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國家科研與創新署學科交叉研究資助機制及啟示

李文聰，徐進，申潔，劉娟娟，范英杰，楊俊林

1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國際合作局，北京 100085

2蘭州大學第二醫院萃英生物醫學研究中心，蘭州 730030

1 引言

經濟與科技的迅猛發展與全球性挑戰的不斷涌現，要求打破學科之間的條塊分割，促進學科交叉融合。多國政府和科研資助機構日益重視學科交叉融合的重要性，采取多種手段推進學科交叉研究。英國的研究理事會(Research Councils)是以研究項目或研究計劃的形式支持大學和公共研究機構開展科學研究的資助機構，項目分配采取同行評議競爭機制，經費來自政府投入。以學科為基礎劃分設有藝術及人文科學研究理事會(AHRC)、生物技術與生物科學研究理事會(BBSRC)、工程與自然科學研究理事會(EPSRC)、經濟與社會科學研究理事會(ESRC)、醫學研究理事會(MRC)、自然環境研究理事會(NERC)、科學及技術設施理事會(STFC)等7個獨立的研究理事會。2018年，英國政府整合上述 7個研究理事會與英國創新署(IUK)、英格蘭研究署(Research England)，組建英國國家科研與創新署(以下簡稱UKRI)，意在加強宏觀統籌、整合資源，將各個學科以及從基礎研究到商業創新的完整鏈條納入統一的資助框架，提高創新投入與產出效率。UKRI賦予多/跨學科、跨部門研究項目重要的戰略定位，其對學科交叉研究的資助機制對我國科研與創新資助機構具有豐富的借鑒意義。

2 英國國家科研與創新署的組織結構

UKRI成立后，其下屬 9個機構依然是根據《高等教育和研究法》以及皇家憲章成立的獨立法人實體1，負責制定各自所涉及學科領域的資助政策以及具體項目管理工作，在組織結構上均設有1名執行主席和一個由5-12名成員組成的委員會。這使得 9個機構依然享有充分的獨立性、靈活性和創造性，從而保證對不同學科、不同部門的資助特色和資助力度。為了從更高層次上發揮戰略引領作用，高效地協調各下屬機構的工作，UKRI在組織結構上設立了董事會、執行委員會和業務服務中心(圖1)。

董事會包括1名主席、UKRI首席執行官、UKRI首席財務官和9-12名來自大學、研究機構和企業界的董事。他們均由英國商務、能源與產業戰略部(BEIS)國務大臣任命并向其匯報工作，任期3-5年。董事會的職責是制定UKRI的戰略、政策與規劃，并監督 UKRI的運營和資金使用是否符合董事會制定的戰略目標。董事會下設審計、風險、認證與績效委員會和提名與薪酬委員會等兩個內部監督委員會，分別從監督審計和人事兩個方面支持董事會發揮領導作用。

執行委員會負責向董事會提出戰略與政策建議，也是把 UKRI戰略與政策推向貫徹落實的協調機構。執行委員會由 UKRI首席執行官主持工作，其他成員包括UKRI首席財務官、9個下屬機構的執行主席等，下設人力財務和運營委員會、戰略委員會和投資委員會。這種設計既使 UKRI能夠從戰略和運營層面推進各下屬機構之間的協調與合作，也保證了 UKRI董事會制定的政策方針能夠通過 9位執行主席體現在各下屬機構自身的政策和行動中。

圖1 英國國家科研與創新署組織結構圖Fig. 1 Organizational structure of UKRI.

業務服務中心是為各下屬機構提供共性行政服務的機構，包括聯合辦公樓服務部、聯合文印服務部、聯合退休金服務部和圖書與信息服務聯合體。它們將一般性行政事務從各下屬機構業務中剝離出來，有利于降低行政成本，使各下屬機構更加專注于業務工作。

綜上所述，UKRI在組織結構上的特色在于保留了各下屬機構的獨立性，同時又從制定戰略規劃、推動橫向聯合、開展監督評估以及綜合行政服務等幾個方面充分發揮引領、督導和集成作用。這一理念也體現在其對學科交叉研究的資助機制中。

3 英國國家科研與創新署的學科交叉研究項目資助體系

英國各研究理事會之間通過橫向聯合開展學科交叉研究資助已經有約20年的歷史。UKRI成立后，多/跨學科項目仍然主要由各下屬機構聯合實施。此外，在UKRI現有項目類型中，戰略優先基金(SPF)和全球挑戰研究基金(GCRF)也具有明顯的學科交叉特色。

3.1 多/跨學科項目

多/跨學科項目通常由某個下屬機構牽頭，多個下屬機構參與，也可以聯合英國政府部門、地方政府部門、其他研究機構和私人基金會提供政策、資金等方面的支持。當前正在實施的多/跨學科項目有7個，主題包括數字經濟、能源、全球食品安全、抗生素耐藥、生命科學研究新技術、動植物健康以及城市生活(表1)。其中數字經濟、能源和全球食品安全等3個項目在UKRI成立前已實施多年。例如能源項目起源于2002至2005年期間由EPSRC牽頭實施的“可持續能源經濟”項目，是研究理事會聯合資助學科交叉項目的最早嘗試之一。

