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代推進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的思考

王志武

考試技術是考試與生俱來的內在靈魂，決定著考試的信度、效度和聲譽。一部考試發展史就是一部考試技術進步發展的記錄。在新時代，作為教育重要環節和關鍵過程的教育考試，在全面落實立德樹人根本任務的過程中，要實現高質量發展，為國精準量才，為黨科學識才，就必須積極推進考試技術的現代化。這既是教育考試主動適應新形勢、擔當新使命、實現新作為所面臨的重要課題，也是推進教育考試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內在要求。

一、新時代推進考試技術現代化的意義

考試技術是在對人進行評價的過程中積累并在實踐中體現出來的經驗和知識，既包括考試的媒介、工具和設備等物質要素，也包括考試的知識、理念和策略等理性要素?？荚嚰夹g的活動方式是物質要素與理性要素的統一[1]。

考試技術現代化是以現代信息技術為基礎，以先進的測量理論、信息理論、智能理論等為指導，運用先進信息技術優化提升考試手段與考試過程的進展和狀態，是傳統考試技術向現代考試技術轉變的過程，包括考試理論創新、題庫建設、試題等值、計算機化考試，以及“互聯網+”、云計算、大數據、區塊鏈、人工智能等現代信息技術在考試各層面、各環節的廣泛應用。考試技術現代化既是教育考試專業化的核心競爭力，也是考試觀念、考試形式、考試質量、考試方式方法不斷進步與提高的法寶，能夠使傳統考試中很多難以克服的弊端得以根除，讓考試更加公平和公正[2]。

在新時代加快推進考試技術現代化的作用與意義表現在以下4個方面。

一是貫徹新發展理念、實現高質量發展和辦人民滿意的教育考試的必然要求。教育考試要貫徹落實“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新發展理念、實現高質量發展，必然要不斷推進考試技術創新，不斷提升考試工作的科技化、信息化和現代化水平。以某市2010年的自學考試為例，如實現計算機化考試，一年可節省考試用紙45.6噸[3]，不僅能夠更好實現環保、低碳、綠色發展理念，還能夠提升辦考質量，為考生提供隨時隨地、便捷高效、精準優質的考試服務，成為人民滿意的教育考試。

二是全面推進教育評價改革的必然要求。2020年10月13日，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要求完善立德樹人體制機制，通過改進結果評價、強化過程評價、探索增值評價、健全綜合評價，扭轉不科學的教育評價導向[4]。而大數據、區塊鏈、人工智能等現代信息技術，能將學生在整個基礎教育階段的表現和素質特點很好地記錄、分析和保存起來[5]，為全面推進綜合評價提供技術保障?？梢哉f，沒有考試技術的信息化、現代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就難以順利推進。

三是教育考試專業化建設的必然要求。專業化是考試機構的發展定位，是考試機構的核心競爭力，也是全球考試領域的一個共識[6]。從我國實際來說，將國家教育考試的實施權從政府行政權中剝離出來，交由專門機構組織實施，實現國家教育考試管理權與實施權的分離[7]，是實現教育考試專業化發展的前提條件。廣泛應用現代科學技術，推進考試工作科技化，是教育考試專業化的重要標志和具體體現[8]。

四是建設教育考試強國的必然要求。美國教育考試服務中心（ETS）已將信息技術應用到考試過程的各個層面[9]，并能在互聯網條件下，每周在全世界幾百個考點同時開考或錯時開考不同的等值試卷[10]。劍橋評價在考試中也大量采用信息技術，包括計算機自適應測驗、題庫技術、等值設計等[11]?？梢?，只有大力推進考試技術現代化，才能趕超世界先進水平，跨入教育考試強國行列。

