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笑,張軍
(1.華北理工大學中醫學院,河北 唐山;2.唐山市中醫醫院內分泌科,河北 唐山)
痛風性關節炎(Gout Arthritis,GA)是嘌呤代謝異常引起的一種代謝性疾病,高濃度的尿酸鹽形成微晶體沉積于關節、軟骨及腎中,從而引發的一種針對異物的炎癥反應?;颊叱跗谝话愣嘧儸F為間歇性的急性關節炎,受累部位多為單個關節,靠藥物抗炎和局部對癥治療多能緩解。但隨著病情的發展,臨床表現由單個關節逐步延及至多個關節局部的紅腫、熱、痛和關節活動障礙甚則關節畸形。病情嚴重時可累及腎臟、心臟等重要臟器,危及人體健康。近些年隨著人們對中醫的了解逐漸加深,中醫藥治療痛風性關節炎的療效也被越來越多的人認可。
痛風性關節炎早期流行于歐美等發達國家,一度被稱為“富貴病”。有統計顯示,1988-1994年美國痛風的患病率就已達2.64%,并且呈現逐年增長趨勢,直至2007-2010年其患病率已增至3.76%[1]。隨著近些年來我國經濟的發展,生活水平的提高,致使人們對于動物內臟、海產品等高嘌呤、高蛋白事物過度食用,痛風現已成為我國最常見的代謝類疾病之一,其所帶來的并發癥也成為威脅人類健康的重要殺手。據調查,我國現約有1.2億痛風患者,占總人口數的 1/10,其中中老年男性和絕經后婦女較為多見。就地域而言,南方以及沿海經濟發達地區痛風的患病率要明顯高于一些內陸的欠發達城市,而我國許多一線城市痛風發病率現已與發達國家相近。不僅僅是在我國,在世界范圍內痛風的發病率也呈現上升趨勢[2],在過去的數十年間,歐美許多國家的痛風患病率均有所提高,且發病的年齡日趨年輕化[3]。這已使得痛風性關節炎成為第二大代謝類疾病,嚴重影響著人們的生活質量。更有研究表明,痛風現與冠心病、高血壓、代謝綜合征等疾病的發病有著密切聯系[4]。
痛風性關節炎主要以關節的紅腫熱痛為臨床表現,在祖國古代醫籍中的許多疾病均有相似癥狀。最早可見于《內經》中關于痹證記載,因氣血阻滯、經絡逆亂所致的關節疼痛。后華佗又在《華佗神醫秘傳·論腳弱狀候不同》中提到“人病腳氣與氣腳有異者,即邪毒從內而注入腳者,名曰腳氣”。張仲景也曾于《金匾要略中風歷節病脈證并治》提到“歷節病,不可屈伸,疼痛”。不僅如此,他還提出了歷節病的病機以及治法方藥。除此之外,唐代王燾提出的“其病如虎之嚙”的白虎病,與現代急性痛風發作時的癥狀也十分相似。直到元代的朱丹溪才在其《格致余論》中正式提出了痛風病這一病名,并且單列專篇,對其病因病機進行詳盡的分析。自此以后,人們對于痛風病的認識開始愈發的清晰起來。后有諸多醫家都在其著作中對痛風病有詳盡的記載,如明末龔延賢的《萬病回春·痛風》和清代林佩琴的《類證治裁》。雖然我國古代對痛風病并沒有進行統一的命名,但通過對古籍的追溯,可以了解到祖國醫學對痛風這一疾病的認識是較早的。
現代的痛風性關節炎多屬古代“痹證”的范疇。對于此病,古代醫家多認為是風寒濕邪與人體內在因素相合而為病。首先,正氣不足是疾病產生的內因,《黃帝內經》中有云“邪之所湊,其氣必虛”,“風雨寒熱,不得虛,邪不能獨傷人……參以虛實,大病乃成”。由此可見,痛風病的發病其本為虛,表現為五臟六腑陽氣的虛衰,使得邪氣趁機而入,其中與脾、腎兩臟的關系最為緊密。脾主運化水濕,如若飲食失節,過食肥甘厚膩,導致脾陽受損,水濕不能正常代謝,從而停滯于體內,久生痰飲,郁而化熱,濕熱蘊結痹阻關節形成了痛風發病的基本病機。