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業集聚與出口貿易的互動關系
——基于重慶制造業樣本的實證研究

喬 晶

（重慶工商大學 管理學院，重慶 400067）

一、引言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工業快速發展，目前總量位居世界第一，已形成大量產業集聚，而且，產業集聚的程度不斷提高。同時，我國貿易發展迅速，貨物出口總額2018年達24870億美元，為世界最大出口國。現有相關理論和實證文獻揭示，一般情形下，產業集聚有利于促進出口貿易的發展，出口貿易的發展也有利于促進產業的集聚。重慶市是中西部唯一的直轄市，長江上游地區經濟、商貿、航運物流中心、長江經濟帶重要聯結點和“一帶一路”經濟重要樞紐，是西部大開發、“一帶一路”倡議機遇下內陸城市對外開放的一個窗口。本文選取重慶市2001－2017年期間22個制造業行業數據，考察制造業的產業聚集情況，以及產業集聚與出口貿易之間的互動關系。

產業集聚是指在某一特定區域內，一系列相關聯的企業機構在地理位置上的相對集中（Poter，1998），是一種發生在特地區域內的經濟現象，或一種經濟過程。新經濟地理理論、傳統貿易理論、新貿易理論、空間經濟學等相關理論從不同視角探討了產業集聚和貿易之間的關系。新貿易理論（Krugman，1980）指出，如果經濟中存在貿易成本和規模報酬遞增，各國在貿易中都傾向于出口其本國市場規模較大的商品。Krugman在1991年發表的文章中，指出若制造業較為集中，市場規模會很大，與此同時，市場規模很大的區域，制造行業也更趨于集中。Hengry et al．（2001）在研究出口貿易對產業聚集的影響時，認為貿易成本等也是重要影響因素之一。國外學者Behrens（2003）和Venables（1996）在研究貿易成本對產業集聚的實證研究中，得到貿易成本的降低將會促使一些產業發生集聚的結論。國內學者仇怡等（2010）在對我國高新技術產業進行產業集聚研究時，發現我國高新技術產業具有明顯的區域集中特征，國際貿易不僅能夠提高技術水平，還能夠促進產業集聚。宣燁、宣思源（2012）的實證研究基于江蘇省高新技術企業數據，結果發現，產業集聚顯著促進企業出口，但前提是集群內企業融入產業集群的生產分工產業鏈或產品鏈，僅僅是企業位于集群內并不一定能夠受益于集聚效應而帶來出口能力的提升。許強等（2017）采用時序SUR最小二乘法和GMM方法的實證研究揭示，產業集聚與出口競爭力之間存在互動影響。從整體上看，產業集聚對出口競爭力提升產生顯著的積極影響。分行業看，產業集聚正向影響電子信息、生物醫藥、航空航天和新能源行業的出口競爭力，負向影響新材料、先進制造、環境保護和現代農業的出口競爭力。白東北等（2019）的研究發現，產業集聚與企業出口集約邊際具有擬線性關系，與企業出口擴展邊際具有擬凹型關系，貿易自由化有利于強化產業集聚緩解企業勞動力成本壓力帶來的企業出口負效應，產業集聚通過勞動力蓄水池效應一定程度上抵消勞動力成本壓力帶來的負效應。上述文獻關于產業集聚與出口貿易關系的理論和實證成果具有重要參考價值，考慮到地域性差異、行業差異、資源稟賦差異的具體情況，本文嘗試從重慶市產業集聚與出口貿易關系這一視角開展研究。

二、研究設計

考慮到產業集聚與出口貿易間可能存在雙向互動關系，單方程模型在估計互相影響的經濟變量之間的關系時具有一定的局限性，本文嘗試采用聯立方程模型對產業集聚與出口貿易間的關系進行分析。建立的聯立方程模型如下：

上式中，ago表示集聚水平，用產業區位熵表示；market表示市場效應；excost表示出口成本；fdi表示外商直接投資，ofdi表示對外直接投資，ex表示出口。

