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運六氣學說在治療慢性腎臟病中的應用研究進展*

曹留洋，余海源

1.山東中醫藥大學第一臨床醫學院(濟南 250014)；2.山東省煙臺市中醫醫院腎內科(煙臺 264001)

慢性腎臟病(Chronic kidney disease，CKD) 是一種以腎臟局部無菌性炎癥、腎單位功能異常或缺失以及腎臟組織纖維化為主的疾病[1]。本病按照臨床診斷進行劃分，包括慢性腎炎、腎病綜合征、糖尿病腎病等10余種疾病，在中醫多屬于“水腫”“腰痛”“虛勞”“關格”等病的范疇[2]。新世紀以來，對于CKD的流行病學研究成為全球腎臟病的研究熱點，我國沿海地區CKD的患病率在11%～13%，然而知曉率卻低于10%[3]，在國外本病的發病率也處于一個相對較高的水平[4-6]。隨著疾病的發展，本病會最終進入終末期腎病，嚴重影響患者的生活質量，對于該種疾病的治療也給廣大腎病患者家庭造成了很大的經濟壓力。

目前，西醫對于慢性腎臟疾病的治療尚無滿意的療效，主要以激素等免疫抑制劑及針對高血壓、高血脂、高尿酸等的對癥治療，患者治療后，復發率較高，且后遺癥較多。而近年來中醫藥對于本病的治療效果愈發突出，可以減少西藥治療的不良反應，在治療上具有多元性的優勢[7]。五運六氣學說作為中醫學的重要組成部分，以整體觀念為指導，以陰陽五行為理論基礎，以古代歷法天文知識為科學依據，以天干地支為推演方法，來研究一個甲子的氣候周期的變化對于人體疾病和健康的影響規律[8]。將五運六氣學說運用于慢性腎臟病的預防與治療中，有利于提高臨床防治效率，優化治療方案，為CKD的防治提供更加廣闊的視角。

1 慢性腎病中應用五運六氣學說的理論意義

根據《黃帝內經》五運六氣的理論介紹，將五運和六氣的變化因素相結合，就可以綜合分析及預測不同年份的氣候變化及疾病流行的一般規律，還可以進一步對特殊氣候的年份可能出現的時行疾病流行進行大體分析和初步預測，從而為自然災害的預防，外感疾病的流行，及臨床治療提供思路和方向[9]。《素問·寶命全形論篇第二十五》有云“人能應四時者，天地為之父母。”《素問·生氣通天論》云：“夫自古通天者，生之本，本于陰陽。”同時在《素問·氣交變大論篇》黃帝問岐伯曰：“五運更治，上應天期，陰陽往復，寒暑迎隨，真邪相薄，內外分離，六經波蕩，五氣傾移，太過不及，專勝兼并。”從《內經》的這些條文中可以看出人生于宇宙之間，先天的稟賦不僅源于父母的先天之精，同時又與出生之時的天地之氣、陰陽、五行密切相關，其中，出生時間與當時所對應的運氣亦是不可忽略的重要因素，是構成體質參數的重要時空要素[10]。

每個個體在出生時，受出生之年的運氣的影響，生命中已烙上時年運氣的印記，對于不同系統的疾病會顯示出程度不同的易感性。未患腎病之時，可以通過運氣預測其體質變化，做好預防措施，而已患慢性腎臟病的患者病情發生變化或進展時，又可通過分析其出生年月與時年的運氣，與病證屬性、藥味藥性相結合制定出符合患者實際的治療方案，同時運用五運六氣幫助運藥組方，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一證配一方的模式化中醫治療，使臨床用藥更加靈活。

2 五運六氣學說的初探

據相關文獻報道，五運六氣學說最早的文字記載起源于《黃帝內經·素問》的七篇大論，其中對于五運六氣的理論體系和基本內容做了詳細的闡述[11]。疫病的發生與流行印證了《素問遺篇》的“三年化疫”理論[12-13]。

