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的心（組詩）

趙克紅

在二程故里

傳說中的那場大雪

終于有了確鑿的痕跡

秋韻深深

我追不上踏雪的足音

悠悠千年

日光剛剛爬過門檻

一根燈芯

搖曳著書房里的光陰

泥胎陳舊而香火鼎盛

來到二程故里的

每一個朝圣者

都會把心中的山峰

重新塑造一遍

微小的心

在這個世上

我有太多的無法企及和無能為力

我無法把脈搏寄存到一片常青的樹葉上

無法找到一個站臺

讓我的后半生跳到天空的藍色里

無法借助孩子們的朗讀聲

在一個成語里發芽

我無法代替風? 把田野上的石頭

吹黃又吹綠

無法讓一滴露水里的晨光

溶進一位盲人的眼睛

無法用一場雨水洗去一棵野草的屈辱

我寫了很多年的詩

仍無法在一本書里留住一紙厚的光陰

就連身邊那些該恨的人和事

我怎么恨也恨不進骨頭

而需要去好好愛的

我仍茫然無知? 甚至無力在羞愧以外

為自己找到最后的歸宿

至今? 我還被一點點蠅頭小利

逼得停不下腳步

一顆原本就微小的心啊? 是不是

只有越縮越小

縮到一條皺紋的波濤里

才能安靜下來

讓自己在九十歲的時候

像個真正的老人

在一棵野草下隱姓埋名

用一片草葉遮住他們看了五十余年

早已看成一個符號的臉

用另一片草葉遮住手上的傷疤

褲腿上的泥土? 多余的妄念

以及父親拖長了卡在我喉嚨里的嗓音

沒有扳正的腰間盤突出

時光和生活刻在我眉間的波濤

則隱藏進野草最粗大的關節

一棵野草綠蔭下的領土多么狹小

如地縫

而這已足夠? 不必練習縮骨功

我只需要在風吹草動時

仆倒在地上

抱緊它身體里的那一點點安靜

寫生

樹影填補了虛無的部分

天空過濾掉了

陽光以外的事物

寂靜只是一抹透明的空白

幾只飛鳥轉眼就將大地引向了

右上角的生門

瞬間定格的畫面在沉淀著什么

遼闊的時光多么寬厚慷慨

看那草木讓岀來的一條小路

隨意打了一個曲折

就把人間支撐得如此

方正而舒展

尋找石頭

昨天? 我來到洛寧深山

枕著濃綠的寂靜卻怎么也無法入睡

獨自起身? 我把房前屋后的

石頭翻了一遍

終于找到了稱心的一塊

它不規則的身體

怎么也擺不穩當

如天地間多余的一物

試想當初誰在分娩它時

一定經受過巨痛

拿到手里? 剛好填補住

我此刻心中的

縫隙

草根的愿望

埋在泥土里的草根

才是一株草生命的全部

那些舞動在土地之上的莖葉

只是草根拋到世上的愿望

它曾經做過大樹的夢

曾把一顆露珠當做落入懷中的星星

它也被季節的喧鬧踩疼了心

從一只飛鳥的眼里看見了遼闊的世界

然而? 所有草根的愿望太簡單了

無非是向天空報一下名字? 給大地鞠一個躬

然后透透氣? 曬嗮太陽? 接點雨露

如果有緣? 也喂牛羊一口愛

送蜜蜂半盎司的清香

草根的愿望也太微小了

微小的幾乎撐不起所謂的愿望

經不起風吹? 雨打? 雷擊

也耐不住干旱? 野火? 嚴寒

因為擔心被連根拔去

有很多時候? 那些愿望都遲疑著

不敢冒出來

但是一個草根? 還是借用一把土的力量

搖晃著舉起了它的愿望

雖然那一絲綠色? 望上去

就像是這世間的一個

狹小的地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