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畫畫，我是霸道又自戀

還記得無數人排隊觀看的《千里江山圖》嗎？它的創作者——宋代畫家王希孟不僅僅是一位天才少年，十八歲就創作了精湛的青綠山水，也是宋徽宗趙佶的知心人。由宋徽宗這個藝術家親自調教指點筆墨技法后，王希孟“藝精進，畫遂超越矩度”。

王希孟的幸運之處，在于他生在宋代的畫院。同樣玩藝術出名的清代乾隆皇帝，對畫家可沒有這樣的平等對待。乾隆皇帝喜歡畫畫，雖然政務繁多，但是雅好山水，經常到畫院中去看繪士們畫畫，有人畫得不好，他就親自上手去教。乾隆皇帝指點的，都是些什么樣的畫師呢？

清代宮廷畫師是一項專門的職業，來源非常復雜，既有民間征招入職的，也有畫院內培養的，抑或是低級官員轉行入職的。他們要根據皇帝擺放地點的需求，按尺寸作畫，畫作完成后，作為替換宮廷內部懸掛的裝飾畫使用。

不僅是內府畫師，所有皇帝認為畫畫好的人，都會加入為乾隆皇帝的裝修而奮斗的隊伍中。這些人中，既有徐揚、余省、周鯤這樣的畫院畫師，也有董邦達、蔣溥、鄒一桂、錢維誠這O/jZKgH4+6mi0pkk1sEiiQ==樣以書畫見長的大臣，而且不乏汪由敦這樣的朝中重臣。雖然出身不同，但都是依照皇帝命令畫畫的乙方。

在霸道皇帝乾隆的治下，清宮畫師們更像是畫匠，按照皇帝的意愿調整自己的創作方式，很難有自由創作的機會，皇帝會根據自己的喜好，為畫師們出各種“命題作文”。皇帝的命題，通常有以下幾種方式：

一是指定風格，即要求畫師就某種風格進行仿畫。仿畫是清代宮廷繪畫中常見的一種作畫模式，很少直接臨摹復制古人的某幅畫作，而是仿其筆意。二是指定畫作的題材和形式，如“宣紙山水畫一張”“畫冊頁一冊”等。三是指定繪畫內容，如乾隆二十年“著徐揚畫仙鶴桃樹”。因傳統繪畫中有些題材內容較為常見，皇帝會直接就內容作出要求，令畫師作畫。四是根據現實場景創作。《乾隆南巡圖》《平定回部獻俘禮圖》《西域輿圖》《盛世滋生圖》等，這種題材的作品帶有強烈的政治性。這種為指定事件所作的畫作，通常有其特殊的場域性，而不像文人畫一樣懸掛得較為隨意。

這些場景有寫實的，也有虛構的。如著名的《盛世滋生圖》，也稱為《姑蘇繁華圖》，描繪了蘇州城的盛世景象。雖然不是紀實創作，但是出現絲綢店鋪14家、染料染業4家、蠟燭店5家、棉花棉布店23家、酒店酒坊4家，很多店鋪都是真實存在的。這張圖創作歷時三年，全長十二米多，是清宮畫師徐揚的代表作之一。

合作畫本是古代文人繪畫時的一種創作模式，到元代末期得到了蓬勃的發展。但是乾隆皇帝不讓畫師按照自己的旨趣組合，而是覺得誰畫哪里好，就用誰畫哪里。

乾隆皇帝安排繪制人員合作通常有以下幾種情況：根據自己的審美旨趣隨意分配，如繪制《守歲圖》時，安排姚文瀚畫人物衣紋，丁觀鵬畫臉；按畫種分工，如《陶冶圖冊》二十幅，著唐岱畫樹石，孫祜畫界畫，丁觀鵬畫人物；重要部分由名畫家主持，其他人員協助完成；在繪制過程中對表現不滿意的畫家隨時更換，由其他畫家接著完成。

這種合作畫是乾隆朝宮廷繪畫的特殊產物，沒有統一的繪畫風格，只是皇帝審美的一種結合。

此外，皇帝的腦子里，還經常存在著一些根本沒發生過的事情。一種比較輕微的幻想癥，叫作“詩意圖”。

乾隆三十二年冬天，北京下了一場大雪。瑞雪兆豐年，皇帝心情好，當時就創作了二十首小詩。但是寫完了詩，心里又覺不足，認為應當將詩中的京城畫下來，于是，就有了后來的傳世名作——《京師生春詩意圖》。

這幅作品全幅畫采用鳥瞰式構圖，以北山作為整幅畫的背景輪廓，幾乎描繪了冬日京師皇城的全貌以及南城前門大街市井，當中還穿插了乾隆皇帝所題的《生春詩》二十首。徐揚要根據皇帝的題詠作畫，在這個過程中，他既要揣摩皇帝作詩的意圖和精髓，還要用皇帝喜歡的方式加以呈現。

當然相對于真的下了一場雪的京城來說，比較嚴重的幻想也存在于皇帝腦海中。比如畫了至少四個版本的《萬國來朝圖》。

它虛構了整個“萬國來朝”的事件，這件事情在歷史上并沒有發生過，是畫家用各種元素拼湊的。這幅圖畫幅巨大，內容龐雜，體現了乾隆皇帝腦海中的一幅萬國使臣各捧貢物來朝的景象，里面各國使臣，穿著根本不合時宜的服裝，拿著乾隆皇帝認為應該收到的各種禮物，齊聚一堂，向乾隆表示朝賀和臣服。

同樣，表現平定回疆，獻霍集占首級的《平定西域獻俘禮圖》也是這樣的作品，表現的是乾隆皇帝腦海中寰宇一統、萬邦向化的盛景。

眾所周知，乾隆皇帝有一套復雜的審美追求并且有自己的藝術理論。一方面，他作為統一王朝的皇帝，是整個朝廷政治的最高點，因此，他追求對自己統治成就的藝術化表達；另一方面，可能被大家日常追捧慣了，他覺得自己也是一個出色的文人，希望借由和宮廷畫師的書畫交流實現自己的藝術追求。在如此霸道又自戀的皇帝面前，不管是宮廷畫師，還是文臣才子，都只好乖乖地選擇做個好員工，乾隆朝宮廷繪畫的風格，也由此而成。

//摘自2019年11月25日《北京青年報》，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