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樸真


2020年是我國全面脫貧的決勝之年,在2020年底農村地區全面脫貧是黨和國家做出的莊嚴承諾,當前我國的精準扶貧事業進入了收尾階段,本文將從人的尊嚴視角出發,利用功利主義、羅爾斯正義論等理論學說探討精準扶貧的精神內核,理解精準扶貧的初心和使命。
隨著國際反貧困研究的不斷深入,國際社會對貧困表現多元化的特質已逐漸達成了共識,“即貧困不僅僅是缺乏收入,也是對人類發展的權利:包括過上長壽而健康的生活、接受良好的教育和擁有尊嚴且體面的生活等方面的剝奪?!币簿褪钦f貧困并不僅僅是經濟問題,還是社會問題;貧困不僅僅是生存權還是發展權,只有把握好貧困的概念,我們才會對精準扶貧有正確的認識。精準扶貧是針對不同貧困區域環境、不同貧困戶狀況,運用科學有效程序對扶貧對象實施精確識別、精確幫扶、精確管理的治貧方式。是對傳統的粗放型,區域型扶貧的發展與創新,是一種新的理念和扶貧機制,其產生的現實因素是從改革開放開始的宏觀扶貧(改革開放解放和發展了社會生產力,促進了經濟發展,從而在宏觀上推動了中國社會的大規模減貧)到1986年成立扶貧開發小組推行的區域開發式扶貧以來,隨著幾十年的粗放型,區域型扶貧的努力,我國的貧困人口大幅度下降,而剩下的貧困人口因其致貧原因的復雜性和多樣性成為了脫貧工作中最困難也是最應該幫助的對象,也是精準扶貧中最難啃的“硬骨頭”?;诖?,精準扶貧的理念被提了出來。而精準扶貧因其新的精神內核受到了學者的廣泛關注,其中有部分學者從羅爾斯正義論的角度去探討精準扶貧中的正義性體現。如朱志偉和范斌認為“精準扶貧是集經濟扶貧、區域開發、整村推進與精準到人為一體的扶貧模式,既體現國家對自然環境制約個體發展的認可,也蘊含著國家對個體地位與機會不平等的后天補償,具有正義性的理論價值。”也有學者從國家,社會,市場三者整合去研究,如鄭瑞強認為“精準扶貧的根本蘊意在于利用國家力量改變社會經濟發展過程中的不公平與貧困群體發展的不可持續,以充分發揮市場經濟的選擇與激勵價值改變原來“貧困是經濟問題的狹隘歸類”。本文將從人的尊嚴方面對精準扶貧進行探討,以期豐富精準扶貧的精神內核,理解精準扶貧的初心和使命。
一、精準扶貧的精神內核——保護人的尊嚴
(一)精準扶貧是公民的福利權
1.扶貧事業體現機會公平原則
現代社會已經逐步向風險社會過渡,“人口統計學顯示,新的經濟自身產生了一個問題,農業工人和工業工人對他們的生活和尊嚴都失去了控制權,每天僅能維持基本的生活,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被當作冗員而遭到解雇”那么在這種社會背景下,國家有責任和義務保護他的人民不至于處在朝不保夕的狀態下,因此以精準扶貧為內容的社會福利就不應當就是國家的恩賜,而是公民的一種基本權利,這樣公民才有可能在日益激烈的社會競爭中生存下去。再者我們都知道就業是現代社會下保證公民生活穩定和實現其自身價值的基本手段,就業不保,生活也就難以為繼,自然也就沒有尊嚴可言。我國改革開放以來,經濟迅速發展,就業崗位不斷增加,就業機會不斷提高,尤其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立以來,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讓公民的就業選擇面越來越廣,在筆者看來,這契合羅爾斯正義論第二原則中機會平等原則——各項職位及地位,必須在公平的機會平等下,對所有人開放。改革開放初期,許多領域都是未知的,許多人下海去闖出一片新天地,走向了富裕的道路。但是隨著改革開放事業的不斷向前,我國的減貧事業出現了兩種局面,一方面是總體上富裕的人在增加,貧困的人在減少;另一方面是貧富差距不斷增加。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導致機會公平并不能使所有人脫離貧困呢?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以實質公平為導向的分配正義被提了出來。
2.分配正義深化精準扶貧
