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青海指給你看（組詩）

在玉樹，兼致秋加兄弟

巴塘草原上

我是個木訥的人

而那么多的百靈鳥，讓我羞愧

它們歌喉婉轉

像這七月末的雨水

干凈又熱烈，把巴塘草原緊緊抱住

那些身穿藏袍垂掛腰刀的康巴漢子

他們胸中沒有塊壘

眼里沒有烏云

而我是一個從遠方而來的漢人

兩手空空

你卻賜我以青銅的江河

開花的歲月

如果我脫下滿身的銹跡

大聲歌唱，大口喝酒

喝醉了，就撲倒在你的懷中

玉樹啊，你是否可以

把我認作你的孩子

在雜多縣二完小聽孩子們唱山歌

雨水和風，正翻過左青加熱山

在山下的教室外放輕了腳步

教室內，那么多被高原的陽光

吻過的小臉，有一點點黑

有一點點干凈的羞赧

青南的七月，小城有些涼意

我蹲下來，低于孩子們的歌聲

按下胸中起伏的波濤

我一次次，接過孩子們遞過來的

最澄澈的清泉

尕斯油田，那個為我們帶路的采油工

溝槽密布，風雨梳理群山之鬃

蒼山如獅，垂下落日的眼瞼

鋼鐵肅立，按下沸騰之心

尕斯油田，那個為我們帶路的采油工

只用最少的詞語為我們指引方向

直走，左拐，右拐，再直走

然后，陷入巨大的沉默

尕斯湖一樣的眼神

平靜，甚至有一些羞澀

望向遠方時，有一絲波瀾閃過

很快又沉靜下來

在油砂山下，與你分手

我們的汽車蜿蜒而去

你留在原地，向我們揮手，再揮手

落日向西，大地無言

我有些難過，剛剛我們與你

短暫分享了西部大荒原的蒼涼與寂寞

而現在，這闊大的蒼涼與寂寞

又還給了你一個人

雨中的查查香卡

路過這里的

除了我們的兩輛汽車之外

還有幾只蝴蝶和一群蜜蜂

以及一場七月末的大雨

小鎮闃寂無聲

靜默生出了幽暗而闊大的

倒影

我們在野外無邊的油菜花海邊停下

那些清澈的花香

掏出路過的人胸中

晦暗的部分

小駐之后，我們繼續趕路

查查香卡，留在原地

一切靜默依舊

它們都在等待時間把這場大雨

變換成一場嚴霜

昆侖山口

煙云低垂

天空豢養不羈的野馬群

風來自遠方

帶來雪的凜冽

帶來它舌尖的鋒刃

它梳理著野馬之鬃

也擦亮雪山

——那人間最純凈的

圣殿的尖頂

停車駐足的人群來自四川、廣東

也來自山東、遼寧

在海拔4768米的高處

他們談及雪山，白云，清風

這讓他們在短暫的時間里

共同被純凈認領

風翻過山口

人群四散

一眼泉水，分娩出兩條河流

它們背向而去

一條向南，奔向西藏

一條向北，奔向青海

【責任編輯】 宋曉杰

作者簡介：

陳勁松，1977年生于安徽省碭山縣，現居青海省格爾木市。詩歌、散文見于《詩刊》《散文》《青年文學》《星星》《花城》等刊。有作品收入全國幼兒師范學校語文課本及多部選本。曾獲青海省青年文學獎、中國·散文詩年度大獎、《詩潮》年度詩歌獎等多種獎項。著有詩集《白紙上的風景》《藏地短札》等五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