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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道

2021-01-01 00:00:00阿亮
莽原 2021年1期

東面是壓過來的山,西面是擁過去的河。這就是二龍寨的地勢。

跟這地勢相似的,是一場即將開始的決斗。當時,老幺面對胖丁和胖丁他哥,一個瘦子面對兩個胖子,那陣勢就像二龍寨的地勢——東面是壓過來的山,西面是擁過去的河。

當然,陣勢也跟地勢相關,因為地勢陡峭,這里的人性格也有棱有角,磕磕碰碰,便會濺出火花;又因為地勢逼窄,你來我往,就難免磕磕碰碰;于是,便有了老幺與胖丁和胖丁他哥即將開始的這場決斗。

所以,事情還得從地勢說起。

山勢削陡,又被風一簇一簇梳過,就愈發豁牙冷峭了。從山頂向下纏盤,未及山腳,便有人劈院掛屋——原本黑綠的山像個南瓜被切開,翻出亮黃的瓤,踏平夯實變作新嫩的小院。也新不了多久,幾場秋雨泡過,院子失了嫩黃,黑綠黑綠褪回了山色。房屋依著地形,從上往下,一溜兒墜到山腳面上的河道邊。平日里河水清清淺淺,雨水一來就轟轟地卷著黃湯,聲勢駭人地刷向天邊,張牙舞爪的岸巖上,釀起濃厚的沙水沫兒。所以,一座古城就只能委屈在這面山坡上。真不知道先人發了哪門子邪性,在這種地方安下了營盤。起初只有兄弟二人,叫二龍寨,后來,龍娶鳳,鳳生龍,人口多了,成了一座城,還叫二龍寨。

老幺從頂樓的家里出來,準備下去開車接孩子。

六層高的樓,在二龍寨卻像三十幾層,硬邦邦地扎在半山腰辟出來的一盤不規則的地面上。周圍沒得一棵樹,樹都在后山上。他家的天臺上倒滿是鮮花,透過枝葉縫隙,往西邊能望見河,往東邊卻瞭不見后山,只瞅到一節又一節扎得更高的樓。

拉開單元門,再下五個臺階,繞過本就不寬的道路上,架纏著七八輛自行車,老幺繞來繞去,跳上小區里的公共花壇,踩著掉了一半瓷磚的花壇邊邊,一躍而下。腳剛著地,心里就躥火了——他的車停在約定俗成的位置,左右是另外兩輛車,車頭頂著花壇,偏偏車屁股后面癱著一個電三輪。

好狗不擋道,這瓜娃子天天堵在老子車屁股后,要出去還須先請示他。

老幺抬頭順著電三輪的充電線對四樓喊,四樓,挪哈兒電三輪兒!

喊了一嗓子,沒人理,又喊了一嗓子,這才聽見樓道里一陣趿拉聲。

聽到咯,莫叫咯,叫魂啊?一個胖壯的年輕人應著聲,一邊掏鑰匙。

老幺認得,他叫胖丁。

你嘞這個三輪子莫要成天擺在這點兒,我咋個出去嘛?老幺隨口說了一句。

不擺這點兒擺哪點兒?你給找個?胖丁聲氣不,且帶有慍怒。

老幺的聲嗓不厚,可他脾氣不薄。一聽對方嗆得硬巴,便來了脾氣。車門一關,要給對方說道說道。還沒開口呢,樓里又是一陣趿拉聲,出來一個更胖壯的男人,一路走,一路咋呼:做啥子做啥子嘛?欺侮人哦?二龍寨的人脾氣都兇得很,哪個都不放在眼里。兩個胖壯男,看來也想跟老幺說道說道。

還沒說道幾句,就動起手了。老幺精瘦精瘦的,卻是個練家子,三下五除二,便把兩個胖壯男打翻在地——鼻兒酸酸,眼兒翻翻,兩身胖肉紫的紫綠的綠,好似兩扇五花好肉蓋了一排排檢疫戳。當然,老幺也付出了代價,他那件八百塊錢的衫子在打斗中被扯開了好大一個口子。