二、我國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的現狀、不足及其原因分析

我國在推進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用現代信息技術和先進科技手段管考辦考方面已經開展了大量工作，并取得了一定進展。在命題方面，教育部考試中心已開始建設高考題庫2.0版[12]。在考點建設方面，全國已建成標準化考點近1.1萬個，標準化考場53萬個，國家、省、市3級考務指揮中心500多個，基本實現了對國家教育考試考場的全覆蓋[13]。在計算機化考試方面，全國計算機等級考試、大學英語四六級口語考試等已經先行；湖北、廣東、北京等地也在英語口語考試中開展智能化評卷。在考試管理方面，各省高考實行網上報名、網上評卷、網上錄??；云南省的“基于互聯網平臺的教育考試管理和服務體系”已全面實現招生考試“業務流程網絡化，數據管理集中化，管理品質信息化，服務能力社會化”[14]；青海省在2019年率先建成教育考試信息化綜合管理平臺，并在高考中投入使用[15]；云南、海南推進“云海工程”改革，高考成績報告單上既有考生個人的單科成績、總分或綜合分，還有在全省同類考生中的百分比排序、升學指導測驗結果等[16]。在教育考試大數據建設方面，江蘇省開展省級教育考試數據中心建設，包括數據資源體系、公眾交互平臺、通用教育考試管理系統、教育考試分析評價及決策支持系統和綜合辦公系統[17]；在教育考試評價方面，北京師范大學研發的智能教育平臺能通過對試卷、知識點、分數分布等進行數據挖掘，針對每位學生和教師分別生成專業性的可視化考試分析報告，還能夠對學生的綜合素質進行本真的評價[18]。青島市于2018年正式發布初中學業水平考試成績報告單，運用大數據分析技術、網絡技術、可視化技術，對考生的初中學業水平考試成績進行深層次分析解讀，為學校、家長、學生提供更多反映學生內在能力和素養發展情況、真正起到改進作用的評價信息[19]。此外，許多中小學智慧校園建設、智能教學服務平臺的開發、智能化教育考試管理平臺[20]的成功試驗，都為我國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探索了途徑、積累了經驗。

但與發達國家相比，我國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水平還有明顯差距，教育考試信息化應用實踐局限于辦公系統、考務管理等，且呈零星碎片的信息孤島狀態[21]。特別是缺少具有原創意義和自主知識產權的教育考試理念創新、教育考試技術創新和教育考試軟件系統，例如ETS公司的在線作文評分系統e-Rater，就是采用自然語言處理技術（NLP，natural language processing）與信息擷取技術（IR，information retrieval）實現的，在TOFEL、GRE、GMAT、TOPE等考試中均有應用[22]。

與世界教育考試技術強國相比，我國教育考試技術水平落后的原因可概括為五個方面：一是片面的考試觀，更強調考試的篩選功能。目前我國的高考基本上是只考不評，或以考代評，強調考試的選拔功能，忽視了考試要為促進學生發展服務的使命。二是對考試技術重視不夠。長期以來迷信考試，強調考試分數的唯一性、終極性和絕對性，未能更好地滿足社會對人全面評價的需求。三是考試管理體制機制不利于考試技術的應用與推廣。目前，我國的教育考試機構習慣于依靠行政命令推動工作，在考試項目研發、試題命制、考試評價服務等核心業務方面，缺少應有的理論研究和技術水平[23]。四是我國中小學教師對教育測量、考試評價的專業知識較為貧乏。目前，很多中小學校和地方教研機構采用的試卷難以滿足教育測量的基本要求，因其缺乏相應的教育測量人才[24]。五是社會大眾對考試知識與考試技術的認知有限。例如，某市在中考中實施標準化分數排名錄取改革，但因受到學生家長的普遍質疑而被迫退回到以考生考試的原始分總分排名錄取。廣東省20世紀90年代高考改革也出現過類似情況。在我國，已經被現代測評理論和實踐證明不科學的、沒有確定的參照點和等距單位的試卷原始分數，自公元605年開始就一直被作為公平的象征[25]。鑒于社會大眾對考試理論與考試技術的認知水平不高、承受能力有限，很多先進的測評方法與技術目前仍然無法在我國得到應用和推廣，嚴重影響和制約著我國考試技術的現代化進程。

三、推進考試技術現代化的思考

在我國社會主義發展的新時代，教育考試只有廣泛應用現代化信息技術，才能精準量才、科學識才、多元舉才，才能更好滿足社會主義現代化事業對各類創新創業人才和領軍人物的大量需求。結合我國教育考試工作實際，參照他國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建設經驗，對推進我國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建設提出思考如下：