當然運氣學說除了可以預測疫病的流行，還可以應用于多領域，如氣候學，物候學，還可以用于指導中醫治療臨床多臟腑系統的疾病等，如顧植山教授[14]運用運氣理論對新冠肺炎的病因病機進行分析、研究，給出推薦方劑及龍砂開闔六氣針法，以期對新冠肺炎的臨床治療有所幫助，同時還有文獻研究運用五運六氣分析氣候對于人體的影響[15]，另外姚博等[16]從五運六氣的角度研究小兒肺炎喘嗽的病因病機，并指導臨床用藥。鄭淑珍等[17]從五運六氣角度圍繞“平其運氣，助其不足，資其化源”的運氣治則創新針灸實踐。

運氣學說作為中醫文化重要的組成部分，臨床應用范圍廣泛，近年來也有學者開始關注其在腎病領域的應用，慢性腎臟疾病作為一種起病隱匿的疾病，平時易被人們忽略，若將該學說運用其中，便可大大提升臨床對于慢性腎臟病的防治效率。阮詩瑋教授運用五運六氣學說對于降低慢性腎病血尿效果明顯，對于降低血清肌酐效果不甚明顯，但均優于非運氣組[18]。將運氣學說與腎臟病臨床防治相結合，具有相對較高的臨床可行性。

3 五運六氣學說在慢性腎病中的應用

五運六氣學說運用于中醫臨床治療腎臟病的領域可以大致體現在對于腎臟疾病的發生與發展做出具體的推測，對于已患腎病的患者組方用藥給予臨床指導，對于未患腎病的患者給予預防的指導，同時還可以指導針灸等外治法幫助內在疾病的恢復。

3.1 運用運氣學說對腎病易感性的推測 慢性腎臟病具有患病率高、致殘率高、治療費用高、患病后知曉率低等特點[3，19]，由于這些特點的存在，為腎臟病的臨床篩查和治療帶來一定的困難，有些患者檢查不及時，再發現時可能疾病已經進展到難以控制的階段，或者患者由于不堪巨大的醫療費用的支出而放棄治療，因此提高腎臟病的檢出率及提供早期治療和預防的措施則顯得愈加重要，將五運六氣學說應用其中，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對該疾病的預測率。

運氣學說可以用來分析患者的體質易感性，鄭莉莉等[20]在五運六氣與體質的關系中舉例指出，逢丑未之歲，太陰濕土司天則傷腎，而辰戌之歲，太陰濕土在泉傷腎。尹潔晶[21]在結合運氣學說對延邊地區腎系疾病易感年份的運氣做出推演研究發現，腎系疾病多在歲運五行屬水的年份易發，在在泉之氣為太陽寒水的年份且為太陽寒水所主時間段易發，在司天之氣為太陰濕土的年份且為太陰濕土所主的時間段易發，治療上應以脾腎為主。同時運氣學說還可以根據個體的出生年月的天干地支推知患者對腎臟疾病是否具有易感傾向，《素問·五常政大論篇》帝曰：歲有胎孕不育，治之不全，何氣使然？岐伯曰：六氣五類，有相勝制也，同者盛之，異者衰之，此天地之道，生化之常也。五運六氣通過其特有的規律，影響著自然界，同時也為生命誕生后打上體質易感的烙印，茹婉琪[22]對廣東地區2011年至2014年117例原發腎病綜合征患兒的出生年月的運氣信息做了采集，并分析得出該部分患兒出生年份天干大多集中在己、庚、辛，疾病的好發年份的天干大多集中在甲、癸、辛年份，運氣學相關氣候特點以影響脾腎二臟功能為主。張軒等[23]在腎病患者胚胎期的六氣研究中發現，患有該病的胚胎期主要分布在客氣為太陽寒水的時段，分布在少陽相火的時段較少，且分布差異具有統計學意義，提示在太陽寒水時段受孕或出生的人群，后天應當注意腎臟的保養，警惕罹患腎病的風險。從以上研究可以初步推知慢性腎臟病的易感天干的屬性，同時也可以推知易感的司天與在泉之氣，我們在治療之時，可根據這些數據結合患者出生之年與就診之時的運氣對患者的病情做出預估和判斷，囑患者避邪氣，補不足。

