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馬灘秦簡《日書》乙種疑難字詞校讀

李志文 張顯成

關鍵詞： 放馬灘秦簡 《日書》乙種 疑難字詞 釋讀

2009年《天水放馬灘秦簡》(下稱《原版》)系統地發表了天水放馬灘一號秦墓竹簡的圖版、釋文。(1)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著： 《天水放馬灘秦簡》，中華書局2009年。但圖版中多數竹簡字跡不夠清晰，爲研究工作的開展帶來極大不便。(2)所以後文討論時所引《原版》圖版均來自《合集》所收《原版》圖版。2013年張德芳先生主編《〈天水放馬灘秦簡〉集釋》(下稱《集釋》)所收圖版以《原版》圖版爲底本，紅外綫照片爲主，較《原版》圖版更爲清晰；釋文和編聯整理方面也取得一些新的突破。(3)張德芳主編，孫占宇著： 《〈天水放馬灘秦簡〉集釋》，甘肅文化出版社2013年。2014年陳偉先生主編《秦簡牘合集(肆)》(下稱《合集》)刊布了目前所見最爲清晰的圖版，(4)陳偉主編，孫占宇、晏昌貴撰著： 《秦簡牘合集(肆)》，武漢大學出版社2014年。在實際研讀過程中我們發現《集釋》《合集》中的紅外綫圖版絶大多數確實比《合集》中所收《原版》圖版清晰很多，如後文將討論的簡262，故在引用圖版時就采用《合集》圖版。但其中也不乏《合集》中所收《原版》圖版比《集釋》與《合集》紅外綫圖版更清晰的情況，如文中討論的簡5、簡239，這類情況我們引用圖版時就采用《合集》所收《原版》圖版。且在全面吸收學界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對部分竹簡的綴合、編聯進行了較大調整，釋文等其他方面的研究也取得了豐碩的成果。2016年陳偉先生主編《秦簡牘合集·釋文注釋修訂本(肆)》(下稱《釋文修訂本》)又對《合集》釋文、注釋中已發現的問題作了修訂(該書無圖版)，是目前放馬灘秦簡整理與研究的集大成者。(5)陳偉主編，孫占宇、晏昌貴撰著： 《秦簡牘合集·釋文注釋修訂本(肆)》，武漢大學出版社2016年。我們在研讀放馬灘秦簡《日書》乙種時發現其中仍有尚未釋讀或應重新釋讀的疑難字詞。現主要以《合集》圖版與《釋文修訂本》釋文作參照對相關疑難字詞進行校讀，今條記如下，祈方家教正。

一、 “□□”當釋“養”

簡4、5《釋文修訂本》釋文作：

辟門，廿4歲更，主必富，使僕□□。5

A217211212235

經對比，“A”與表中“善”諸形不類，釋“善”當不妥。就算“A”爲“善”的訛字，“善”與“吉”義近可通。但從用字經濟的角度來看，簡5隨後的簡6中便用了“吉”字，則似乎抄手在此處用“吉”會更妥，何必要用繁雜的“善”字呢？

綜上，我們認爲周波先生、劉青先生認爲“A”當爲一字的意見極是，但關於該字的釋讀仍有再討論的必要。理由如下：

首先，從字形來看，“A”當釋“養”。秦簡中“僕養”二字連用的字形習見，現試將簡5“僕養”與其他秦簡中“僕養”字形進行對比：

《》5《》1370《》1670《》9-1857《》113

那麼簡4、5釋文可訂補爲：

辟門，廿4歲更，主必富，使僕(養)。5

再從文意、辭例上看，“僕”“養”同出一處在秦簡中習見，如：

(1) 司寇勿以爲僕、養、守官府及除有爲殹。

(睡虎地秦簡《秦律十八種》簡150)

(2) 令曰： 吏僕、養、走、工、組織、守府門、削匠及它急事不可令田，六人予田、徒四人。

(《里耶秦簡(壹)》簡8-756)

(3) 倉律曰： 毋以隸妾爲吏僕、養、官守府，隸臣少，不足以給僕、養，以居貲責(債)給之。

(《嶽麓書院藏秦簡(肆)》簡1370)

僕，《玉篇·菐部》：“馭車也。”《左傳》襄公三年：“魏絳戮其僕。”杜預注：“僕，御也。”即駕車的人。睡虎地秦簡《秦律十八種》簡180：“使者之從者，食(糲)米半斗；僕，少半斗。”(14)陳偉主編，彭浩等撰著： 《秦簡牘合集·釋文注釋修訂本(壹)》，武漢大學出版社2016年，第131頁。養，《説文·食部》：“供養也。”《公羊傳》宣公十二年：“廝役扈養死者數百人。”何休注：“炊烹者曰養。”即炊事人員。睡虎地秦簡《秦律十八種》簡180：“都官有秩吏及離官嗇夫，養各一人，其佐、史與共養；十人，車牛一兩(輛)，見牛者一人。”(15)陳偉主編，彭浩等撰著： 《秦簡牘合集·釋文注釋修訂本(壹)》第131頁。“僕”“養”在秦簡中是明確指工種不同的兩種工作，故在兩者常同出一處時，各批簡整理者通常將兩者斷讀，如例(1)(2)(3)。