1.明確考試技術現代化的戰略目標

考試科學性的實質性進展是考試社會性保證的必要條件[26]。考試技術現代化是考試創新理論、更新觀念、改進方式方法的必要途徑。馬克思曾經指出，“各種經濟時代的區別，不在于生產什么，而在于怎樣生產。”“怎樣生產”即指技術的本質[27]。也就是說，考試技術的先進性程度是考試發展不同時代的標識與分水嶺。我國科舉制度被歷史淘汰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因為其考試技術與社會主體要求不相適應，導致考試技術社會化程度愈來愈低[28]。當今的美國，已經著手廣泛大量應用新的考試理念與考試技術，采用新的出題模式和題型設計理念，開發新一代學生綜合素質評價考試，涵蓋學生的核心學術能力、跨學科知識運用能力、創造力、批判性思維、合作能力、信息技術能力[29]等等?？梢姡七M考試技術現代化已經成為各國搶占教育考試戰略新高地的有力武器。為此，需要確立我國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的戰略目標：到2035年我國教育考試的各環節、各個層面基本建立起智能化的考試技術支持體系，包括全國教育考試的中心管理系統、報名管理系統、考務管理系統、考試實施平臺系統（用于完成智能化考試）、考生身份認證/考時認證系統、遠程監控系統、智能評判系統、數據傳輸系統、安全保密系統、試題制作系統、電子題庫、統計分析系統、信息查詢系統、技術支持服務系統等等，教育考試治理能力與治理體系基本實現現代化，使我國真正跨入世界教育考試強國行列。

2.完善推進考試技術現代化的總體原則與策略

推進我國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的總體原則：一是掌握考試的核心技術。教育考試要以現代信息技術在考試各環節、各層面的全面應用為核心，以題庫建設為龍頭，加強教育測量理論和考試技術的研究，提高考試項目的開發水平和試卷設計能力，將人工智能技術引入教育考試評價之中，提高考試數據的處理分析能力。二是講究效益。要把有限的資源資金用在“刀刃”上，對考試技術研發要加強宏觀調控，避免重復建設、多元投入造成的資源浪費；三是探索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道路，而不是簡單復制或盲目照搬國外的經驗[30]。既要充分發揮政府的頂層設計與宏觀調控作用，也要充分發揮地方、社會、學校和科研院所的積極性，堅持兩條腿走路的方針。四是堅持先試點、后推廣，使我國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的整體推進有目標、有步驟、有秩序。推進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的重要策略是用新一代信息技術帶動考試技術現代化的整體突破。具體包括：（1）“互聯網+大數據”。包括自適應技術、強現實以及虛擬現實技術、機器人技術、自然用戶界面和人工智能等[31]，大力推進教育考試與評價實施數字化、智能化、智慧化存儲和管理。（2）區塊鏈技術。對學校日常教學與學生成長記錄進行可視化、數字化處理并集中存貯，通過區塊鏈技術使高校招生錄取時獲得學生的各類數據真實可信，確保高校招生評價更加公開、公平與公正[32]。（3）人工智能技術。目前，人工智能已在考試命題、測試與評卷方面得到成功應用。隨著越來越多大規模綜合素質類考試的實施，人工智能測評技術必將發揮更大的作用[33]。

3.夯實推進考試技術現代化的社會共識

為了順利推進考試技術現代化，向社會大眾普及考試知識、提高他們對考試技術的了解、認同和信任刻不容緩。一是在中小學相關教材中可作為通識知識或作為歷史文化知識，有意識編排有關考試及考試科技知識的內容，引導社會大眾從小正確認識考試的功能與作用，樹立正確的考試觀。二是在大學的師范類專業開設有關考試、教育測量和教育評價的專業課程或選修課程，傳授考試理論、考試技術和評價方法、評價技術。三是組織考試機構、高?；蚩蒲性核嚓P專家、學者到中小學校開展考試專業知識報告會、輔導講座，推廣現代教育與評價技術，增強科技辦考意識。四是組織中小學在職教師參加教育考試與教育評價的專業知識培訓，既介紹考試理論的最新發展成果，又分科目、分學段分別傳授試卷的編制原則、方法與技巧。通過在職教師考試觀念的更新與考試科技的操作應用，帶動社會大眾考試觀念的更新。五是動員社會主流媒體有意識地宣傳普及考試科技知識，傳播最新的考試技術和考試理念，為順利推進考試技術現代化創建良好的輿論環境和社會氛圍。