“對于弱者而言,機會平等實質上無法給予他們生存與發展的保障。在這時,以保障‘合理生存條件的分配正義的引入,就成為社會穩定的客觀要求。由于分配正義的存在,國家擔負著保障著人的尊嚴的使命,讓每個人都能過上體面的生活,恰是政府的職責所在”為了論述這一點,我將扶貧過程中需要分配正義的貧困戶分為兩種,一種是因為自然原因而無法做出選擇的人。“弗里德曼嚴正地指出: 任何人不得因其出身或者其他一些‘不可改變的特征而遭受不利”。扶貧對象中有不少是身體殘疾人,假如他有志成為一名教師,即使市場經濟給予他與其他普通人競爭教師這一職業的公平機會,但是他最終仍有可能會因為身體殘疾這個原因而落敗,機會公平并不能保證他與普通人獲得同樣的利益。這實際上仍然是不公平的,這其對于公平的理解仍然處于機會公平這個低級階段,忽視了人與人之間的差異性。真正意義上的社會公平應該這樣去理解:“使之成為人”,讓他在其他方面受到補足,例如允許使用殘疾人專用試卷答題(盲文試卷等)、貧困戶子女考試加分、報考殘疾人專業加分等等,使他可以補足短處或讓自己的長處更長更有競爭力,使他成為和“大眾”一樣的普通人,站在同一起跑線上去競爭,讓他充分體會到生而為人的尊嚴。筆者在這里強調一下,我所倡導的分配正義并不是要求結果平均,因為盲目地追求結果平均,實際上是破壞社會公平,我們所追求的社會公平,絕對不是通過擠壓其他人的權利而提高部分群體的幸福,正如穆勒所說,“一種犧牲如果沒有增進或不會增進幸福的總量,那么就是浪費”此外結果平均還會導致社會效率下降,不利于社會健康發展。西歐許多高福利國家就是陷入了“高福利陷阱”,使得福利制度成為“養懶漢的制度”,給國家財政和社會保障帶來極大的壓力。
第二種是“對于那些在實際生活過程中無從選擇或者一旦進行選擇即需付出過高代價的人來說,他們實際上就是法律上的弱者,應當通過法律的賦權與制度的變革,來改變他們實際所處的不利地位。”黨和國家對于“真扶貧”的要求是使農村貧困人口達到“兩不愁”、“三保障”的基本要求,即到2020年穩定實現農村貧困人口不愁吃、不愁穿;農村貧困人口義務教育、基本醫療、住房安全有保障?!爱斍埃诖蠖鄶档胤降呢毨顺鰧嵺`中‘三保障中的‘義務教育有保障在具體測量中被簡化成‘家庭無義務教育階段輟學學生‘基本醫療有保障在具體測量中被簡化為‘家庭成員全部參加新型農村合作醫療和大病保險,這兩項測量標準雖然可操作性強,易于測量,但不具有科學性”筆者認為地方簡化“兩不愁”、“三保障”測量標準的這種做法,實際上也是忽視了人與人之間的差異,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公平。而且這種貧困是隱性貧困,不容易被發覺,所以經常被忽視??墒沁@種隱私貧困卻往往成為返貧的原因,實在是不可以掉以輕心。因為有的貧困家庭雖無義務教育階段輟學學生,但這是通過擠壓家庭的其他正常消費支出,例如食物、住房、衣服來實現的。這相較于完全可以憑借自身工資就可以供養后代教育的家庭來說非常不公平。而“家庭成員全部參加新型農村合作醫療和大病保險”這一標準,卻又忽視了一個現實:有些人的疾病不屬于醫保報銷范圍,或者患了慢性疾病需要長期治療,那么其高額且持久的醫療支出完全可以拖垮一個家庭。所以我們應該用更科學的評測方法,去衡量貧困程度——例如利用數學模型,通過長期觀測,計算教育和醫療支出占家庭總支出的比例去衡量貧困戶的貧困程度,這樣才更顯公平,有利于實現黨和國家“扶真貧,真扶貧”的戰略部署。
3.消除“社會排斥”促進社會公平
“隨著我們對于貧困問題的認識不斷深化,我們對于社會公平的認識也不斷深化,公平地分配既指向傳統意義上的財產與資源,也包括制度層面權利與社會。這種內涵的擴大,說明社會公平作為一種社會政策,既要關注人們的物質生活,同時也要關注人們的精神生活,諸如榮譽、地位等”“貧弱群體往往由于民族、等級地位、地理位置、性別以及無能力等原因遭到排斥。特別嚴重的是在影響到他們命運的決策之處,根本聽不到他們的聲音”筆者在這里用英國來舉例,英國是歷史上第一個以法律形式開始濟貧的國家,可是其扶貧政策在發展初期具有相當大的問題,英國歷史上的《新濟貧法》保障了貧困戶的生存權利可是卻人為的劃分了弱者與普通公民的區別,弱者一旦接受救助,就幾乎放棄了公民的一切權利與自由?!缎聺毞ā凡粌H限制了對貧民的救濟津貼,而且強迫救濟對象參與勞動、設立濟貧法專員署、實行苦役制度,以便對貧民和救濟基金進行總的管理?!