方程（1）為出口貿易方程，考察產業集聚程度對出口貿易的影響。相關研究證明，作為一種本地化生產模式的產業集聚，可以通過集聚產生的規模優勢構筑生產網絡，實現網絡間的要素、信息聯系與共享，從而降低企業的交易風險與成本，對企業產生系列的外部影響（Maskell and Lorenzen，2003；Rosenthal and Strange，2004；蘇丹妮，2018）。Krugman提出的“本地市場效應”指出，市場規模較大的國家或地區通常具有生產規模優勢，在滿足自給自足的情況下更容易成為出口國（或地區），大多數國家或地區更可能出口其本國市場規模較大的產品（Krugman，1980）。Greenaway et al．（2008）指出，產業集聚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帶來貿易成本的降低；隨著產業不斷集中，出口企業在具有相應的規模優勢之后，會更加容易進入國外市場，所以貿易成本也是影響出口貿易的重要因素之一。另外，喬晶和胡兵（2015）等的實證研究證實，對外直接投資（ofdi）對出口貿易具有正向促進作用。方程（2）為是產業集聚方程。區域專業化和國際貿易等理論都強調出口貿易有利于產業集聚的形成，同時，外商直接投資（FDI）也是影響產業集聚的重要因素。

聯立方程模型一般采用二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和三階段最小二乘法（3SLS）進行估計，對于上述聯立方程系統，如果方程中包含內生解釋變量，則對每個方程采用二階段最小二乘估計是一致的，但并未最有效率，因為單一方程二階段最小二乘忽略了各方程間存在的相關性，此時，宜采用三階段最小二乘對整個聯立方程系統進行估計，后者結合了2SLS和SURE方法，通常使得估計更有效率。為使研究結果更具穩健性，本文采用2SLS和3SLS兩種方法對上述聯立方程模型進行估計。

三、變量、樣本與數據

㈠變量說明

1．產業聚集程度。lnago表示產業集聚程度，國內外關于產業集聚這一指標的測度方法有區位熵、赫芬達爾指數、行業集中度、HOOVER指數、空間集中度、E－G指數等。區位熵作為分析產業集聚的重要指標，能夠較好地反映某一產業在某一區域的專業化水平，能夠對要素的空間分布情況進行較好地反映，本文參考Rosenthal and Strange（2004）、蘇丹妮（2018）等的做法，采用區位熵來衡量產業集聚程度。

式（3）中，Nik表示K地區i產業的產值，∑Nik表示K地區所有產業的產值；Li表示全國i產業的產值，∑Li表示全國所有產業的產值。區位熵AGO若為1，則表示該地區i產業的集聚程度達到全國平均水平；區位熵AGO若小于1，表示該地區i產業的集聚程度未達到全國平均水平；區位熵AGO若大于1，表示該地區i產業的集聚程度超過全國平均水平；AGO值越大，產業集聚水平越高。

2．出口貿易額、對外直接投資和外商直接投資分別用lnex、lnofdi和lnfdi來表示。

3．本地市場效應lnmarket采用重慶市人均國民生產總值（GDP）占全國人均國民生產總值（GDP）來表示，通常情況下，地區人均GDP越高，代表區域經濟越發達，說明本地市場效應也越大。

4．貿易成本用lnexcost表示，考慮到外貿依存程度較高的地區，貿易成本具有相對優勢，因此，借鑒葛嬴（2004）的做法，采用外貿依存度指標，以出口貿易額占國民生產總值（GDP）比重度量。

㈡樣本與數據

采用2001－2017年期間重慶市的制造業數據，選取其中具有代表性的22個行業來考察，這些行業分別是：1．農副食品加工業；2．食品制造業；3．酒、飲料和精制茶制造業；4．煙草制品業；5．紡織業；6．紡織服裝、鞋、帽制造業；7．皮革、毛皮、羽毛及其制品業；8．木材加工及木竹制品業；9．家具制品業；10．造紙及紙制品業；11．文教、工美、體育和娛樂用品制造業；12．石油加工、煉焦和核燃料加工業；13．化學原料和化學制品制造業；14．醫藥制造業；15．化學纖維制造業；16．橡膠和塑料制品業；17．非金屬礦物制品業；18．黑色金屬冶煉和壓延加工業；19．有色金屬冶煉和壓延加工業；20．金屬制品業；21．通用設備制造業；22．專用設備制造業。相關原始數據來自2001－2017年期間的《中國統計年鑒》《重慶統計年鑒》，表1報告了主要變量的統計描述。

表1 主要變量的統計描述

四、實證分析

㈠重慶市制造業產業集聚程度

本文測度了2001－2017年重慶22個制造業分行業區位熵，測算結果及各行業的區位熵趨勢反映在表2中。由表2可知，農副食品加工業、食品制造業、紡織服裝鞋帽制造業、皮革毛皮羽毛及其制品業、木材加工及木竹制品業、造紙及紙制品業、文教工美體育和娛樂用品制造業、化學纖維制造業、橡膠和塑料制品業、金屬制品業、通用設備制造業等11個制造業顯示出愈來愈集中的趨勢，其中，造紙及紙制品業高于全國造紙及紙制品業平均水平，表現出更加集中的趨勢。橡膠和塑料制品業、農副食品加工業、通用設備制造業3個行業也呈現出超過全國平均水平的趨勢。總體看，考慮到工業發展基礎、地理位置以及國家政策等因素，上述相關行業總體規模不斷擴張，且規模擴張過程中伴隨著企業主體自身規模的擴張和企業主體布局的密集化，行業集聚水平程度已較高并呈現出產業集聚水平將進一步提高的趨勢，政策紅利和地緣優勢將進一步凸顯。