老子新買嘞七匹狼喲,老子甩死你個瓜哦。作勢又要撲過去補上幾個耳巴子,四下里瞬間出來一些鄰人,又是拽又是推,嚷著,莫打咯莫打咯。

老輩里遺下來的傳統,看熱鬧不嫌事大,但懂得得饒人處且饒人,凡事都講個恰到好處。口角的時候是沒得人來管的,真動起手了,就會有人來勸解。二龍寨不講究開始的對錯,只是不愿看見更惡劣的結果。

哄哄亂亂間,有人報了警。警車駛來,車上的警燈照得狹窄街巷紅藍相間。娃娃們跑來跑去看熱鬧,就有婦人喊著,莫跑,你個瓜娃娃以為是歌舞廳噻?

咋個回事?一位民警立在人群中,像沒對著什么人說,又像是對著所有人說。

老幺打了胖丁和胖丁他哥。人群里有好事的說。

剛說完便被婦人扯住衣角,你多啷個嘴哦?關你屁事。婦人倒是比男人有眼色。

老幺就盯著那多嘴的男人問,你看見了?那你來作證嘛。

嚇得那男人連忙擺手。

莫廢話,你來講,咋個回事?民警盯著老幺,鎖定了犯罪嫌疑人。

我車停得規規矩矩,他的電三輪兒擋著我出不去。我喊他挪一哈兒,好嘛,兩個沖出來便打。我是正當防衛啊。

正當防衛?那他們兩個是你打的咯?

我說了嘛,正當防衛啊,他們先打我的嘛。

莫聽他亂講,是他先動手。倒在地上的胖丁開口了。警察同志,你看他把我們打成啥子咯?嘴都冒血咯哦。

你個狗日的,老子嘞七匹狼都叫你們撕爛咯,老子新買嘞。

好了好了,都莫吵咯,上車,去派出所。

老幺的眼里滿是不屑。他少時沒少去派出所,后來結了婚生了娃,便改邪歸正。可他改了邪,歸了正,脾氣還在的。而且他好講個道理,占著理講話就橫氣,通常是對方理虧不作聲,也就沒得事,偏偏碰上這兩位不講道理的胖哥兒倆。那你要不講道理,老幺便決心揍得你講道理。

就是這么個道理。

派出所的車子是個小面包,四周車窗都箍了鐵棍棍,后半截座位對著,老幺和胖丁面對面,眼睛一直盯著胖丁的肉頭。胖丁死著個肥臉,耷著眼,只一口一口吐粗氣;胖丁哥半張臉腫起來,歪了腦袋捂著嘴嘟囔,你看啥子?還想打?

老幺便罵,打你媽個逼,抽你。假裝抬手要扇。

胖丁哥就叫起來了,警察警察,他又要打我了。

警察回頭喝道,莫吵,再吵都關起來。

老幺聽出來這是個新警察,言語沒有江湖氣,便放了心,臉上浮著冷笑,掏出手機打電話,喂,我有個事去派出所,你去接一哈祥仔……你莫問咯,一會兒就回來,你去接嘛。

車子在街巷里盤盤纏纏,像沒有身子的蛇頭。巷子本來就窄,邊上又都是做小買賣的,車身貼著水果攤和鹵肉車子的玻璃罩窗,就這么擦過去;人走在車前優哉游哉,絲毫沒有讓路的意思。開車的警察有些不耐煩,嘴里咄咄地發著怪聲,又無可奈何。

這就是二龍寨,寨里仿佛不需要王法,警車來一回倒成了稀客,惹得四面的人們駐足圍觀。水果攤的攤主便喊前面的人,讓讓嘛,是警車。那人扭頭看了,才慢吞吞地退到路邊的豁缺里。可能因為這逼仄,二龍寨的人們窄在眼前,闊在心里吧。