缎聺毞ā穼Ρ痪葷咴谧杂?、人格等方面進行了嚴格地限制?!缎聺毞ā芬幎?,救濟對象必須進入濟貧院才能獲得救濟,并取消了接受救濟者在政治上的選舉權和被選舉權。入院救濟以及對被救濟者自由和人格的限制。19世紀中期法國批評家H·泰恩參觀了曼徹斯特一個模范濟貧院之后指出:“窮人把進入濟貧院看成自己名譽的轉折點。或許應當承認,這種管理制度是愚蠢的專制,令人擔憂。這是每一項管理制度的缺陷,每一個人在這里成了機器,仿佛他們沒有情感,總是無意識地受到侮辱。”貧窮的“烙印”讓弱者似乎成為了“不可接觸者”。這實際上對于英國與英格蘭民族來說也是一種恥辱與污點。因為這種歧視是英國政府刻意施加給弱者的,這無異于判處弱者“社會性死亡”。那么將視線轉回到國內,我國是人民當家做主的社會主義國家,自然不會出現接受濟貧的同時剝奪政治權利的事情,而且我國對于扶貧的理解,是實打實的,西方國家口中的人權,主要是說政治權利,常常倡導人權高于主權,但是越來越多的例子證明,在沒有生存權得以保障的基礎上,所謂的政治權利都是空頭支票罷了。所以我國存在的“社會排斥”,實際上是不良社會風氣——“笑貧”,例如中國人有愛面子的傳統,提倡家丑不可外揚,此外中國人還有不受嗟來之食的浩然正氣。
(二)自由選擇是權利的本質所在
根據上面的論述,既然精準扶貧是公民應得的權利,那么從政治學的角度來說權利是可以放棄的,貧困戶有權放棄被精準扶貧的權利。這種考量是有其現實和理論依據的,現實依據就是前文中要求摘掉貧困戶識別牌的老鄉的意愿,我相信這不僅僅是他個人的想法,理論依據便是自由選擇的魅力。從公民個人角度來理解,穆勒的功利主義講,人具有趨樂避苦的本性和追求自我利益的雙重屬性。在筆者看來,這也符合馬克思主義的客觀規律性和主觀能動性相結合,趨樂避苦的本性是人作為生物的自然屬性,意味生存且免受迫害,而自我利益的追求是人的主觀能動性,是人所特有的性質。在此基礎上,我們認為所謂幸福,是指免除痛苦及追求快樂。免除痛苦對應趨樂避苦的本性,快樂對應自我利益的追求。而精準扶貧所能做的,僅僅是在免除痛苦,因為快樂是一種主觀的東西,它取決于公民的個人選擇,他更加的高尚。“極少有人會因為可以享受禽獸的快樂而同意變成低等的動物;凡聰明人都不會同意變成傻瓜,凡受過教育的人都不愿意成為無知的人,凡有良心和感情的人,即使相信傻瓜、白癡和流氓比他們更滿意于自己的命運,也不愿意變得自私卑鄙。”
從政府的角度來看,波普爾認為“人類的苦難是一個合理的公共政策的最緊迫問題,而幸福不是這樣的問題。獲得幸福應留待個人努力”公民可以自由選地擇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并且受到他人、社會和國家的尊重,國家的救助只能是一種責任,不能強迫公民接受。如果公民基于其人格尊嚴的考慮而拒絕國家的救助,國家就不能強行提供救助。否則就是否定了精準扶貧的權利性,也違背了精準扶貧的初心和使命——維護人的尊嚴,這在我們的扶貧工作中尤為重要,精準扶貧要求精準識別扶貧對象,只有把扶貧對象搞清楚了,才能有的放矢,對癥下藥,才能不浪費扶貧資源,讓扶貧資源傾斜到真正需要幫助的人身上,切實完成黨和國家“真扶貧”,“扶真貧”的戰略部署。所以扶貧對象的確定不能光靠指標說了算,還要充分考慮扶貧對象本人的個人意愿。例如有的家庭雖然收入不多,但沒有教育和醫療支出的苦惱,生活可以實現可持續性發展;也有的家庭雖然物質上貧困但是精神世界豐盈,幸福指數高;還有的家庭愛面子注重鄰里鄉親的評價,不想靠別人的救贖去生活。以上的情況都是可以理解的,可以不算在貧困戶的范圍里。除了精準識別扶貧對象,我們在扶貧過程中也要充分尊重扶貧對象的意愿,扶貧方法有多種,我們要在充分調研和反復與扶貧戶協商的基礎上找到最合理有效科學的方法。精準扶貧中的隱私保護問題的核心,實際上就是精準扶貧的初心和使命——維護人的尊嚴。我國的精準扶貧事業獲得巨大成就,這不僅是人類歷史上規模最大的減貧事業,而且還精準到個人,這才是真正的保護人權,其精神內核契合羅爾斯正義論第二原則中的差別原則,保護最小受益者的利益。
(作者單位:單位大連民族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