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城鄉關系的轉型,無疑是進入20世紀后全球人類發展的基本主軸。這一變化背后,存在著城市生活在醫學上和管理上的一系列改進,而改進的動力則來源于19世紀歐洲人對霍亂的恐懼。德國人科赫宣布發現了導致霍亂的弧菌,極大地推動了疫病的病菌理論。霍亂的致病謎底一旦被揭示,防治方法便不言自明。化學消毒劑和加熱都可以殺死霍亂弧菌,謹慎處置患者可以避免該病的進一步傳染,到1893年治療霍亂的疫苗也研制出來了。到19世紀末,科學的醫學已經發現了對抗這一可怕疾病的有效方法。
其他許多長期困擾人類的重要傳染病,也很快被細菌學家開始掌握的新技術所馴服。傷寒于1829年第一個被確認為特定疾病;到1896年,傷寒桿菌被發現并研制出有效的疫苗;在20世紀的頭十年,預防傷寒的大規模注射證明能夠控制該病。白喉桿菌在1883年被確認,1891年發明的一種抗毒素被證明是有特效的。牛奶中的病菌采用巴氏殺菌法加以控制,即把牛奶加熱到可以殺死大部分潛在有害的細菌的溫度。芝加哥城于1908年率先立法強制規定了這種方法,旨在保護兒童和其他人免于罹患以牛奶為媒介的傳染病,隨后其他城市迅速效仿。這樣一來,在一戰以前,這類傳染源就不再重要了。
不僅如此,能夠有效推廣醫學最新研究成果的機構,也在各地迅速出現。國家級和地方性的衛生委員會和醫療服務組織遍布全球。
可以說,20世紀40年代以后,醫學科學和公共衛生管理對人類生活狀況的影響已經真正地全球化了。在大部分地區,傳染病已不再重要,許多傳染病在它們原本多發且嚴重的地方已呈衰退之勢。這種對人類健康與幸福純粹的增益怎么評價亦不為過;現在若要理解傳染病曾經對人類甚至對我們的祖父輩意味著什么,都需要想象力了。然而,正如當人類學會了干預復雜生態系統的新方法后總必須面對的那樣,自19世紀80年代以后,醫學研究對微寄生關系的成功控制,也產生了一些始料未及的副產品和危機。
一個引人注目并具有諷刺意味的現象是,出現了因清潔過度而引發的新疾病,突出的例子是20世紀急性脊髓灰質炎的日漸流行,尤其是在格外注重衛生細節的階層當中。在傳統社會,人們大多經嬰兒期輕微感染,獲得了對脊髓灰質炎病毒的免疫力,卻不會出現非常顯著的癥狀;然而,那些講究衛生、謹防接觸病毒的人,等到長大后遭遇該病,則往往會發生嚴重的下肢癱瘓甚至死亡。20世紀50年代的美國,對年年暴發急性脊髓灰質炎的恐懼升至巔峰,而為開展研究其病理和治療方法的籌資宣傳,又使公眾的恐懼成倍放大。不過,就像以往許多類似的情形一樣,當有效的疫苗于1954年被研制出來的時候,該病又很快滑落到公共關注的邊緣,只會感染那些錯過或拒絕疫苗注射的個別人。