派出所離得并不遠,門臉也不氣派。都是二龍寨的人口,派出所這樣的小單位,門前也與普通住家一樣,緊緊窄窄。

來,你叫老幺吧?你先來這點兒。警察指著一個小房間讓老幺進去做筆錄。又對胖哥兒倆說,你倆一人一間,進去吧。

那倆兄弟掛胳膊拖腿兒,各自蹣進兩個小房間去了。

天已經墨黑了,祥仔下了輔導班,給老爸發微信也不回。前等后等,等來的是他媽小玉,祥仔就有點不高興。這個初二的男娃娃,平日與父親關系最為親密,有一種兄弟般的情誼。老幺愛玩電腦游戲,祥仔也愛玩,倆人就組隊玩;老幺愛騎摩托車,祥仔也喜歡,倆人就一塊騎;只是老幺愛仗義執言,祥仔卻不似他,好像總有深深的心思藏著,并不說出來。

我家爸嘞?祥仔看見小玉便問。

你家爸,就曉得你家爸,你家爸打下架了,去派出所蹲起。小玉沒好氣地說。老幺在電話里沒對她直說,可小玉一下樓就接到了情報。給她遞送情報的是隔壁樓的大花。

大花人快嘴快,告訴小玉說,你莫擔心,老幺的身手,就算八個胖丁也不是對手,他沒得吃虧。

小玉說,我不怕他吃虧,我怕他把人打壞。

哎喲,沒得事,那么兩哈兒哪能打壞?我看胖丁哥倆屁事沒得。你就先去接祥仔嘛,有啥子事我幫你看著。

大花和老幺是房建段的同事。這個院里的幾棟樓,大部分住戶也都在房建段上班,父母一輩是房建段的元老,子女這輩是房建段的中堅,再往下一輩,就都看不上房建段了。

二龍寨是老三線建設年代開掘出來的處所,房建段在四十年前也是紅火過的,山上的這些高樓有多半是房建段的作品,這些四十年房齡的老樓,依舊穩踏踏地盤踞在半山,成為老一輩引以為傲的榮譽。夏天有風從窗外覓進來,涼爽通透;冬天又有群山環抱,屋子里點個暖桌子就不陰冷。想當年,來自五湖四海的老一輩把這深山鑿得七七八八,自然成了山水血脈里的主人。

說起來,小玉倒是二龍寨的外來人。她嫁給老幺的時候,還聽得鄰居們說這個女仔不如前幾個俊俏白嫩,但看起來乖巧聽話,是個過日子嘞。小玉心里便揪起疙瘩,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收摘了老幺這顆吸飽汁水的大果兒,從此便昂首闊步,把日子過得密密實實。

和哪個打嘞?祥仔扭著臉問。

和哪個打也不關你嘞事,你把書讀好。

說一哈兒嘛,我爸咋個樣?

沒事,你莫操心,大人有大人的辦法,你只讀你的書。

祥仔便不再多問,和媽媽一前一后地往家走。路過派出所的時候,他停下來朝小玉招手,我們進去問一哈兒嘛。

小玉聽了,愧自己不關心丈夫,反要兒子來提醒,嘴上卻堅持著大人的威嚴,說,你小崽莫去這種地方,你先回家,我去等你爸。

小玉進了派出所,對工作人員說,我來找我老公,一小時前打架進來的。

工作人員示意她坐在那邊的長椅上等。長椅上還坐著幾個人,看樣子是胖丁的家屬,喪眉耷眼,沒個好臉色。

這當口兒,胖丁和他哥出來了。幾個家屬忽地起身,沖過去扶了人。為首的大媽哭哭啼啼,我的兒,咋叫打成這樣嘛?

警察對他們說,啷個那么嚴重嘛?莫哭咯,先去醫院做檢查。

一行人好似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傷員,隆重地往醫院去了——那感覺已經擺明了,胖壯紫綠的身上,非要在醫院里一年半載才能重新長出新芽芽。

很快,老幺也出來了。小玉迎上去,說,對方都去醫院了,有那么嚴重嘛?

老幺鼻子撲哧一聲,管他娘的。

你咋跟警察說的嘛?

實話實說啊,他們堵著我嘞車,還先動手,我怕啥子?

那警察咋個說?