酒飲料和精制茶制造業、煙草制品業、紡織業、家具制品業、石油加工煉焦和核燃料加工業、化學原料和化學制品制造業、醫藥制造業、非金屬礦物制品業、黑色金屬冶煉和壓延加工業、有色金屬冶煉和壓延加工業、專用設備制造業等11個制造業表現出產業分散的趨勢，其中，一直高于全國平均水平的重慶醫藥制造業也逐漸呈現出產業分散的趨勢。上述相關行業未能很好地發揮出集聚優勢，可能是因為這些行業的企業主體規模一般不大，低小散的集聚現象比較普遍。另外，這些行業大多較依賴于原料密集型生產，重慶并不具備比較優勢。

通過測算區位熵可以發現，重慶市正根據行業自身優勢培養出一批優勢產業逐漸形成產業集聚，但是從總體來看，大部分制造行業產業集聚程度未達到全國平均水平，區域協調性有待進一步增強，集聚潛力空間巨大。

表2 重慶市22個制造業區位熵測算結果

㈡重慶市制造業產業集聚與出口貿易的關系

為了進一步考察產業集聚與出口貿易兩者之間的關系，采用二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和三階段最小二乘法（3SLS）對聯立方程組進行估計，估計結果如表3所示。

表3 聯立方程模型估計結果

在出口貿易方程（1）中，采用2SLS和3SLS估計方法進行估計，所有變量均通過了顯著性檢驗，且變量系數均為正值。lnago通過了5%（2SLS）和1%（3SLS）的顯著性檢驗，系數值為正，說明重慶市的產業集聚（lnago）對出口貿易（lnex）具有正向的促進作用，即重慶市的制造行業集聚效應越明顯，對重慶市出口貿易的促進作用就越大。集聚的產業群蘊含著產業鏈與產品鏈的縱向非一體化專業化分工與多層級外包或分包結構，能夠產生低成本優勢，并提升靈活柔性即時供貨能力與大規模定制能力（Greenaway and Kneller，2008；劉志彪和張杰，2009），是構成出口比較競爭優勢的一個重要來源。另外，集中在集群內的大量企業，相互間面臨著對勞動力、資本、共有基礎設施等的直接競爭關系，這種競爭關系形成的持續競爭壓力促使企業不斷改進技術，促進集群內企業形成競爭優勢取得市場競爭地位（嚴北戰，2011；宣燁和宣思源，2012）。

lnmarket通過了1%的顯著性檢驗，系數值為正，說明本地市場效應（lnmarket）對出口貿易（lnex）具有正向作用，重慶市本地市場的規模擴張能夠促進出口貿易。一國（或地區）本地市場的擴張將引致規模生產和生產效率的提高，產品在滿足本地市場需求的同時進一步滿足外部需求從而促進出口。本地市場效應也是一國（或地區）貿易比較優勢的重要來源，當前階段的擴大開放尤其需要重視本地市場效應，強調兩者互動的基礎上推動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的形成。lnexcost通過1%的顯著性檢驗，系數值為正，說明出口成本對出口貿易產生正向影響，本文在測算出口貿易成本時，采用貿易依存度作為測度變量，貿易依存度越高的地區，貿易成本也具有相對優勢，進而能夠促進貿易的正向增長。

在產業聚集方程（2）中，所有變量均通過顯著性檢驗。lnex在1%的置信區間上顯著為負，由于系數比較小，說明出口貿易對產業集聚抑制效應較小。出口貿易負向影響產業集聚的原因可能在于重慶市出口貿易總體水平較低，在出口規模和出口質量上與東部省份相比還有一些差距，而且，行業本身的屬性以及行業出口部門與非出口部門聯系的緊密度也影響到出口貿易的產業集聚效應。這個結果表明，產業集聚可能與國內市場競爭力存在高度關聯，同時也表明，重慶市出口貿易對產業集聚的促進效應還有待提升。lnfdi在和10%（2SLS）和5%（3SLS）的置信區間上顯著為正，說明外商直接投資對產業集聚具有正向作用，重慶市的外商直接投資額越大，對產業集聚的影響越明顯。