3.2 戰略優先基金

戰略優先基金設立于2018年，起因是2015年諾貝爾獎得主、英國皇家學會前主席保羅·納斯爵士在對各研究理事會進行評估后提出，應當設立一個獨立于各研究理事會之外的基金，專門支持傳統資助渠道無法有效涵蓋的多學科及跨學科科研與創新項目2。戰略優先基金的經費來源是英國財政部“國家生產力投資基金”(NPIF)，投入總額達8.3億英鎊，是英國公共財政經費支持力度最大的學科交叉基金。戰略優先基金具有三大目標：推動高質量多學科及跨學科研究和創新、確保政府資金投入緊緊圍繞研究與創新重點和當前機遇，確保科研體系面向戰略性領域和挑戰。

戰略優先基金采用“競爭擇優”的方式遴選產生優先領域。UKRI各下屬機構以及英國國家物理實驗室、英國原子能管理局等其他 6家受英國商務、能源與產業戰略部資助的機構可以向立項評審委員會提交立項申請。立項評審委員會負責評選立項計劃，并確定資助預算與強度。委員會現有10名成員，包括UKRI首席執行官、董事會成員、首席財務官、戰略委員會主任以及英國政府首席科學顧問、英國商務能源與產業戰略部官員及英國大學代表等。評審委員會的組成體現了UKRI與政府科技辦公室和內閣部門的密切合作，有利于戰略優先基金與政府科技規劃的結合。目前，戰略優先基金已完成 2輪立項評審，遴選并立項了34個學科交叉項目(表2)。在領域選擇上，戰略優先基金更青睞與產業核心競爭力、國家安全以及國計民生有關的科學問題，很多項目與政府政策緊密結合，并得到了多個政府部門的密切參與和政策支持。

表1 UKRI多/跨學科項目Table 1 Multidisciplinary/interdisciplinary programs of UKRI.

表2 戰略優先基金Table 2 Strategic priorities fund.

3.3 全球挑戰研究基金

全球挑戰基金是英國政府用開發援助資金(ODA)設立的前沿研究基金，面向發展中國家面臨的共性挑戰，總投入約15億英鎊。UKRI是該基金的 9所實施機構之一。全球挑戰基金是以國際合作為特色的學科交叉基金，不僅支持英國研究人員與發展中國家研究人員開展合作，還與發展中國家的科研創新資助機構共同資助雙多邊國際合作項目。全球挑戰基金的主題與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SDGs)具有高度的一致性，共分為三大板塊，一是公平的可持續發展機會，包括食品、健康與幸福、公平教育、清潔空氣水源與衛生設施、能源等研究方向；二是可持續經濟與社會發展，包括生活方式、環境變化、城市發展、生產與消費等研究方向；三是人權、治理與正義，包括難民危機、地區沖突、減貧與消除不平等等研究方向。

為了突出對跨學科研究的支持，全球挑戰基金征集并資助了 12個非實體跨學科研究中心(Interdisciplinary Research Hubs)項目，總投資超過2億英鎊(表3)，吸納了來自85個國家的550余名科研人員。

4 英國國家科研與創新署學科交叉項目的立項與管理

UKRI學科交叉項目涉及多個下屬機構以及政府部門和外部機構，其立項和管理過程通常遵循以下步驟：首先，具有共同興趣的下屬機構和合作機構成立一個跨部門協調小組，對項目進行調研和論證，撰寫戰略規劃報告。然后，小組向決策部門報告并申請預算，經費預算可來自各下屬機構自有預算，也可以申請政府的特殊基金，例如BBSRC等“全球食品安全”項目的實施單位向戰略優先基金申請經費，設立了“以國民健康與健康環境為目標的食品體系轉型”項目，這個項目同時也是“全球食品安全”項目的一部分。預算得到批準后，在撰寫具體項目指南的過程中，相關 UKRI下屬機構和合作機構還要組織召開一系列研討會，廣泛邀請多學科專家學者、政府官員、企業人士以及社會工作者共同討論具體的資助領域。最后發布項目指南前，通常會確定由某個下屬機構承擔受理申請和組織評審等具體工作，其他相關下屬機構則參與推薦評審專家。

表3 全球挑戰基金跨學科研究中心Table 3 Global challenges research fund global Interdisciplinary Research Hubs.