警察說他們提出要驗傷。驗個串串,那點傷也叫傷?老子嘞七匹狼還要叫他賠。

你消停些吧。兒子在家等著,我看你咋個跟他講。

老幺不說話了,仿佛在思考一件天大的事。想著想著,踅到了家門口。兒子已經洗漱完畢,坐在沙發上玩平板。大人一進家,他就放下平板,期待地望著二人。

老幺擠著黑臉笑了笑,說,老爸沒得事。你嘞?晚上想吃啥子?

祥仔看了老幺半天,想了想,說想吃絲娃娃。

老幺說,要得,就吃絲娃娃。

二龍寨狹窄逼人的街巷里除了緊繃繃的小心,還填塞著外人想都想不出來的吃法,形形色色的美食,對沖了那種小心,實現了讓生活繼續下去的愜意,透著只在二龍寨才有的生活形態。

從老幺家的小院盤出來,先是一條坡,坡的盡頭向右轉,又是一條坡。這兩條坡的道旁是矮矮緊靠的一串小食鋪,每家都滿著人。在頭條坡上,七塊錢能買一碗紅油充盈的腸旺面,肥腸燉得軟爛入味,切作硬幣大小,血旺比紅油更顯暗色,配上黃澄澄的曲細面條,浸著一撮棗紅的板油脆哨,飄上綠油油的小蔥碎,吃得滿嘴麻香;第二條坡上,同樣是七塊錢,能買一碗透心溫暖的牛肉粉,粉條用大米粉漿漏煮而成,白膩鮮甜的粉,臥在黛色半透的咸湯中,蓋上醬過的牛腱子肉粒,吹一口熱氣,進嘴便是緊湊的濃香;下完兩條坡,卻還有最后一條坡,這最后一條坡,鹵肉的攤子便有三四家,生的熟的,紅的白的,堆著掛著;賣餛飩的,餡子里加了木姜子粉末,異香燒麻;炸過的豆腐圓子內里中空,剖開一個小口,塞進去折耳根與糊辣椒碎碎,香辣油酥;洋芋加上粉面兒,拌入香料小菜,油鏊子上攤壓成餅,被二龍寨叫作洋芋粑粑,咸鮮甜糯;最可愛的便是祥仔要吃的絲娃娃了,綿薄如紙的面餅,卷入十樣八樣蔬菜絲,紅綠漿白,灌進一小勺甜香的蘸水,再老的人,吃下去也像個娃娃樣喜笑顏開。

老幺為兒子買了絲娃娃,回到家里,見大姐來了。大姐聽說了老幺打架的消息,也給老幺帶來了另外一個消息——大姐說,胖丁要在醫院住下不走了。

老幺一聽胖丁就來氣,這瓜撕了老子嘞七匹狼……

大姐說,哎喲你莫要再講你的七匹狼咯,你也四十多歲的人了,能不能讓我省點心嘛。

老幺盯著天臺外的花草。天空一會兒黑,一會兒白,花草便也跟著涂上了黑黑白白的顏色。大姐絮絮叨叨的,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現在就只能等胖丁的消息。

大姐說,你想想辦法嘛。

想啷個辦法?老子看看他要搞啥子鬼。

大姐聽罷,只好甩下門回去了。老幺一個人抓起桌上的瓜子嗑了起來。

轉天開始下雨,一陣大一陣小,一塊密一塊稀。東面的山上郁郁蔥蔥長厚了綠衣,西面的河里浩浩蕩蕩漲起了黃水。街巷里還是人來人往,地上潮得發黑,偶爾有些小水洼,水卻大多不留在地上,順著坡坡坎坎流進山下的河道,把街巷洗得一干二凈。

老幺接到了派出所的電話,講電話的不是上次的新警察,而是一個老警察。

你們雙方各執一詞,事發現場也沒有視頻監控,解決這個事情的關鍵,就是要找到真實合法的證據,來證明你們的口供。聽得懂吧?能證明你口供的人、物都是證據,你找一哈兒。下次你們雙方再來派出所,就帶上證據,徹底把事情說清楚。

