雪深數尺，足膚皸裂而不知。”吉光讀到這里時，教室的后門被人推開，狂風夾雪，吉光瞬間感受到了冬天徹骨的寒意，從腳底直鉆心上，他蜷縮著身子望向門口。進來的是穿著厚厚羽絨服和長筒靴的同桌黎明雪，左手提著一碗餛飩，右手拿著一個粉色小豬樣的暖手寶。

“吉光，你今天背書好像沒什么勁頭呢！”黎明雪坐下來，算是和他打招呼。吉光每次早讀課背書都非常認真，全班的讀書聲都掩蓋不住他的聲音，今天卻有氣無力。

吉光從書本里抽出蒼白的臉，哆嗦著回答：“有嗎？”

黎明雪咬了口的餛飩，這才打量著吉光，她紅潤的臉蛋和吉光的蒼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你該不會生病了吧？”說著抽出剛才還捂著暖手寶的手摸了摸吉光的額頭。

班里很多人說黎明雪高冷，所以黎明雪朋友不多。吉光也沒什么朋友，但是他心里清楚自己是因為貧窮敏感而自卑。而黎明雪卻是因為家境優渥自認見識不凡而顯得高傲。

當黎明雪的手觸摸到吉光的額頭那一刻，吉光覺得暖，像寒夜里的火堆。黎明雪皺著眉頭說：“太涼了，請假吧，這樣下去會感冒發燒的。”

“不行啊，馬上中考了，今天的學習任務十分之一都沒完成呢！”吉光的語氣很堅決。

黎明雪吃完最后一個餛飩，就靜默地欣賞著窗外飄飛的雪花。風不時將窗戶吹得打戰，與窗戶打戰聲音發生“共振”的還有吉光的牙齒。

“吶，‘小豬借給你。”黎明雪管她的暖手寶叫“小豬”。吉光佝僂著身子緊緊抱著“小豬”，身體這才沒有發抖。

雪花充塞了整個天地，已經看不清窗外的景象了，窗戶的縫隙里不斷鉆進寒風和雪屑，吉光捂著暖手寶，手里熱乎乎的，腳卻像坐在水牢里，所以他不停地跺腳。

“吉光，你的褲腳和鞋子都濕了好多。”吉光的跺腳聲使黎明雪發現了他哆嗦的秘密。

“沒事的，我跺下腳取暖，不怎么冷。”吉光故作鎮定，手卻更緊地捏了下“小豬”。

“回去換吧，會感冒的，這樣會更加耽誤學習。”黎明雪勸道。

吉光沉默了，他沒有多余的錢去買襪子了，但是他絕對不會告訴黎明雪自己的“苦衷”，絕不！他可以忍受嚴寒卻不能忍受自尊心受到打擊。

黎明雪把書包放在桌子底下，拿出一雙紅色的長筒毛線襪子，上面還有花紋。“如果你不嫌棄就先穿我的襪子吧，這是我媽親手織的，早上還叮囑我穿呢，我怕太熱就塞在書包里。”

吉光搖搖頭表示拒絕，心里卻是暖暖的。

“雖然顏色可愛了點，但穿在腳上誰看得到啊，就當提前送你的畢業禮物啦。”黎明雪做了一個調皮的表情鼓勵吉光。

雪停了、風退了、天白凈了。下課鈴響起，讀書聲稀疏了，教室闃靜起來，吉光打開窗子，抖落了幾片雪花，窗外是一片白花花的世界。他站了起來，褲腳露出那紅色的毛線襪，把頭伸向窗外深吸了一口氣，冷冽而清爽。原來雪是冬天最大的柔情，吉光活動了幾下腳趾，全身都是暖暖的。記住這份暖暖，整個冬天都是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