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月灣
古樟樹依然記得劉長卿
唐朝的背影,一千二百年之后
還在華蓋上翠綠
古老是最好的語言,面對它
除了沉默,還必須
把新鮮噙在嘴里
比如西施賞月的影子
關在老宅天井里,對著天空
說出來就是長方形的寂寞
沒有船,太湖里的魚
從古渡口上了岸,泳姿分為兩片
像湖水,掛在竹竿上哀傷
畫家在茶樓上走了好多年
茶水養不活線條和色彩
月光也挽留不住
過香雪海
無雪,更無海
是白梅如云,在雨水之后
香卷一片雪海
太湖懷抱賞梅的人
波光洗凈風塵
訪梅應踏雪,白衣也可以
紅裳亦無妨,只要與梅一體
鄧尉大度,不會怪你
驚蟄即前,冰寒已然錯過
錯過就將錯就錯,只要胸有暗香
這片海就永在心間
車過香雪海,我打開車窗
讓雪夜訪戴的芬芳
代替一張久違的門票
洪澤湖遠眺
湖水在撤退
整個秋天一直在撤退
撤退的還有無邊落葉
落葉盡頭的天空
天空懷抱的大雁
無處可退的是湖岸
岸邊的淤泥
淤泥里的荷花
荷花蕩里的圍網
圍網里的漁船
我和岸連在一起
也一樣無處可退
盡管血性也像湖水漸漸退去
秋天已經深入了心臟
在高鐵上
乘坐高鐵時,消失的火柴盒們
在生活的軌道上串聯起來
我在窗口靜默,往事像一根根火柴
擦過黑色鱗片,被燈火點亮
煙癮飄浮起來,撫摸睡眠
紅色禁令禁不住笑聲
撲克牌在肺部布局
山水在血管里蜿蜒
現在我端坐在虛構中想你
春天貼地而行,情感加速
花朵在站臺的煙頭上
被開車鈴聲驟然剪落
如果不慎被拋棄在站臺的孤島
我又該如何越過你溫情的海洋
天目山鳥啼
仿佛醒在孟浩然的早晨
一夜風雨洗亮了鳥啼
落花的唱針在水面旋轉
水霧半遮著天目山
鳥啼灌滿樹葉的耳朵
聽農家喜悅在炊煙里升起
在這空濛的祥和里
我隔夜的夢依舊在窗口
揉著驚悚的眼睛
看見去年放生的那只鷂鷹
撞在竹林張開的網里
發出了一聲驚叫
春夜隱約
我常常和敬畏之心談鬼神
昨夜在慈溪回湖州的高速路上
今晨在燈下對視蒲松齡
童年時小伙伴說見過它
黑夜里坐在電線桿上放光
到中年同事的母親每次都打中新股
她用小貓腳趾敲擊回車鍵
從背誦王勃的 《滕王閣序》
到聆聽李商隱的 《錦瑟》
去年冬至在父母墳前跪下
一束香在大風中開成一朵菊花
顯身于不可思議的事物之上
我將信將疑到確信無疑
過程主義像孔雀和刺猬
今夜沐浴焚香并滿斟一杯酒
等待桃林花海里的那只狐貍
我隱約看見了那雙眼睛
但它沒有跳上手指和鍵盤
在豫園
四百年前那首詠嘆調
在九曲橋上回響
我走進去隱身其中
像一個生銹的音符
被秋天擦亮
我的兄弟在我身旁
他習慣在每一扇門前沉思
那些萬歷年間的嘴唇緊鎖著他
心事在水中晃動
被錦鯉咬住
我不得其解
一生的挫敗走過點春堂
灰塵落在小刀會的指揮桌上
忽聽古戲臺景德鎮亮開嗓門
在瓷器上歌頌火焰
歡樂得憂傷
一株三角梅緊挨著茶梅
低垂著頭緩緩地開花
墻外藍天不藍
園內深秋更深
晚櫻盛開
我來時早櫻謝了,晚櫻正盛開
花語簡單,來得晚和早是一樣的
晚櫻比早櫻度數更濃
就像我年輕時愛過一個女子
后來失聯了很多年,現在
重新再愛也是一樣會醉的
接近你就像接近女菩薩
只要有真心,早晚并不重要
沉浸在美人吹雪的晚櫻里
我甚至覺得,有你就足夠了
那么些別樣的花都是多余的
那些桃花梨花和海棠花
責任編輯 曉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