老幺心里想,證據?怕是死無對證哦。那咋個辦?活人還能叫個屁的證據給憋死?證據還能比正義大?老子不信。

雖然這么想,可從這個電話開始,尋找證據還是成了老幺生活里的頭等大事。按照老警察的說法,證據分為人證和物證。最直接的證據是視頻監控,可現場卻沒得。二龍寨的監控根本罩不住復雜的地形,倘若角角落落都要照個清楚,沒有上萬個探頭怕是沒得辦法。再說,古時候也沒得監控視頻,那當差的還不破案了?既然沒得監控,那就找人證。

大花是第一個愿意給老幺作證的人。

大花個子不高,人便顯得缺乏說服力,為此,她的聲嗓極高。她清清嗓子,對派出所的警察說,就那天擦黑,我在自家陽臺準備做飯。我家那個陽臺,視線極好,看啥子都一清二楚,若是裝個攝像頭,全二龍寨怕是都看得干凈。你們曉得吧?就在這個陽臺上,我在做飯。那天做的是辣椒炒臘肉,臘香臘香的,汁汁水水……

你講重點嘛。

你莫急嘛,重點這就來了。我聽到樓下有人喊,啷個嘞電三輪兒挪一哈兒。噢喲,客客氣氣,連著講了三四遍。我聽到都想,啷個電三輪兒,一定是又把車堵住了,缺德哦。就聽到有人兇巴巴地下樓,邊走邊兇,叫啥子叫?叫鬼哦?他媽的是不是找死哦?老子甩死你哦……講了一大堆。我就趴到窗邊去看,這么沒素質的人,還有哪個?胖丁嘛,堵了人家的車子,人家耐心地請他挪一哈兒,他都不樂意。你說要是我,我早就扯爛他的臭嘴。真是烏龜王八,這樣的男人送給我都不會要哦。

重點重點。警察用兩個指關節敲敲桌面。

好嘛好嘛。胖丁這么不講道理,老幺自然有氣嘛。但他是我們房建段出了名的好男人,是咱們二龍寨最典型的代表,有一身功夫,是不會亂用嘞。老幺還是講理嘛,你嘞電三輪不要放在這點兒嘛,進去出來多不方便。人家在好好說話嘛,多有修養的。胖丁卻不干了,嫌人家喊他挪車,氣勢洶洶。這時候胖丁他哥也沖下去了,我心想壞了,他們兩個肯定要欺負人的。我就準備下去,還沒來得及呢,他們兩個就開始推打老幺……

也就是說,是胖丁兩個先動的手?

我親眼看見嘞,那還有錯?我就趕緊往樓下走。一出去樓門,就看見胖丁兩個窩在地上,就像電視劇里莽莽壞壞的王保長被鄉親們正法了。你說好不好笑嘛?他們兩個打人家老幺一個,還被打翻在地上,丟不丟臉嘛?我就覺得他們活該。現在還想誣陷老幺先動的手,這個事情我就是到了中央法庭也敢這么講,老幺是和我們一起玩大的,他咋可能是動手欺負人的那種?

好了好了,你說的情況我們已經記下來了。謝謝你的配合。

我還沒講完……

關于案情,你講的已經足夠了,謝謝。

大花從派出所出來,興高采烈地告訴老幺,你就放心好了,我發現我有證人的天賦,把事情頭頭腦腦都說清楚了,我看警察記得可仔細了。

關于誰先動手說清楚了吧?老幺關切地問。

重點就是說誰先動手。肯定是胖丁先動手,沒啥子問題。

老幺心頭懸著的石頭落下了,他好歹抓住了這一個證人。但他還不知道,胖丁那邊也找了證人,而且是三個,一個是胖丁的老娘,一個是胖丁的表舅,還有一個是胖丁的嫂子。

警察問過,才發現胖丁的老娘根本不住在這個小區;胖丁的表舅家離事發現場至少有一百米,陽臺上怕是要拿著望遠鏡才看得清;胖丁的嫂子那天也不在家,要是在家,可能受傷的就不止兩個了。

