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
蒼耳滿衣裳
一群小女孩唱著歌謠走在田埂上。路旁的蒼耳以古老的詩句應和:“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寘彼周行。”蒼耳,你們在思念什么?
蒼耳的葉片形似酒器爵的側耳,果實像紡錘,鉤刺密布其上。白天,蒼耳收集陽光的金線,紡織著大地的蓬勃和豐盛。夜晚,它低眉,癡癡地盼著故人的歸期。等啊等,時光漸行漸遠,故人卻始終不曾出現。蒼耳滿腹傷懷,對著清風明月,喝下一杯又一杯的烈酒——唯有酒,可撫慰“永傷”之心。
書上曰:蒼耳,苦、辛,微寒。長風浩蕩,蒼耳將一生的苦情沉潛于莖脈和骨髓。
小時候,每次在放學途中,總有調皮的男孩采蒼耳,往我們的頭發或是衣服上投擲。
投吧,讓蒼耳沾滿衣衫。
因為它凝結著塵世最美的時光。
木槿花開
木槿命賤。剪下枝條,隨意朝地下一插,夏天便能開出紅的、白的花朵。花朵一茬一茬地開,仿佛是天邊飄落的云霞,纏繞著村莊。
木槿花開,鄰居家的小姐姐端來竹椅,坐在花下看書。一只蜻蜓斜著身子飛過來,翅膀扇動陽光。小姐姐放下書本,出神地看著。她那滿頭烏黑的長發,襯著木槿的嬌艷,散發青春的熱烈。
向晚時分,小姐姐用木槿擠出的汁液兌水濯發。夜色至她的發上一點一點漫出來,若木槿一般溫柔,若木槿一般安然。
黑暗中的蟲子,只待信風拂來,唱出它們的贊美詩。
韭菜蘭
韭菜蘭喜溫暖。葉子長得像韭菜,開出的花卻像幽蘭。
學校宿舍大樓前有一個花壇,里面種著兩棵桃樹,一簇簇韭菜蘭就躋身樹底下。顯然,韭菜蘭與高大的桃樹相比,太纖細柔弱,過于卑微。初春,我們從花壇經過,每天都在打探桃花的花期。似乎沒有誰會為韭菜蘭逗留片刻。
終于有一天,桃花呼啦啦地開,鋪展出某種春風得意的心情。我們站在樹下,忍不住贊嘆其華灼灼。豈料,它們才過了幾天晴美的日子,便遇上了一場風雨,只能無聲無息地凋落。花瓣紛紛零落成泥,哀怨地嘆息自已的薄命。驀然,一簇簇翠綠映入我們的眼簾。是韭菜蘭!在斜風細雨中,生動著盎然的綠意,搖曳風情。
夏至,韭菜蘭默默地在葉間開花。它是什么時候開花,什么時候凋謝,依然沒有幾人說得清。尋常事物,容易被人忽略,一如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