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畫好好看·溪山行旅圖

上一期我們講到《炙艾圖》的作者李唐在汴梁陷落后“南渡”，這個“南渡”是怎么回事呢？了解“南渡”歷史，對理解這幅《溪山行旅圖》很有必要。反過來說，《溪山行旅圖》也為“南渡”歷史提供了珍貴的圖像資料。下面，我們先講歷史，再看畫。

話說，北宋欽宗靖康元年閏十一月，宋朝首都汴梁被金軍牢牢圍困。史載此月“大雪，盈三尺不止……陰云中有雪絲長數(shù)寸墮地”。連日大寒，士卒凍得牙關(guān)打顫，兵器都拿不住，有的凍僵而死。乙巳日，宋欽宗光著腳站在雪IP3Z7HVVfNLe2lajBVyVYw==地里，祈禱天晴轉(zhuǎn)暖。其心不可謂不誠，可是，打不過金軍，何止因為天災(zāi)啊！圍城一個月后，金軍攻陷汴梁，俘虜了宋欽宗和太上皇宋徽宗。靖康二年二月初六丙寅日（公元1127年3月20日），金太宗詔廢二帝為庶人，北宋滅亡。兩個多月后，五月初一庚寅日（公元1127年6月12日），康王趙構(gòu)（宋徽宗第九子、宋欽宗之弟）在南京應(yīng)天府（今河南省商丘市）登基為帝，改元“建炎”，是為宋高宗。史載，建炎元年，汴京大饑，一升米三百錢，一只鼠數(shù)百錢，人食水藻、椿槐葉。餓死在路上的尸體，只剩下骨頭。實際上，這還不算最駭人聽聞的。建炎三年，有些地方出現(xiàn)人相食，民聚為盜，到了車載干尸為糧的地步。乃至到了宋寧宗嘉定年間（1208年～1224年），慘劇仍不斷發(fā)生。因為饑荒，災(zāi)民吃馬糞，吃光路邊死尸，又挖出埋葬的尸體來吃，直至“人相扼噬”……唉，還是說回“南渡”吧。話說當(dāng)時金國聽到趙構(gòu)即位后，喊著“搜山檢海捉趙構(gòu)”的口號再度南征。高宗聽說了，就一路南逃，過淮河，渡長江，從濟(jì)州，逃鎮(zhèn)江，直到無路可逃，只得入海，在溫州沿海漂泊四個月。后來，幸得南宋軍民英勇抗戰(zhàn)，金軍北撤，南宋朝廷才好不容易在江南站穩(wěn)腳跟，至此，宋室南渡完成。

隨著宋室南渡，大批北方人口也遷往江南，其中，許多有名望的家族、人物也在南渡之列，比如司馬光家族后代、包拯的第七代孫包元吉家族、著名詞人李清照一家，以及北宋畫院著名畫家李唐，還有本圖的作者朱銳。

朱銳曾為宋徽宗宣和畫院待詔（畫院高級職位），南渡后在紹興年間復(fù)職。他的這幅《溪山行旅圖》很可能就是表現(xiàn)南渡途中的情形。請看上方全景圖，畫面正中是一塊巨石，石上幾棵樹，枝枝杈杈，歪歪扭扭。再往上是一帶山林，林腰被云霧遮擋，若隱若現(xiàn)。山腳下，巨石對面是一片淺灘，灘中有牛車，車篷上被白雪覆蓋。畫中景物，給人寒冷蕭索之感。再來看人物，篷車后跟著騎毛驢的男子，篷車前有三頭牛，牛旁是一個光腿涉水的車夫。拐過巨石，一個頭戴笠帽、肩挑行囊的人正在上坡。在此人上方不遠(yuǎn)處，山勢愈發(fā)陡峭，另一輛篷車正在拐向更高的山坡，車篷上同樣覆蓋著白雪，車旁一個車夫手執(zhí)長桿，想必也是在趕牛。天寒雪滑，翻山越嶺的艱險，可想而知！畫中有個細(xì)節(jié)：渡河牛車的車廂后面，有一只家犬。它小小的，蹲在那里，隔著南渡的主人，似乎在望著已經(jīng)覆滅的家鄉(xiāng)故土。

此圖又名《盤車圖》。“盤車”是傳統(tǒng)繪畫的常見題材，通常描寫人力、畜力車輛在山路溪水間行進(jìn)，或運(yùn)貨，或載人，以表現(xiàn)旅途艱辛。細(xì)觀此圖，其不僅表現(xiàn)艱辛，還有一種內(nèi)在的肅靜。當(dāng)然，那不是真的平靜。在肅靜當(dāng)中，包裹著多種無法宣泄的情緒：仇恨有之，憤慨有之，慌張有之，無奈有之……多種情緒匯合、沖撞、擠壓，尋山踏水，如同這負(fù)載沉重的盤車，沿著狹窄坡道去往未知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