UKRI學科交叉項目的管理結構通常包括“項目協調小組”、“戰略咨詢委員會”和“科學顧問小組”等 3個部分。以“全球食品安全”項目為例3(圖2)，其項目協調小組包含所有參與該項目的實施機構代表(每個機構在小組中有1名代表)，負責協調各項活動以及與其他食品安全項目的聯絡(例如戰略優先基金)，監督具體工作的實施，由各實施機構輪流主持工作。戰略咨詢委員會負責對項目的戰略導向提供建議，確保全球食品安全項目的資助重點符合政府政策與產業需求，由政府、大學、非政府組織以及農業、食品、零售企業代表組成，其中包括英國政府首席科學顧問。科學顧問小組由大學和研究機構的知名科學家組成，負責為全球食品安全項目提供學術意見，確保資助項目是最前沿的科學研究。

5 英國國家科研與創新署學科交叉項目的評審

與單一學科項目的評審相比，跨學科項目在評審中面臨多方面的不利因素，突出的難點在于遴選具備跨學科背景的同行評審專家4。UKRI學科交叉項目的評審過程包括通訊評審和會議評審兩個階段，針對跨學科項目的評審難點，UKRI尤其重視會議評審的作用。

在通訊評審階段，每份申請將發送給 3-6名具有不同學科背景的專家，由他們打分并給出書面評議。UKRI工作人員負責收集評審專家在評議中提出的具體問題并反饋給項目申請人，要求項目申請人在規定時間內提交書面答辯。書面答辯材料將和申請書、通訊評審意見一起提交評審委員會進行會議評審。

圖2 全球食品安全項目管理結構Fig. 2 Governance structure of the global food security program.

在會議評審中，UKRI為每份申請分配至少2名不同學科背景的主審專家，主審專家負責向評審委員會全體成員介紹項目申請的基本情況，總結通訊評審指出的問題，點評申請人的書面答辯是否合理回應了通訊評審專家的疑問，并各自給出初始分數。主審專家發言后，評審委員會全體成員都要參加討論，在形成共識的基礎上共同確定每個申請的最終得分。此外，UKRI還會邀請一名專業工作出色、管理經驗豐富的學者擔任評審會主席，主席不擔任主審專家，而是專門負責把控評審進程和討論方向，引導具有多元背景的評審專家從不同角度充分發表意見并最終形成共識。

對于與國家需求和產業發展密切相關的多/跨學科項目，UKRI還會在同行評審之外增加戰略評價環節，例如戰略優先基金“循環經濟跨學科研究”項目的評審過程中，由英國環境、食品和農村事務部代表政府部門，對項目申請是否符合國家戰略和目標進行書面評估。值得指出的是，UKRI在會議評審前向項目申請人反饋該評估的結果，要求項目申請人以書面形式進行回應，作為評審材料的一部分提交會議評審，供評審委員會參考5。

6 英國國家科研與創新署的舉措對我國發展交叉學科和建立相應機制的借鑒意義

自成立以來，UKRI通過組織結構改革，增強了對下屬機構的戰略引領和下屬機構之間的政策協同。戰略優先基金和全球挑戰基金的設立，使UKRI學科交叉研究項目更加豐富，進一步促進了科學與技術以及經濟社會發展的聯系。目前，UKRI以各下屬機構對自身所屬學科的資助工作為“經”，以多/跨學科項目等跨理事會資助工作為“緯”，構建了一個既支持各學科縱向深入發展，又促進學科之間交叉與融合的資助體系。UKRI的舉措對我國科研與創新資助機構推動學科交叉研究具有四個方面的借鑒意義：

一是優化資助格局，突出戰略需求。學科交叉的推動力既有科學自身發展的內在需求，又有經濟與社會發展的外在需求。資助機構應積極激發外部動力，加強科學界與其他部門的合作，例如與企業設立聯合基金，并且在確定國際合作項目的領域時更加突出學科交叉，促使科研人員關注經濟社會發展中涌現的復雜問題和全球性挑戰，促進科學技術為可持續發展提供支撐。

二是完善跨學科、跨部門協作機制。借鑒UKRI的經驗，可考慮從組織結構上著手，設立專責部門，通過戰略規劃、項目實施統籌推進學科交叉融合工作，從而加強頂層設計和不同學科領域之間的協同。

三是在立項和管理過程中加強與政府、地方和企業的合作?？赏ㄟ^組建戰略咨詢委員會以及召開由多方代表參加的研討會等方式，充分吸納政府、大學、非政府組織以及產業界的意見，凝練經濟與社會發展需求背后具有戰略性、關鍵性的學科交叉研究領域及科學問題，在項目實施過程中定期開展評估，確保科學研究與國家戰略需求的緊密結合。

四是改進跨學科項目評審機制，重視發揮會議評審的功能。長期實踐證明，會議評審對通訊評審發揮著“確認”、“糾偏”和“擇優”功能，而會議評審的組織工作是關系到評審效果的關鍵6。UKRI通過選擇多元學科背景評審專家、組織申請人書面答辯、邀請資深學者引導討論、全體專家在共識基礎上共同打分、引入政府參與評估等手段，有效地促進了不同背景的評審人之間以及評審人和申請人之間的交流。我國學科交叉項目評審機制可考慮借鑒這些措施，以便對跨學科項目進行全面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