大花的證詞還算有效,但效果有限。如果只憑現有的證詞,還是沒辦法徹底把事情弄清楚的。

老幺的事情在房建段也傳開了。

房建段雖屬熱門的房地產行業,卻不是商業性質的;老幺雖說是正經八百的員工,但又不是央企國企。這樣一個工作單位,他無所謂,也沒必要謹小慎微。領導勸說過他,讓他妥善處理。至于什么是妥善,在他看來就是莫給領導惹麻煩。

唉,該死的證據。

人活在這世上,離不開證據。人活著,本來就是證據;人死了,也要留下證據。證據很重要,可偏偏老幺手里沒得證據。看來,除了天爺,是沒人能找到符合條件的證據了。

沒證據,還有王法。按王法判這個官司,便只能看現有的后果;就現有的后果講,對老幺是不利的,畢竟胖丁已經花了八千多元醫藥費,他老幺卻只損失了一件八百塊錢的七匹狼衫子,八百對八千,很顯然是胖丁更慘嘛。

難道誰更慘,誰就有理嗎?哪有這樣的道理?就算胖丁贏了官司,能贏了人心嗎?

對,人心,這是二龍寨比證據還要緊的東西。老幺費盡心機去找證據,不只是為了證明自己無罪,更要證明他不是無端地發兇,是想求得一種人心的平衡。倘若沒得這個平衡,房倒屋塌,逼仄的山河間又怎能撐起這么多高樓?

派出所又打電話了,還是那個老警察。老警察說,老幺啊,這也不是個大事。依我看,對方的條件也不是不能接受,還能商量嘛。

老幺說,再商量我也不會給他們一分錢。我沒證據,他們也沒證據嘛。他們兩個打我一個,打不過就說我先動手打了他們;那如果打得過,又咋個說?說不清誰先動手,就比誰更慘?這是啥子邏輯?說不通嘛。

哎呀,老幺你莫要鉆牛角尖嘛。我們現在也不是斷案,是在調解。調解你懂吧?

我咋個不懂?調解就是讓我出錢嘛。他們想要多少錢?

他們的意思是,扣除你的損失,他們的醫藥費你來出,大概六千來塊錢。

好嘛,那我也去住院,我也頭疼。

你要住院也可以嘛。你們都查清楚,反正莫留下后患。

老幺聽明白了,這是一場消耗戰啊。照以前的脾氣,他是不會去住院的,可對方耍賴皮,而且確實下了血本哦——誰曉得他們兩個在醫院都做了啥子檢查。

于是決定了,也去住院。

醫院的湯湯水水、霧霧氣氣,好人進去也精神不起來。熬了兩天,老幺就住不下去了。讓他擼起袖子打一架,沒有問題;可讓他像個病秧子一樣躺在病床上,還不如死了算。

再一想,那胖丁和他的胖哥,咋個就能住下去?

大姐說,你跟他們比這個哪比得過?在房建段,他們是出了名的三高患者,胖丁高血壓,胖哥高血糖,兄弟倆都是高血脂。

哦,原來如此。敢情這倆胖哥是占了這次事件的便宜咯?正好住起醫院,把渾身的旮旮旯旯都查一遍,到頭來把這筆賬全算在他老幺頭上。

老幺坐不住了,和他大姐一起,跑去派出所打問。

老警察給他一些對方的驗傷報告看看,看得他火冒三丈。

媽個逼哦,他們的這些驗傷結果有啷個是我造成的?你看一哈兒,這艾滋病檢驗也做了哦,打架能打出艾滋病嗎?把我當成什么人了哦?

老幺你先消氣,我們也不可能全部接受所有結果嘛。

那你給我個痛快話好了,如果要我賠,多少錢?

對方前日說過了,從原來的六千元降到了三千元。

天哦,這算不算碰瓷嘛?