1918—1919年的大流感,向世人展示了另一種將會威脅人類未來,起碼是存在潛在威脅的流行病。流行性感冒曾長期存在,其特點是傳播快速、產生的免疫期效短暫以及病毒的不穩定性。1918—1919年美國與歐洲、非洲軍隊在法國北部的會合,為產生規模上史無前例的流行病創造了條件,這同時標志著對人類宿主具有非凡破壞力的新的病毒種類出現了。該病蔓延全球,幾乎使全球人口都受到感染,并導致了2000 萬乃至更多的人死于非命。

圖/視覺中國
1918年后,經過一代人的研究,證明流感存在三類不同的病毒,因此似乎有可能為所有種類的流感研制疫苗。然而,問題并非如此簡單,流感病毒自身極不穩定,其遺傳細節頻繁改變。因此,所有新的大流行肯定來自另一種病毒,它可以繞開人們上次注射的疫苗抗體。
所以說,流感病毒的變化和其他感染病原體的突變,仍然難以避免。
即使沒有變體,那些迄今隱匿的寄生物,也總歸會有逸出自己慣常的生態龕的可能,讓地球上日益稠密的人口遭遇新的疫病,甚或是毀滅性的死亡。比如在印度和東南亞暴發的霍亂,就源于西里伯斯島(Celebes,現蘇拉威西島之舊稱)特有的一種新型弧菌,在孟加拉及其周邊所有“古典型”霍亂弧菌的傳統棲息地,這種新型霍亂弧菌都成功取代了原有的“古典型”弧菌。
除了這種可以想象的災難以外,人類還將長期囿于自己在食物鏈中所固有的局限。在過去150年間,公共衛生措施所導致的人口跳躍式增長造成的壓力,不僅表現在食物供應上,還可能在更多方面展示出來,既有疫病的,也有社會的、心理的乃至政治的。
技術和知識,盡管深刻改變了人類的大部分疫病經歷,但就本質上看,仍然沒有也從來不會,把人類從自身自始至終所處的生態龕(作為不可見的微寄生關系和一些人依賴另一些人的巨寄生關系的中介)中解脫出來。毫無疑問,迄今還沒有出現長期而穩定的模式,能夠保證世界防止局部的(如果不是全球性的)毀滅性的巨寄生擴張。第一次世界大戰和第二次世界大戰都導致了區域性的毀滅;戰爭仍有可能像過去那樣,再一次把饑餓和死亡強加給世界上的絕大部分人口。
我們還應看到,人口的飛躍性增長實際上意味著,目前食物供應和人類需求之間的余裕將迅速消失,留下應對危機的儲備亦將越來越少。一旦危機發生,廁身于現代社會商品流和服務流復雜過程的所有人,不論是醫生或管理者,還是農民或其他什么人,他們的能力都對維持目前人口的生存水平至關重要。
根據過去幾個世紀的人類記錄,沒有人敢肯定地說,始料未及的轉折將不會出現。或許到那時,出生率可能與死亡率持平,人口和資源間的相對平衡也可能實現。但就目前和不久的將來而言,人類顯然仍處于這個星球上最大規模和最不尋常的生態動蕩之中。因此,在不久的將來,正如在不久的過去那樣,從目前微寄生和巨寄生的動態平衡當中,可被預期的不是穩定,而是一系列激烈的變化和突發的震蕩。
假如我們能像了解過去那樣,努力地預測未來,那么,對傳染病的影響就絕不能置之不理。技能、知識和組織都會改變,但人類面對疫病的脆弱,則是不可改變的。先于初民就業已存在的傳染病,將會與人類始終同在,并一如既往,仍將是影響人類歷史的基本參數和決定因素之一。
(有刪減)
帶著這個問題,再讀一遍文章吧!