4.整合推進考試技術現代化的社會合力

在推進考試技術現代化建設方面：一是開展頂層設計。對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要樹立全國“一盤棋”的整體觀念，將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作為推進教育考試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建設的重要內容和核心支撐，開展頂層設計，進行全面謀劃。要在國家教育信息化建設的整體框架中設置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的專門領導機構，切實加強對考試技術現代化建設工作的組織和領導。二是組織技術攻關。根據國家教育信息化發展規劃和我國教育考試面臨的實際情況，將教育考試現代化關鍵技術納入國家教育考試事業“十四五”發展規劃，明確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建設的發展目標、工作原則、實施步驟和攻關項目等，把考試核心技術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三是整合資源，構建推進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的社會合力。一方面，發揮集中力量辦大事的體制優勢，充分調動全國教育考試系統參與考試技術現代化建設的積極性。加大對各省現有重大教育考試技術研發項目的扶植力度，在通過專家評審后，或技術上指導或經費上支持，或應用上推廣；另一方面，要善于整合社會上的考試技術資源，包括高校、科研院所、考試技術公司和人才測評服務機構等，如海云天、訊飛、北控等，對他們擁有的考試技術和專利，通過或購買、或合作、或共同研發等方式進行資源整合，增強社會力量參與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的研發與推廣力度。

5.健全推進考試技術現代化的保障機制

首先，加強推進考試技術現代化的法治保障。要用法律明確規定考試機構的性質功能，確立考試機構的法律地位，規范考試機構的職能內容和行為舉止[34]。全體考試工作人員在命題、評卷、統分、試卷運送和保管等各個環節，要處處講法律、時時講權責[35]。如美國“No Child Left Behind Act of 2001”（《不讓一個孩子掉隊》法案2001）規定，所有考試機構實施的測驗必須向家長、學生和教師提供診斷信息[36]。同時，還規定了考試分數報告必須包括報告使用者、分數形式、報告要素、報告對象、解釋標準等8項內容[37]。增強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的法治加持，是推進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的重要條件。其次，建立健全教育考試專業化的體制機制。從我國社會實際來說，建立專業化教育考試機構，既是實施“政事分開”改革的具體舉措，也是教育考試專業化的發展必然趨勢[38]，更是推進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的體制機制保障。其三，打造一支學科結構合理、掌握現代化技術的專家隊伍。實現教育考試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關鍵在于實施治理的“人”的能力的現代化[39]。教育考試機構不僅需要高素質、專業化的考試管理隊伍，更需要有一支經驗豐富、高水平的專家隊伍[40]?？荚嚈C構既要注重引進心理學、教育學、教育測量、考試評價和高級信息專業人才，還要注重促進在職人員完成教育考試的專業成長，包括政治素質的堅守、專業領域的拓寬、行為品格的造就和理論素養的提升[41]。其四，加大經費投入。開展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建設耗資巨大。例如，優質題目在美國的研發成本一般為每題1200美元左右，在我國的研發成本也在每題1000元人民幣左右[42]。為了確保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建設的資金支持：一是在教育事業經費中設立國家教育考試技術研發專項資金，為國家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建設提供經費保障；二是依據“誰受益、誰投資”的原則，調動地方的積極性，如青海省投資7000余萬元建設考試管理平臺[43]、江蘇省通過政府購買服務方式建立教育考試招生信息平臺——數據中心[44]；三是采用“多樣化”模式，引導社會資金、民營資本助力教育考試現代化技術研發，拓展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建設經費的籌措渠道。其五，建立健全管、辦、評相分離的評估督導機制。一是要明確教育行政部門為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建設的責任主體，在國家層面對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建設進行統一領導和規劃。二是要制定并發布《國家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考核評估標準體系》及實施辦法，建立健全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建設的督導激勵機制。三是定期開展考核與督導。組織社會第三方專業性機構定期對各省教育考試的科技能力與信息化水平進行評估，并及時公示評估結果，既加大對各地推進教育考試技術現代化的檢查督導力度，又充分調動各地推進考試技術現代化的積極性，力爭在國家規定期限內使我國教育考試科技能力與現代化水平趕上并達到世界先進水平。

綜上所述，積極推進考試技術現代化是搶占教育考試改革創新制高點的先手棋，是助力實施教育評價總體改革的新動力，是實現教育考試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的新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