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時會寫到自己在南方實習的經歷。一群20出頭的女孩子擠在小小的房間里,甚至要睡在地板的床墊上,除了青春,一無所有。
那時第一次吃到某家連鎖的芒果撈。一杯有沒有20元?記不得了,只覺得很貴。小心翼翼地把最后一顆芒果含在嘴里,像糖像冰,像一切美好的不可持續的東西。
它還沒化,夏天就過去了。
后來北上,北京日常消費并不算高,但試用期的時候,房租是大半個月的薪水,買房像個遙遠的夢。
工作步入正軌后,再加上寫作的收入,銀行卡里數字好看了,似乎都能聞到夢想的味道。至少不需要再克制自己吃杯芒果撈的欲望,基本上算是“想吃什么吃什么了”。可再沒有什么味道能刻骨銘心,能在半夜想來,饑腸轆轆、抓心撓肝。
也許人心注定不足。有了屬于自己的一間房,還在想如何給父母更好的養老醫療;看了更豐盛更廣闊的世界,但還是擔心中年失業……
為什么不能知足常樂呢?因為事實是,眼前的茍且都不能應對,詩與遠方就是空中樓閣。
作家賈行家曾講述過上世紀末東北發生的故事:“我的一個中學同學,他的父親以前每次下班都要自己喝一點酒,自斟自飲。喝完了之后就笑嘻嘻地看著屋里,因為屋里擺滿了當時最時髦的家具和電器。下崗以后他喝得更多了。他喝那種散裝白酒,也買不起下酒菜了,一直喝到兩只血紅的眼睛‘在一個很黃的小燈泡底下眨巴’,然后就動手打兒子和妻子。”
那個時代沒有人想到廠子會倒,自己會失去工作。能爬起來的人少,更多的人,從哪摔倒就在哪倒下去,再也站不起來。
知足也許并不能常樂——除非你實力足夠強,或者運氣足夠好。
焦慮感是我們這個時代最普遍的感受:在體制內的朋友,言語中常常流露出強烈的“本領恐慌”;和傳統行業從業者聊天,又有很多人擔心整個行業一夜變成夕陽;同學在500強的外企里,眼看隔壁部門整個項目組被變相炒魷魚。
這個時代,每個人都可能遭遇“黑天鵝”。一場大病,可能摧毀一個家庭;一次行業洗牌,可能殺死一個公司;一場產業變革,可能顛覆幾萬人的命運。
要警惕那些在你年輕時就讓你“知足常樂”的人。有兩種人的雞湯不能信:一種是什么都有,一種是什么都沒有。
前者更像是利益既得者站著不腰疼,如同名下有幾套房子的中年老板,告誡年輕人沉住氣,大不了租房一輩子;后者則可能是把懶惰懦弱等同于寧靜致遠,在他的三觀里沒人能打敗他。
喝一杯芒果撈的快樂很好,但人生沒辦法靠那一口甜度過。更好的醫療,更優質的教育,更大的平臺和可能性永遠都在向你招手。世界可以很好,但你先要配上它的好,你可以不奔跑,但別失去奔跑的能力。
賈行家說:“時代和人群永遠朝向新的賓客,發出新的頌揚。新的失落者在輸光了一切以后就要走向被人遺忘的路程。”對,人生就是這樣又美又殘酷,除非你極其幸運,不然你終究得面對它的殘酷。
你焦慮嗎?那就對了,年輕時你不必懂知足常樂。
(張和芩薦自《時代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