文章闡述了作者由人類與傳染病抗爭的歷史引發的關于人類及社會的一系列思考,請你結合文中的具體事例以及自身的所見、所感、所悟,談談自己對作者在文中提出的某個觀點的理解。
海鹽高級中學高三(12)班熊建平/顧 藝
高三(18)班許藍意/張怡潔/倪睿陽
●熊建平
作者認為人類面對疫病的脆弱仍然是不可改變的,確實,疫情只要一出現,人類就很難阻止它的擴散。比如當下新冠病毒在全球蔓延,一直沒有得到很好的解決,主要原因是,抗擊疫情要從醫學、社會管理、經濟等多方面科學著手,認識病毒、研究治療方案、研制疫苗等過程很復雜也很緩慢。
●許藍意
對于作者提出的“流感病毒的變化和其他感染病原體的突變,仍然難以避免”的觀點,我認為是正確的。文中提到,由于流行性感冒具備傳播快、免疫期效短、病毒不穩定等特點,以及經濟全球化帶來的人口遷徙與流動,人們至今仍飽受流行性感冒的侵擾。可見,流感病毒及其他感染病原體的變化將給人們帶來長時間的困擾,人類仍須不斷提高自身能力,與病毒進行一場長期的斗爭。
●張怡潔
在人類歷史向前推進的過程中,病毒、細菌等微生物及其帶來的傳染病在某些歷史時期、 某些文明社會會成為重要的歷史轉折推手。比如歐洲人征服美洲大陸,除了依靠更先進的兵器, 還有從歐洲帶過去的傳染病天花。 人類顯然仍處于這個星球上最大規模和最不尋常的生態動蕩之中。
●倪睿陽
“即使沒有變體,那些迄今隱匿的寄生物,也總歸會有逸出自己慣常的生態龕的可能,讓地球上日益稠密的人口遭遇新的疫病,甚或是毀滅性的死亡。”很多野生動物因為其特殊的體質和生理構造成為病毒病菌的宿主,這些病毒病菌常常是對人類有極強的威脅的。原本寄宿在動物身上的病毒一旦感染人體,會以其強大的感染能力與變異能力,成為人與人之間相互傳播的新型病毒。由于人類的一些不恰當行為,使病毒突破“慣常的生態龕”,從自然界來到人類社會,并通過人與人的交流交往傳播至各處,造成了嚴重的全球疫情。
這提醒我們,要規范人類自身行為,避免將本不會威脅人類的病毒帶入人類社會;同時要加強防疫體系的建設,以應對未來可能會出現的疫病。
●顧 藝
瘟疫對人精神上的傷害,絕不亞于對人身體上的傷害。2003年的“非典”,中國大陸確診病例為5327 例,死亡349例,死亡人數占大陸總人口的比例是非常小的,但它極大地造成了人們心理上的恐慌。今年的新冠肺炎疫情感染面更廣,它對全球社會、經濟的發展都造成了極大的傷害,足以影響人類發展的歷史。 所以,作者提出傳染病“將會與人類始終同在,并一如既往,仍將是影響人類歷史的基本參數和決定因素之一”這一論斷,并非聳人聽聞。
夏晨輝老師
幾位同學基本了解了作者在文中的觀點。
熊建平同學結合新冠肺炎的案例表達了自己對“人類面對疫病的脆弱,則是不可改變的”的原因的理解。許藍意同學的闡述則是對“流感病毒的變化和其他感染病原體的突變,仍然難以避免”的認識和延伸,這是在微觀層面印證了熊建平同學的觀點。
張怡潔同學從歷史出發,認識到在人類歷史向前推進的過程中,病毒、細菌等微生物及其帶來的傳染病在某些歷史時期、某些文明社會會成為重要的歷史轉折推手。這是對文本內容的再延伸,有了自己的思考,并且能舉出文本以外的實例來驗證,難能可貴。
倪睿陽同學根據作者的思路分析了新型傳染病突破“生態龕”的傳播機制,使得枯燥的學術用語有了落腳點,在自己讀懂的同時,也給其他同學提供了閱讀學術性文本的一種途徑。
作者在文章最后提出的論斷是對全文的總結,是作者進行大量闡述后得出的,不太樂觀但又非常客觀。顧藝同學從精神傷害層面對此進行舉例闡述,有一定的新意,讀出了自己的思考。
學術性文本不僅語言表達科學嚴謹,觀點在邏輯上也是層次緊密,其中不乏學術用語,比如“生態龕”“微寄生”“巨寄生”等。要讀懂此類文本,在篩選關鍵句、理解相應的觀點的同時,少不了調用自身的知識儲備,“閱讀—篩選—理解—印證”理應成為學術性文本閱讀的步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