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和你，都留在了青春里

邊月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語文老師給我們上了一堂朗誦課，讓大家自由選擇詩歌上講臺朗讀。

我的成績中等偏上，但性格內向，從來不喜歡參與這些活動。而我的同桌秋沐，與我恰恰相反。

雖然他成績一般，但性格活潑、陽光，就是嘴巴毒了點，卻并不妨礙他成為“班寵”。

有時候我挺煩他的，但在緊張的高三時光里，他的風趣幽默確實給我增添了不少樂趣。

在我的記憶里，秋沐這人不僅“逗”，還“摳”。別人吃早飯要花七八元，而他只吃一個包子墊肚子。至于零食奶茶之類的東西，從未見他碰過。

讓我吃驚的是，他竟然破天荒地在書店買了12元一本的《微閱讀》！那一期是一本詩集，里面有191首中外詩歌。

他還在紙上抄了一首詩的英文翻譯，面帶笑意地遞給我，美其名曰“這樣更能提高他對英語的興趣”。

其實我并不傻，他那點小心思我看得很清楚。平時一袋薯片都舍不得買的人，卻如此大方地給我買了一本詩集。

我也是個小姑娘，他的喜歡正好滿足了我那點小小的虛榮心。

我也很開心地用我蹩腳的英語給他讀了幾遍。朗誦課那天，他興沖沖地抱著書上了講臺。

“我喜歡你是寂靜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樣。你從遠處聆聽我，我的聲音卻無法觸及你……”

我抬起頭，正對上他炯炯有神的眼睛，那一刻，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周圍有同學察覺到我們在對視，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我慌亂地低頭寫作業，心卻如小鹿般亂撞。在他走下講臺坐到座位上時，我的心跳得更厲害了。

秋沐捧著書，笑著看我，聲音溫柔地說：“你喜歡這首詩嗎？”

我低著頭沒回答，第一次遇到這種場面，我慌亂得不知所措。

慌亂過后，還是理智占了上風，我抬起頭，平淡地說：“我不喜歡詩，我要學習了，你別打擾我。”像印證這句話似的，我一說完就繼續做題了。

我攥緊手中的筆，不敢看他的表情。眼淚在我眼眶里打轉，卻始終沒落下來。

接下來的一整天我們都沒說話，直到黃昏放學時他在校門口追上我，把手里的書塞到我手里，笑容淺淺地說：“我留著也不看，送給你了，要是不喜歡就扔了吧。”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就跑了。握著手里的書，那天晚上我坐在書桌前，翻到白天他讀的那首詩，是聶魯達的《我喜歡你是寂靜的》。

那晚，躺在床上，我的腦海里全是這首詩，還有上午秋沐念詩的聲音。單親家庭的我深知生活不易，所以努力學習，不讓媽媽操心，那些情愛我根本無暇顧及，更不能去想那些不屬于我的東西。

第二天坐在座位上，我和秋沐又恢復了以前的那種狀態，一起學習，也會互相調侃，但似乎少了點什么。

其實我一點兒也不喜歡這種感覺。我把那本詩集放在抽屜里，偶爾上課走神時腦海里會跳出一些華麗的詩句，然后慢慢拼成一首詩。

17歲那年，我偷偷積累了上百首詩稿，基本上都是情詩，沒有給任何人看過，包括秋沐。

高考結束的那個下午，媽媽在學校外等我，于是我默默地看著秋沐從我身后走過。那一刻，我心里百感交集。

后來的同學聚會、高考填志愿，我都沒有再見過秋沐，也沒有他的聯系方式。

大二的時候社團要舉辦一個詩歌朗誦活動，我心血來潮拿出那本詩集，準備朗誦他念過的那首詩。

在朗誦那首詩的時候，我的眼前忽然又浮現出他的身影，想起曾經有這樣一個人用很笨的方式表達自己年少時的喜歡，奈何我不解風情，不知年少時真情可貴。

念完那首詩的最后一句，我合上書，書里卻落下一張皺巴巴的字條，上面寫著歪歪扭扭的字：那個女孩，我們曾擦肩而過。

熟悉的字跡讓我的眼淚從眼角滑落。

旁邊的人都呆呆地看著我，不知道我為什么突然就流淚了。

驀地，手里的字條被風吹走，愛過的人，寫過的詩，都留在了青春里。

//摘自《讀者·校園版》2021年第10期，本刊有刪節，王語昂/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