老警察慈祥地笑著,耐心地解釋說,這種民事糾紛,造成的結果是很重要的。現在結果擺在這點兒,他們兩個確實受了傷,雖然還夠不到司法鑒定的最低傷情,可換了你,你們也不能就這樣算了。

大姐聽聞后,鎮著臉面給警察說,算了,我們也嫌麻煩,本也不是大事,如果……

老警察看老幺的大姐松了口,趕忙接話,說,如果啥子?你講嘛。

如果對方不超過一千塊,那我們就給了。

哈哈,大姐是明白人,其實對方就是下不來臺。那這樣吧,我再征詢一哈兒對方的意見。

老幺還想掰扯,被大姐給拽了出去。

老幺,你給我省點心好不好嘛?我們都曉得咋個回事,你就不要認死理了嘛。倘若一千塊錢能解決,那就給他好了,就當是丟了嘛。

我一分錢都不給他,狗日的。

哎呀,你就莫要再講這種賭氣的話了。你想想祥仔嘛,他不擔心嗎?

老幺一聽祥仔,又講不出話了。

是啊,兒子嘴上不說,心里肯定也為他擔心。當老爸的,這么小的一件事都擺不平,老幺覺得有些愧對兒子。人家的爸爸,不言不語把事情辦得漂亮穩妥,他這個爸爸,卻只是嘴上厲害,拳腳厲害,事情處理得一團糟。

老幺夜里睡不著,在天臺上抽煙,想,倒也不是一千塊錢的事,關鍵是一個理,是老幺的形象和名聲。理就不說了,誰都沒有確鑿證據,掰扯不清;可胖丁的電三輪擋了他的道,這是事實;胖丁兄弟倆打他一個人,這也是事實;打不過就訛他,他若是吞下這啞巴虧,他的形象就毀了,他在這個世上就活得不干凈了。

轉過來又想,人生在世,哪有十分干凈的?他老幺的形象又不是靠胖丁兄弟樹起來的,一千塊錢也不是個大數,就像大姐說的,全當丟了吧……矛盾著,糾纏著,想了一夜,還定不下心緒。

事實證明,老幺想多了。胖丁不同意一千塊了事,最少要兩千塊。

我日他媽的,這狗逼是真的一點臉都不能給哦。老幺咬著牙恨恨暗罵,心想,豁出去不管了,愛咋咋的。不就是要拘留嗎?雙方是互毆,要拘都拘,老子不怕了。拘留了倒好,誰也別廢話了。

可拘留是要留案底的,兒子不幾年就要高考,以后讀大學會不會受影響哦?當兵呢?提干呢?會不會擋了兒子的前程?

老警察說,若是調解不成,那就只能轉司法程序了。對方起訴,你來應訴,你們就打官司吧。

打就打嘛,他都不怕,我怕啥子?我有理我怕啥子?老幺的嘴還是硬邦邦像個鷹嘴。

老警察便無話可講了。

講不出個道理嘛,二龍寨的道理都是硬邦邦的道理,誰個都有自己的道理。可道是道,理是理,二龍山的道就在那擺著,那就是生活,老幾輩子的人都循著這條道生活;理就不同了,理在生活的旮旮旯旯,在人的舌頭上,不一樣的生活就有不一樣的理,不一樣的舌頭就有不一樣的理。公有公的理,婆有婆的理,胖丁不愿就這么算了,老幺更不愿,都想要守住自己的理,老警察顯然給不出這個理。

老幺若真是個無法無天的癩子,胖丁也斷不敢和他打消耗戰;甚至這場戰爭根本就不會發生。因為正常人是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卻怕不要臉的——不要臉的人不怕你兇,就怕你不夠兇,你越兇,他的生意就做得越大;你不兇,他就沒得生意了。

那么,自己要不要做一次癩子?思前想后,還是不行。老幺堂堂正正幾十年,二龍寨的老少爺兒們都把他當人物,連兒子都把他當英雄的,怎么能變臉去做癩子?

