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的“修行”

【專欄作者簡介】

周亞麗，筆名舟子，新聞傳播學碩士，多家雜志專欄作者。

吉祥站在我面前，親熱地稱我大姐。這回，我又覺得隔膜了起來。這種感覺近來常常橫亙在我們中間，不是生疏，而是太過了解所致。沾親帶故，是一種由不得你抗拒的人際連接，吉祥的一哭一笑、一蔬一飯就是這樣無需假借任何外力又不可抗拒地長驅直入，成為我生活的一部分。

逃遁的吉祥

吉祥少女時代的夢想是嫁個青年才俊，或許是原生家庭里無法釋懷的冷落催化出她性格里的倔強。她總想通過獨立、通過締結婚姻為自己建立一種新的生活，自己主宰，自己彌合。在有我參與的“后來”里，事情一件一件地證明，她的理想好似鏡中月，只是看上去皎潔美好。她的“戀愛腦”和個性里不諳世事的強勢發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我深夜驅車去她的住處，看見她青紫的眼眶。我嚴厲地問她：“為什么不會保護自己？” 她眼神飄忽地費力遮掩。隔日，我正想著如何為她療愈的時候，她吞吞吐吐地接了一通電話，不見了蹤影。我感覺自己被關在她的心門外，無奈，又抑制不住內心的擔心和恐懼。接連幾日，我想著法子尋找可知悉她動向的蛛絲馬跡，果見無處吐露的心酸變成文字，趴在了她的QQ空間里。早已有所預見的我憤懣于心——斷不能坐視不管。

為了徹底幫她擺脫困境，我便托朋友給她在廣州找了份工作，學習空間和職業前景皆具備，又能遠離此地的打擾，想來吉祥也不會傻到分不清楚獨立與依附哪個才是女人最可依靠的存在方式。于是，我致電她。電話那頭分外安靜，她的聲音慵懶又寂寥。我極盡一切能事游說，下午她終于打點了行裝，并為新工作與我面談了一番。

我以為吉祥可算是徹悟了，卯定了心思為自己的未來邁出新一步，便放下心來出門去。返家時，我意外地發現，屬于吉祥的行李一件都不見了。家人淡淡地說：“有人來接她了。”我竟丁點兒信息都沒得到。我火速在手機上按下她的手機號碼，卻聽得已經關機。怒火一下就竄了上來，朋友已經拜托了，事情都作出安排了，車票也買了，一個人的行為，要造出這許多影響來，而我身在其中還不明就里。

接連幾天，我的手機都沒被她的號碼撥響，也沒見傳來一條道歉、解釋或者說明的短信。我握著手機，不甘心地撥號，再撥，最后絕望。我放下手機，也放下了吉祥。

去生活里修行

我發誓不再過問吉祥的任何事情。家人勸我：“像這樣有明顯性格缺陷的人，是不太懂得尊重和體恤別人的。”不管嘴上重復多少遍“要獨立”，對這個世界，吉祥的靈魂依舊是幼稚的。吉祥之后，我也再不碰特別“事兒”的人了。喜歡折騰自己的人，多半也不太能察人情世故，看不到原則，也缺乏責任心。

可是，吉祥畢竟不是說再見就可以再也不見的人，割不斷血脈，也就切不斷信息。之后，斷斷續續地聽聞一些關于吉祥的事情，搬家，找了男朋友，為工作考證未果，結婚……我是一件都不愿再打探的，偏偏這些事兒就自個兒送上門來。

吉祥還是如此我行我素，有時候令人欣賞，有時候又讓人害怕。我們都還年少的時候，老輩人常會說吉祥進入社會絕對是不吃虧、不服輸的那類人，相比之下，我們這些只會“窩里橫”的，出門才容易受欺負。這些年過去，吉祥倒是沒吃啥小虧，我們卻眼見她在大風浪里掙扎，每每遇事都是大事。

她提溜著一大籃水果上門來的時候，當年她不辭而別、臨陣脫逃的事情似乎都云淡風輕了。大家默契地不提及、不埋怨。她沒嫁什么青年才俊，而是嫁了給她呵護的高個普通男青年。她說她嫁的是生活。

高個青年因為債務糾紛進了看守所。吉祥聲音沙啞，靠在沙發扶手上，肩頭一聳一聳。她想決絕地離婚，卻架不住探視時高個青年給的一紙歉疚和鼓勵。

我又開始鬧心，不由自主的。成年人的世界哪有容易？我除了遞上紙巾什么也做不了，也不打算做什么，如果這兩個青年的成長注定是要在摔打和劫難中愈結愈密實，或許放手才能給他們最好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