3.2 運氣學說對于慢性腎病患者的用藥組方指導 運氣學說在對慢性腎病好發年份的運氣做出推演之后，需要進一步對其臨床治療用藥組方進行指導，《運氣易覽》一書中基于五運六氣變化的規律，創制了六首六氣主病的方劑，根據腎臟病發病的五運六氣的大致規律，可選其中治療太陽寒水偏勝的水勝濕制風并湯，方中以蒼術、白術、甘草為第一組藥入太陰脾經扶土以制水，以吳茱萸、姜為第二組藥瀉厥陰風木以抑水，以附子為第三組藥引諸藥至水勝之地[24]。若太陰濕土偏勝，可選土勝風制燥并湯，方中以當歸、川芎為第一組助風化，勝其濕，入厥陰風木之藥，以南星、桑白皮為瀉金制土之勝的第二組藥，大棗為引經至水濕之地的第三組藥，川萆薢為散濕的第四組藥。又如郁馨維等[25]對于戊戌之年腎臟病用藥規律做出的初步探討，其認為戊戌年為歲火太過之年，在腎病防治方面應注重預防紫癜性腎炎的發生，用藥多為補腎清肺潤燥之品，同時根據全年六氣的推演，制定相應的用藥方向，初之氣可選清熱燥濕之金銀花、連翹、蒲公英等藥。二之氣可選外散風寒，兼清里熱之石膏、防風、玄參等藥。三之氣可配辛溫散寒、瀉火解郁之荊芥、石膏、柴胡、蘆根等藥。四之氣可選祛濕補腎之桑寄生、威靈仙、伸筋草等藥。五之氣為客氣少陰君火加臨主氣陽明燥金之上，此時為相得中之逆，屬時年腎臟病恢復的大好之時，應根據患者的原有癥狀加以辨證治療。終之氣宜選用溫腎健脾除濕之品，如茯苓、黃芪、補骨脂之類。再如鄒勇[26]在2015年7月應用紫菀湯合備化湯治療以“周身水腫1年余，咳嗽、胸悶10余天”為主訴入院的一位腎病綜合征伴慢支急性發作的患者，一診服用該方7劑，二診癥狀好轉，囑出院繼服該方10劑，案語云：乙未之年，為從革之紀，歲運為陽明燥金不及，司天之氣為太陰濕土，在泉之氣為太陽寒水，時年就診之時為四之氣，太陰濕土加臨太陰濕土，濕邪阻遏陽氣，寒凝氣滯，肺虛有熱，氣機不得宣通，水濕不得運化，故見水腫、胸悶、咳嗽、乏力等癥狀，法以苦溫燥濕，發泄其火。上述運用運氣學說防治腎病用藥規律的具體實例，為我們在運用運氣學說治療腎病方面提供了臨床思路。

運氣的推演皆有規律可循，我們在掌握腎病多發的年干及司天在泉之氣后，便可根據每年的運氣推算，在全年大的規律之下，每一氣會出現的相應病證的變化規律從而指導我們的臨床用藥[27-29]。并且中醫學的核心為整體觀指導下的辨證論治，所以我們在每一年預測腎臟病變規律的同時，也要重視其他臟腑對于腎病發展的影響，應靈活加減用藥，方可成效顯著[30-33]。

3.3 運氣學說與“治未病”思想結合淺談腎病養生 《素問·四氣調神大論》有云：是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此之謂也。《難經·七十七難》中將“治未病”的思想具體闡述為“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同樣我們在將五運六氣學說應用于慢性腎病的防治中，也應當結合“治未病”的思想，做好疾病的預防，楊小蝶等[34]在談及五運六氣對于治未病養生方案的臨床指導意義中提到，五運六氣雖然是導致人體發病的重要因素，但其所表現的規律同樣也可以為我們所利用，來調節亞健康狀態，回歸內經中關于運氣的原文，發現運氣學說可以作為我們建立順時養生、情志養生、飲食養生、房事養生、運動養生體系的理論基礎。同樣吳貞[35]在其對于五運六氣理論對于治未病指導的認識中談到以下幾點，首先是五運六氣對于胚胎稟賦的影響，運氣影響胚胎時期臟腑強弱，運氣可預知功能偏弱的臟腑，后天在養生之時則應注重保護該臟腑，其次是運氣對于發病傾向與體質的影響，六氣周期變化會對胎兒娩出后的后天體質及易感傾向有一定影響，運用六氣規律可將每年臟腑防治范圍縮小，最后可以根據運氣對于三陰三陽的開、樞、闔的影響，判斷人體陰陽之氣的升降出入。