除了脾臟,腎臟對于調節人體水液代謝也起著重要作用,《金匱要略》中寫到:“寸口脈沉而弱,沉即主骨,弱即主筋,沉即為腎,弱即為肝……歷節黃汗出,故曰歷節”,從中可以得出由于腎氣虛衰導致的水液輸布障礙是引發歷節病的關鍵。同時腎主骨生髓,腎中精氣的盈虧直接影響到骨關節的生長發育。不僅如此,骨關節的病變,日久也會影響到腎臟的功能,《素問·瘦論》曰“骨搏不已,復感于邪,內會于腎”,這也正好為當今痛風性腎病的高發做出了很好的解釋。以上這些均為痹證發病的內因,在現實中風、寒、濕三種邪氣對人體的侵犯,亦是痹證發作的重要誘因?!额愖C治裁》中提到“初因風寒濕郁閉陰分,久則化熱攻痛,至夜更劇”,表明外感邪氣的侵襲,引動體內痰濕,痹阻于關節發而為病?!鹅`樞·賊風》中亦有記載“此皆嘗有所傷于濕氣,藏之于血脈之中分肉之間,久留而不去”,外來賊邪引動藏于血肉筋骨之濕邪致病情日久不愈。
現代醫家在前人理論的基礎上,對本病進行了進一步的研究,也提出了更多的見解。國醫大師朱良春教授提出的濁瘀痹阻理論,對當代痛風性關節炎的治療有著深遠影響。其主張通過泄瘀化濁之法,排出體內濕熱之毒[5]。鄧運明教授則認為脾胃失養是痛風病發病的關鍵,在治療上主張益氣補脾,佐以清熱通絡之品[6]。劉東武等[7]提出因飲食不節等原因致使體內不能完全運化的伏痰是引發本病的主要病機。朱維平等[8]則提出了肝氣郁結從而導致津液的輸布障礙,日久也會產生池毒沉積于經絡關節,發為痹證。雖各家觀點不一,治療方向也各有特色,但可以得出痛風發病大多為本虛標實,且與肝脾腎有著密切關系。
辯證論治是中醫治療的重要特色,根據痛風患者的癥狀結合中醫的四診合參,《中醫病證診斷療效標準》中將痛風分為痰濁阻滯、濕熱蘊結、肝腎陰虛、瘀熱阻滯四型。但臨床病情復雜多變,現代醫家提出了諸多自己的見解。牟淑敏將其分為濕熱壅盛型,四妙散加減從而清利濕熱;痰瘀阻絡型,方選桃紅四物湯合二陳湯加減;陽虛寒凝型,烏頭湯合黃芪桂枝五物湯加減溫陽散寒。脾虛濕盛者選用黃芪建中湯合薏苡仁湯益氣健脾、利水滲濕。肝腎不足者則應補益肝腎,方選獨活寄生湯加減[9]。韋緒性通過對痛風病人的觀察,將本病分為五型,風濕熱痹證用白虎加桂枝湯合四妙丸加減;風寒濕痹證方選蠲痹湯加減;濕熱濁毒證方選四妙丸加減;肝腎虧虛證方選獨活寄生湯加減;濁毒入絡證方用身痛逐瘀湯合平胃散加減[10]。吳蕊等[11]則認為應分為寒濕痹阻證、濕熱痹阻證、痰瘀痹阻證以及肝腎陰虛證。李慧樂等[12]通過對299 例痛風性關節炎患者中醫證型的研究,發現其涉及證型共有6種,其中濕熱蘊結型患者共223例,占總數的97.38%。
現臨床諸多醫家治療痛風采取分期論治的方法。分兩期論:張荒生認為本病應分為2期,急性期多為實證,治療上應清熱除濕,活血通絡,方選白虎湯合四妙散加減。間歇期則需虛實兼顧,利水滲濕佐以補腎健脾,方用黃芪防己湯合獨活寄生湯加減[13]。分三期論:魏子孝教授將痛風3期,急性期多為濕熱錯雜之象,方以清利濕熱,通絡止痛為要,四妙散合四妙勇安湯加減。間歇期病癥多表現為虛象,治療應從肝脾腎入手,健脾滲濕,方選四君子湯合金匱腎氣丸加減。慢性期臨床多表現為痰瘀阻絡或肝腎不足,重在活血通絡、調補肝腎,臨證當選桃紅四物湯合二陳湯和獨活寄生湯加減[14]。分四期論:范琴書[15]認為本病除了濕熱交雜的急性期,脾虛濕困的間歇期,肝腎不足的慢性期,還有終末期的痛風性腎病期。
