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 穎 林 虹
“癌癥”這個詞我并不陌生,但是我第一次覺得它距離我如此之近。
我剛從父母那里聽說了姥姥的情況,做過腸鏡,已經確認是直腸癌無疑。我的內心百感交集,姥姥平時身體很硬朗,一年前還在雙休日的時候過來照顧我,甚至還可以上山摘茶葉、去趕集,逢人見面臉上的皺紋都堆疊在一起了,那么開朗、精神矍鑠的姥姥突然被診斷為癌癥,一時間我難以接受。
或許我早該察覺到了。先前媽媽和姥姥通話的時候我就了解到,姥姥最近身體很不舒服,有便血,大便的時候偶爾還會腹痛,這些我早就從姥姥口中聽說了不止一遍,但是卻被我一次次地忽略。
在此之前,姥姥去看過醫生,在鄉鎮診所里,醫生說是腸胃炎,于是開了一點藥回去,但并沒有起作用。姥姥又去找了鄉鎮醫生一次,又開了點藥,但依舊沒有效果。姥姥再去,醫生說這里可能不行,需要到城里醫院看看。
后來媽媽與姥姥通話聊天,媽媽讓姥姥過兩天來人民醫院檢查一下,但姥姥說,等農忙完來醫院看看。這一拖便拖了半個月,到了11月底。
上午媽媽帶著姥姥去醫院檢查,檢查結果出來后,醫生說還需要過兩天再來做腸鏡,一邊開單子一邊講著做腸鏡前的準備。再了解如何做腸鏡后,姥姥拒絕了,說家里還有活兒沒做,要趕緊回去,于是醫生開了一點藥,說先拿回家吃吃看,有效果再來。
一段時間后,媽媽和姥姥聊天問情況怎么樣了,姥姥說情況好多了,肚子不痛了,便血也少了,還說過不了幾天病就好了。但是事實并非如此。
姥姥的藥很快就吃完了,停藥后,姥姥的癥狀又出現了,便血、腹痛,甚至感覺加重了。于是姥姥帶著吃完后的藥盒到城鎮診所那里,想買藥接著吃,但是診所里醫生看了看藥,說沒有,得知姥姥沒有做腸鏡,于是建議姥姥做檢查。
無奈之下,又聯系了媽媽,說準備來開點藥。到醫院后,和醫生說明情況,醫生偷偷地告訴媽媽,說姥姥的病可能很嚴重,需要做個腸鏡檢查來確診。我看到血檢單子里面的癌胚抗原顯著高于正常值,就知道醫生其實已經大致猜測出姥姥患的是癌癥,給姥姥開的藥也是抗癌藥。
結果出來了,直腸癌確鑿無疑。很快姥姥被安排住院,手術時間也提上了日程。
與此同時,得知姥姥的病情后,親人紛紛回來看望她。手術前,我去看望姥姥,姥姥的精神依舊很好,只不過消瘦了很多,左手上打著點滴,笑著對我說:“放假了?”我點了點頭,說著姥姥便要拿東西給我吃,我默默接過,看到姥姥的右手因為扎了針,留下了好幾個針眼。私下里,我用手機查看了姥姥的病,做手術、切除、化療、放療、存活率等等字眼不停在我眼中出現,我的心也提了起來。
姥姥手術的時間日益臨近,終于到了那一天,姥姥被推進了手術室,“手術中”的燈牌有些耀眼。
終于,6個多小時的手術結束了,有壞消息也有好消息,好消息是癌癥并沒有轉移,但是壞消息是癌癥已經到了中晚期,擴散了很大一片,盆腔里都是擴散的癌細胞,哪怕手術切除了整個直腸,還有一小部分的降結腸沒能完全清除干凈。
姥姥在ICU待了一個晚上,生命體征平穩后送入了普通病房。第一天我去看她,她還處于昏睡中,止痛藥一點點地滴進去,我能聽到昏睡的姥姥因為術后疼痛而發出的哼哼聲。第二天我去看她,姥姥已經清醒過來了,見到我的第一面問我:“作業做完沒?”我愣了一下,準備好的話都卡在嗓子里,半天沒出聲,只點了點頭。或許正是這個時候,我萌發了當一名醫生的念頭,看著病床上虛弱的姥姥,但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呆呆的在一旁站著,手足無措。
在姥姥住院的同一樓層里,我看見很多病人手上提著尿袋或是將尿袋放在移動架子上,在走道里來回走動鍛煉身體。每次上樓的電梯都爆滿,到了飯點更是擁擠,甚至擠不上電梯,而且似乎每個人的手上都提著保溫桶,行色匆匆。
再后來見到姥姥,她已經出院了,精神狀態依舊不錯,但是人已經瘦了一大圈。親屬正在商量著手術后化療的事情,由于姥姥長期住院以及我學業的緊張,去看姥姥的次數越來越少,姥姥的化療也正在進行中。眾所周知,化療具有一定的副作用,它不僅殺死了癌細胞,同時也殺死自己身體的細胞,還會出現脫發,食欲不佳等不良癥狀,這些癥狀無一例外都在姥姥身上表現出來。白蛋白的提升無法依靠飲食,主要靠吃藥和靜脈注射營養。
化療休息期間,姥姥又要去檢查身體情況,抽血化驗、B超、心電圖等。有一次因為媽媽太忙,雙休日我帶著姥姥去做檢查,醫院的人并不少。在住院部抽血的時候,我看見姥姥擼起袖子,手臂上骨瘦如柴,皮肉分明,護士抽出5ml的血液,我甚至覺得5ml從姥姥體內抽出,對她的身體而言損失很大。做完簡單的幾項檢查,一上午就過去了,我感受到醫院排隊檢查耗時之長,等待結果的煎熬,不同科室之間奔波的勞累,但同時也有收獲感,成為一名醫生的念頭止不住生長,越來越強。
后來疫情的出現,姥姥被隔離在家,停止了化療。再以后,姥姥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等疫情平穩后,姥姥去檢查,癌細胞已經轉移,醫生不建議化療,說姥姥最多還有三個月的時間,讓親屬好好照顧她。
高考放假后,我又去看姥姥,這時候,她已經行動不便,行走都需要拄著拐杖,但她還是出來在門口等著我們,讓人心酸又讓人心疼,操勞了一輩子,晚年還要受到疾病的折磨。
最后,在炎熱的八月,姥姥帶著傷痛離開了。從此我身邊少了春節時瞞著哥哥偷偷塞紅包給我、關心我的人。報志愿時,我毫不猶豫,選擇的每一個專業都是醫學相關。媽媽問我:“確定以后都學醫嗎?學醫會很辛苦的。”我不假思索:“嗯,我想學醫,想成為一名醫務人員,守護生命。”于是,世界上多了一個醫學生。也許將來我能挽救更多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