我們可以在上述理論基礎上將腎臟的攝生與之相結合，對于慢性腎臟病做到未病先防，既病防變。任永朋等[36]在運用中醫治未病思想防治腎臟病中提出未病先防、欲病早治、既病防變、愈后防復的幾點原則，同時還提出幾點建議，如保持樂觀健康的精神、低鹽低脂優質蛋白合理飲食、增強體檢意識、適度鍛煉身體、藥膳結合、起居有常，慎房事，護腎精、使用導引術、藥浴等強腎保健的建議，增強腎氣，使邪不可干。將運氣理論與治未病思想相結合的同時應用于慢性腎臟病的防治中，對于減輕疾病帶來的不利影響，提高患者的生存質量，適度減低腎臟病治療中高額的費用支出將有一定的作用。

3.4 將運氣學說指導下的針灸療法與腎臟病的治療相結合 針灸作為傳統中醫文化的組成部分，以“整體觀”、“恒動觀”和“辨證論治”為指導思想，服務于臨床，除古籍記載的傳統針法外，近幾十年相繼產生的臍針、耳針、天乙針法等，使針灸針法不斷完善[37]。將針灸運用于慢性腎臟病的臨床治療，對于緩解臨床癥狀，扶助人體正氣都將大有裨益。有文獻研究證明運用苗護生陰陽藥氣針灸療法治療原發性腎病綜合征水腫等癥狀，辨證選穴，具有明顯的療效[38]。王漫等[39]在配合中藥的基礎上運用調理脾胃針法可以有效的改善糖尿病腎病患者的抗氧化應激反應能力，改善腎功能，延緩腎損傷。郝金龍[40]在益腎固本湯聯合針灸治療慢性腎炎的臨床研究中發現，針灸聯合中藥可以明顯改善腎臟功能，有利于疾病的臨床治療。另外還有研究證明[41]，針刺聯合糖克煎劑可以有效的抑制糖尿病腎病大鼠腎臟TGF-β1、CTGF、TIMP-1的表達，上調MMP-9的表達，對于延緩腎臟纖維化進程具有明顯的療效，以上的研究證明在用藥的基礎上聯合針灸療法可以促進慢性腎臟病的恢復。針灸與五運六氣的結合，可以體現在通過選取不同的穴位調整運氣的升降失常，遷正、退位的失常，司天在泉的剛柔失常以及調節天人重虛的狀態[42]，若將腎病治療中的針法與運氣學說相結合，通過運氣學說幫助選穴，調理人體陰陽平衡[17]，在腎病發病之時，采用相應的針法加以輔助治療，或者未患腎病而又有易患傾向時，采用相應的針法加以預防，可以幫助提高慢性腎病的臨床防治率。

4 結 語

慢性腎臟病作為一種起病較為隱匿，癥狀特征不明顯的慢性疾病，有其自身發生發展的規律，運用運氣學說推演其規律，并將運氣學說運用到慢性腎臟病的防治當中，作為一個新的切入點，可以拓寬臨床工作者的診療思維，避免診療措施固化，同時也體現了中醫“三因制宜”的思想。當然如果我們在運用該理論時，疾病發生年份的運氣推演結果與實際不符，切不可強行應用，應當借鑒與疾病運氣變化規律相符的年份的臨床用藥經驗，這也體現了臨床靈活運用運氣學說的態度，為中醫治療慢性腎臟病提供更加明顯的理論與技術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