首見于《丹溪心法》的二妙散是治療濕熱下注的經典方,由此衍生的還有三妙丸、四妙丸。其善治濕熱流注筋骨,發為痹證者。黃柏主入下焦,清熱燥濕;蒼術長于燥濕健脾,辛散苦燥,兩藥合用,標本同治,濕熱自除。樊克濤等[16]通過研究發現二妙散系列類方可降低血尿酸水平。除此之外,周忠光[17]等利用小鼠建立模型,通過觀察發現丹溪痛風方對小鼠急性期關節腫脹有明顯的改善作用。載于《醫學啟源》的當歸拈痛湯有利濕清熱、疏風止痛之功,沈維增[18]等通過實驗研究發現其對急性痛風性關節炎大鼠有顯著的治療效果。李巖[19]通過臨床觀察,發覺白虎加桂枝湯可緩解痛風急性發作期患者關節疼痛、腫脹等癥狀。
現代醫家在經典名方的基礎上加減化裁,提出了諸多治療痛風性關節炎的新思路。朱良春在其濁毒論治痛風的理論基礎上創立的痛風方,該方主要由土茯苓、土鱉蟲、桃仁、澤蘭、車前子、薏苡仁、萆薢、威靈仙、紅花、澤瀉、地龍等藥物組成[20]。倪洪崗等[21]應用自擬方(萆薢15g,虎杖20g,當歸15g,丹參30g,赤芍 15g,乳香 10g,沒藥 10g,川牛膝15g,地龍9g,薏苡仁30g,海桐皮15g,安痛藤15g,連翹15g,延胡索10g等藥物)治療急性發作期患者,其效果遠勝于單獨服用西藥的對照組。魏淑蓮[22]等在多年臨床經驗的基礎上提出的化瘀定痛方(防己10g,赤芍15g,黃柏10g,川芎20g,雞血藤30g,薏苡仁20g,白花蛇舌草15g,延胡索10g,川楝子10g,木瓜20g,忍冬藤20g,蒼術10g,生地黃25g,獨活10g,牛膝15g,土茯苓20g)對于緩解急性發作期患者的疼痛以及后期病情的恢復都有著良好的療效。謝一民等[23]采用自擬祛濕通絡方(桑枝、薏苡仁、滑石、全蝎、威靈仙、細辛、黃柏、茯苓、炒蒼術)與西藥進行對照試驗,最終治療組有效率為80%,遠高于對照組的有效率,且治療組治療前后血尿酸改善幅度更大,同時復發率也更低。
針灸治療痛風主要包括毫針、電針、穴位注射、刺絡放血等療法。其主要通過疏通局部經絡,從而減輕受累的關節疼痛,延緩病情的發展。王紅[24]選取行間、商丘、三陰交、陽陵泉為主穴治療臨床60個痛風病患者,發覺其恢復情況遠好于僅服用西藥的對照組。鄧亞麗[25]等通過電針結合中藥外敷治療急性痛風發作患者50例。通過觀察結果證實兩者結合能顯著減輕患者疼痛,促進病情恢復。周國香[26]用則通過大量臨床觀察發現,刺絡放血與熱敏灸相結合治療痛風性關節炎有著確切療效,其治療效果遠優于西藥對照組。
中藥外治法是以整體論治觀念為理論基礎,進行選藥取方。將用中藥制成的膏劑通過敷、貼、熏、洗、涂等方法,用于患者受累部位或穴位上。經體表組織滲透及穴位的刺激直達患處,從而疏通局部經絡,調養氣血。楊建玲[27]等觀察大量臨床患者后發現,將自擬方馬硝散(馬齒莧、芒硝、制大黃、威靈仙、天南星)敷于患處并配合中藥內服治療急性痛風患者,對于緩解局部炎癥引起的紅腫熱痛有較好的收效。成文廣[28]自制的雙柏散(生大黃、側柏葉、澤蘭、薄荷)外敷于患處也取得了良好的療效。陳海宏[29]通過復方四黃液外敷聯合秋水仙堿等常規藥物治療急性痛性關節炎,經過一周的觀察,總結得出中藥外敷能夠明顯改善患者臨床癥狀,降低炎癥反應指標。
近些年來,痛風性關節炎的患病率逐年攀升,這不僅嚴重影響著患者生活質量,更對生命健康造成了極大的威脅。中醫治療本病雖經驗良多,效果顯著。但仍有一定的不足,如對本病的辨治分型、分期尚無統一標準,缺乏相關的實驗研究,基礎研究有待完善等。即便如此,中醫治療痛風性關節炎的前景仍是十分可觀的,只有將中西醫治療有效的結合起來,才能更好的減輕患者的痛苦,促進其病情的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