㈢穩健性檢驗

針對上述回歸結果，進一步執行多方面的穩健性檢驗：⑴對模型主要變量分別在0．25%、0．5%、1%等不同分位點進行雙邊縮尾處理，然后重新回歸。⑵改變樣本周期。將樣本周期分別限定在2001－2007年、2007－2017年等不同周期重新回歸。⑶改變變量的度量。例如，采用行業集中度指數度量產業集聚程度，以及采用其他指標度量出口貿易、對外直接投資和外商直接投資等變量后再回歸。所有這些穩健性檢驗結果與上節的實證結論均沒有實質性差異，表明研究結論是穩健的。

五、結論

本文選取重慶市2001－2017年期間22個制造業行業數據，考察制造業的產業聚集情況，以及產業集聚與出口貿易之間的互動關系，最終得到如下結論：1．重慶市一批優勢產業已逐漸形成產業集聚，但總體看，重慶市制造業相關行業的集聚水平尚未達到全國平均水平，還存在巨大的集聚潛力空間。2．產業集聚的形成顯著正向促進出口貿易的發展，即重慶市制造行業越集聚，其集聚優勢效應的發揮越明顯，對重慶市出口貿易的促進作用就越大。重慶市出口貿易對產業集聚具有負向的抑制作用，但產業集聚對出口貿易影響的正向作用要遠大于出口貿易對產業集聚的作用。出口貿易的負向效應可能意味著重慶市出口規模和出口質量，以及制造業產業集聚的程度均需進一步提升。3．本地市場效應、貿易成本優勢、對外直接投資對出口具有正向影響，外商直接投資對產業集聚具有正向的促進作用。

上述結論為理解產業集聚與出口貿易的互動關系提供了經驗證據和政策啟示。第一，采取切實措施，推動形成產業集聚。產業集聚能正向促進出口貿易的發展，但從總體來看，重慶大部分制造行業產業集聚程度未達到全國平均水平。酒飲料和精制茶制造業、家具制品業、醫藥制造業等11個制造業行業呈現出產業分散化的趨勢，需要完善交通、能源、網絡等基礎設施，以及建融資服務平臺、技術創新平臺、物流服務平臺等服務體系的建設，積極整合利用各方面資源，強化資源配置和政策支持，推動產業的不斷集聚。農副食品加工業、食品制造業、紡織服裝鞋帽制造業呈現出愈來愈集中的趨勢，需要向更高質量更高效應的集聚邁進，推動產業集聚區的持續健康發展。另外，重慶是一個多中心的城市，應當基于各區縣經濟發展的現實基礎，從地區專業化比較優勢和行業集中度優勢出發，結合自身的經濟發展和結構調整要求，選擇產業集聚的優勢行業，促進多中心的集聚建設，這樣不僅有利于提升產業集聚和產業競爭力，也有利于在城市規模不斷趨大的背景下，推動城市內部多中心集聚區的建設，更大程度發揮集聚所引致的外部經濟效應。第二，促進出口產品的質量升級。重慶市出口貿易發展并未有效推動產業集聚，可能意味著需要進一步推動出口產品質量的轉型升級。改革開放以來，包括重慶市在內的全國很多省份、自治區、直轄市的制造業發展迅速，一個重要因素是通過加工貿易承接了世界中低端制造業的轉移，這種模式比較依賴國際生產和貿易網絡，缺乏出口產品的議價權，還可能會被鎖定在產業分工的低端，在新形勢下急需轉型升級。在此背景下，應當逐漸改變對外部資源和市場的過度依賴，將視野轉向本土產業集聚構筑的生產分工體系，積極引導相關企業融入產業集群，大力推動上下游產業和配套性產業的協同發展，充分發揮產業集群內部相互聯系的產業鏈能夠帶來的低成本優勢、創新效應，通過釋放集聚效應由內及外助推產品質量和出口競爭力的提升。第三，培育出口貿易發展的企業主體。基于地區專業化比較優勢和行業集中度優勢選擇產業集聚優勢產業的同時，應注重培育具有出口競爭力的企業主體。這些具有競爭力的企業，能更好地整合和利用產業集聚的特有優勢，將產業集聚內的低成本效應、創新效應等優勢真正轉化為出口競爭的現實優勢。第四，大力吸引人才，使人才集聚、產業集聚和出口貿易形成良性互動。應大力引進各行業優秀人才，形成適應人才發展的產業集聚環境，促進人才集聚和產業集聚形成互動，進而提升行業和企業的出口核心競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