又受以上諸家觀點的啓示，現也試將孔家坡漢簡簡278的內容與我們補釋後的釋文進行對比：(16)簡278原釋文作：“辟門： (掩)之蓋。廿歲其主必□僕屬，吉。”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隨州市考古隊編著： 《隨州孔家坡漢墓簡牘》，文物出版社2006年，第164頁。今按：“(掩)”當從劉樂賢先生的觀點，改釋爲“(就)”。“□”圖版作“”，關於該字的釋讀目前還沒有定論，但是主流的看法是“”當釋爲“富”的訛字。參看劉樂賢： 《孔家坡漢簡〈日書〉“直室門”補釋》，《簡帛》第4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287—289頁。

經對比，我們認爲“僕屬”與“僕【養】”可對讀。“僕”除“駕車的人”這一義項外，還有“僕人、侍從”之義，《書·冏命》：“其侍御僕從，罔匪正人。”“僕屬”爲家室之臣屬，(17)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隨州市考古隊編著： 《隨州孔家坡漢墓簡牘》第166頁。即“奴僕與從屬”。(18)參看胡平生： 《其主必【騫】僕屬吉——孔家坡漢簡筆記一則》，簡帛網2007年1月1日，http： //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496。“養”本專指“做飯的人”，從來源上來看這類人都來自徒隸，(19)參看沈剛： 《秦簡中的“吏僕”與“吏養”》，《人文雜志》2016年第1期，第73—77頁。即刑徒與奴婢，其實質都是指“主”可役使的奴僕。《廣雅·釋詁》：“僕、從、扈、養，使也。”“使”即驅使、役使之意。《廣雅·釋詁》用同訓的方式很好地闡釋了“僕”與“養”是“被主役使”的共同特征。故參照“僕屬”，我們認爲“僕(養)”不點斷爲宜，“僕(養)”當與“僕屬”之意相類，在此指“主”役使的奴僕。

二、 “大喙,長□”當釋“兌喙,長要”

簡239《釋文修訂本》釋文作：

210212218236

綜上，“大喙，長□”當釋作“兌喙，長要”，簡239釋文可訂正爲：

《》149《》27《》8-2491《》23

護理前兩組SAS、SDS分值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護理后觀察組 SAS、SDS 分值低于對照組（P＜0.05），見表 1。

三、 “三”當釋“二人”

簡262、267《釋文修訂本》釋文作：

大呂，音殹。貞在大呂，陰陽溥(薄)氣。翼凡三□，居引其心。牝牡相求，徐得其音。後相得殹，【説】(悅)于黔首心，其祟大262街、交原。卜【疾】人不死，取(娶)婦、嫁女吉。267

《》258《》9-623《》8-2091

(《里耶秦簡(貳)》簡9-1120)

受倉隸臣二人。凡十五人。

(《里耶秦簡(壹)》簡8-1069)

凡四千人,而足以應之。

(《墨子·備城門》)

爲進一步驗證我們的觀點，我們又將《里耶秦簡(貳)》簡9-1120中“凡二人”的字形與簡262中“凡二人”字形進行比對如下：

《》262《》9-1120①①“”。

綜上簡262、267釋文可校補爲：

大呂，音殹。貞在大呂，陰陽溥(薄)氣，翼凡二人□，居引其心。牝牡相求，徐得其音。後相得殹，【説】(悅)于黔首心。其祟大262街、交原。卜【疾】人不死，取(娶)婦、嫁女吉。267

從語義上看，“二人”當作何解呢？首先，因爲“居”前一字圖版漫漶未釋，爲我們理解“翼凡二人□，居引其心”帶來一定不便。但我們可通過前文“陰陽”和後文的“牝牡”來理解“二人”。結合“十二律”，又該卦卦辭“音殹”與調音相關。(34)參看程少軒： 《放馬灘簡式占古佚書研究》第125頁。“陰陽溥(薄)氣”是説陰陽之氣消長相應；“牝牡相求”即一陰一陽相互應求，“徐得其音”是説陰陽之氣相互應和漸而得其音。推及至人，一陰一陽當爲兩人，正好與“凡二人”的“二人”對應。故“二人”正好與前文“陰陽”及後文“牝牡”相協調。

後文“居引其心”的“心”當是指二人之心。“居”在此可訓爲語氣詞。《廣韻·之韻》：“居，語助。”《易·繫辭下》：“噫，亦要存亡吉兇，則居可知矣。”“引”在此可訓作“長久”，《爾雅·釋詁上》：“引，長也。”郝懿行義疏：“《説文》：‘長，久遠也。’《廣雅》：‘長，常也。’”《書·梓材》：“引養引恬。”孔傳：“長安民長養民。”故“引其心”之意爲“其心長久”。故“翼凡二人□，居引其心”大意爲“二人……其心長久”，文從字順。(35)關於“翼”在簡文中的含義，因“居”前一字漫漶不識，對於“翼”在“翼凡二人□”中的具體意義實難把握。在此我們主要針對“二人”展開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