老幺一點辦法都沒得咯。

事情一拖就到了過年,老幺索性把心裝起來,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他一這么打算吧,倒像是沒事了,胖丁那邊也沒得風吹草動。

過年的時候,大姐家的女兒女婿從北方回來團聚,讓老幺去大姐家吃中飯。大姐燒得一手好菜,姐夫又存著好酒,老幺便開心起來。

桌上擺著十幾樣菜,雖說都是家常菜,卻叫人垂涎。老酒入盞,翻起微黃的花花沫兒,一口抿入,整個口腔便裹了一層醬香,從喉頭落入腹中,一路暖著酥著,輕如快馬。

女婿對老幺說,幺舅,那案子咋樣了?

就是那樣,對方也懸著,我不管他。

缺少關鍵證據是吧?哎呀,你失策了,你說你一個常打架的人,當時就該掏出手機取證的。

一家人都笑了。

侄女打趣,幺舅咋個就是常打架的嘛?那種情況,啷個又來得及拿手機?哦,一邊掏手機一邊叫停,等一哈兒,等我打開攝像我們再打……

好了好了,莫說這些咯,喝酒喝酒。

幾個人喝得面熱心暖,又下了羊肉餡餃子,每人吃了二十只,肚皮圓起,酒也消了。

別人的辦法,終歸是嘴上說說,老幺的事故,還是要憑自己解決,可他又實在沒得辦法,便不再去想。聽之任之,倒也像極了人生。

過了年,大人上班,孩子上學,二龍寨也迎來了久違的大晴天。那個太陽紅艷艷地懸在頭頂,曬得人從頭皮暖到腳心。

這天,祥仔放學一到家,就興奮地給老幺說了一件好事。

原來,祥仔的一個同班同學叫一塵,就住在二樓。老幺跟胖丁哥兒倆沖突那天,一塵在二樓陽臺上看見了全過程,并用手機錄下了事情的始末。但一塵家與胖丁家是世交,一塵的父母礙于情面,一直沒叫一塵拿出錄像。孩子是明辨是非的。一塵思前想后,跟祥仔交了底,說她手里有關鍵證據,也給祥仔看了錄像。錄像中,確實是胖丁二人先推打老幺,之后老幺側身兩拳,打翻了胖丁兄弟。

老幺得知后,掩不住的開心浮在他的黑臉上——耽擱了數月的案情終于能大白天下,看哪個還有話講。

一塵來到老幺家,親口表示不僅愿意拿出證據,還愿意做人證。她說莫說自己與祥仔是同學,就是陌生人,也應該把真相說出來。

孩子的眼神里像陽光下的樹葉葉,亮亮地閃著潔凈的光。老幺很感動,卻又感到很為難,這純粹潔凈的眼神,叫他這個愛講道理的人難以下定決心了。

那份手機錄像,能看出是從一塵家的陽臺向下拍攝的,用了這份錄像,就等于告訴胖丁,是一塵提供的證據,那他們兩家的交情也就恩斷義絕了。再說,一塵的父母不同意女兒公開證據,而一塵如果拿出了錄像,就是對父母的背叛。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不僅有真相,還有人情世故,不僅講理,還要有道。若是為了洗清自己,便假借孩子的眼睛而無視人情世故,這不是老幺做人的規矩。一塵還小,只懂得是非,不懂得恩怨,老幺不想把一個孩子帶到大人的是非恩怨中。

祥仔倒是風風火火,他欣喜于自己可以幫助老爸解決棘手的難題,又怎會顧及同學的難處?

僅僅晴了一天,第二天早上就又下了雨。

雨打在窗外的紅白塑料雨棚上,叮當作響。天臺上的花草全都張開了枝葉,綠得發狠,紅得徹底。

老幺來到派出所,把錄像給老警察看了。

老警察說,好了,有這份證據,就保你無事了嘛。

但老幺搖搖頭說,我不打算把證據拿出來。胖丁要兩千,我便給他兩千好了。我累咯,不想在這事上再生瓜葛。

老警察說,那理呢?你不是要講個理嗎?

老幺說,已經講清楚了,錄像你看了,理就清楚了,我心頭也巴適了。我不能得理不讓人,講理不講道。這兩千,我是愿意給的。

責任編輯 劉鈺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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