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曉雨

隨著數字經濟發展重要性的日益提升,如何準確測度數字經濟對于政策制定有重要的指導作用。早在2017年德國峰會的部長宣言就提出了衡量數字化轉型的呼吁,2018年阿根廷為主席國時,主持開發了G20衡量數字經濟工具包。今年G20沙特會議再次將數字經濟測度作為數字經濟部長宣言的重要議題,并給出《G20邁向數字經濟測度共同框架路線圖》,其中對數字經濟的定義是:數字經濟涵蓋依賴于或顯著獲益于利用數字投入的所有經濟活動,這些投入包括數字技術、數字基礎設施、數字服務和數據,指包括政府在內,所有在其經濟活動中利用數字投入的生產者和消費者。
G20認為數字經濟的定義方法是決定數字經濟規模測度方法的前提條件。2016年中國任G20主席國時提出,數字經濟指的是“廣泛的經濟活動,這些活動以數字化信息和知識為生產的關鍵因素,現代信息網絡作為重要的活動空間,以及有效利用信息通信技術(ICT)作為生產力增長和經濟結構優化的重要驅動力。”盡管此定義可能仍然相對較寬,但它作為也為G20成員達成關于數字經濟定義的一致意見提供了良好的基礎。如果要進行數字經濟的測量,這樣的定義需要更加具體。在給出2020年G20對數字經濟的定義之前,沙特作為主席國詳盡梳理了全球諸多國家和智庫對數字經濟的定義。總的來看,全球各國和相關國際組織對數字經濟的定義主要分為兩類,“自下而上(Bottom-up)”和“自上而下(Top-down)”。
(一)“自下而上”的方法
自下而上的定義是一種比較傳統的定義方法,認為數字經濟是相關行業或者部門的特定指標(比如,增加值或者從業人數)的集合。因此,選擇這些組成行業或者部門時,可能因為選取標準的不同,使得統計結果或過窄或過寬。
從狹義上講,數字經濟就是直接將數字技術用于生產或依賴于數字技術的所有行業或活動。這種方法通常被用于經濟統計工作中,試圖量化數字經濟對總體經濟增長的貢獻。比如,美國經濟分析局(BEA)將數字經濟定義為數字基礎設施(ICT部門)、電子商務和數字媒體等行業的總和。澳大利亞統計局和加拿大統計局則照搬了美國的這套方法。同樣,麥肯錫公司則將ICT行業、電子商務市場的價值(以在線商品銷售額來衡量)以及離線消費者在數字設備上的消費活動進行疊加求和。
總體而言,上述方法采用了較狹義的數字經濟定義方法,僅涵蓋了與數字技術相關的最基本的活動,而未能深入解釋數字化如何更廣泛地影響行業和產品。例如,美國國家統計局承認他們的估算未包含以UBER為代表的平臺行業產生的經濟價值,而美國經濟分析局則表示最初并未試圖“將既包含數字成分和非數字成分的商品和服務類別包括在內”。盡管這種方式忽略了一些合乎需要的組成部分,但這種口徑較窄的自下而上的定義因為最大程度上參考了現有的國民賬戶體系(SNA),成為當前用于度量目的的最可行的方法。
相比之下,和美國、澳大利亞所提供的數字經濟規模占GDP比重分別為6.9%和5.8%相比,中國提供的2017年數字經濟占GDP32.9%的數據,則是因為中國將“ICT以外的行業中通過使用數字技術產生的增值”的總量也納入到數字經濟定義范疇中。
(二)“自上而下”的方法
自上而下的方法往往從趨勢判斷的角度進行定義,將數字經濟定義為數字化轉型等綜合影響的結果,包括數字技術促進社會進步等方面的趨勢。因此,自上而下的定義不僅考慮到一組公司、行業或者部門,還考慮了所有生產過程中的數字化程度,以及隨之而來的勞動力市場需求和法規的變化。世界銀行在其出版物《數字紅利》中總結了這一觀點:“數字經濟超越了ICT部門,涵蓋了經濟和社會的大多數部門。然后,很多政府依然只將數字經濟視為一個部門,特別強調發展信息基礎設施和ICT勞動力”。同樣,經合組織描述了“數字經濟正在擴展到企業和市場外,包含個人、社區和社會”,而牛津大學則發現數字經濟逐漸涵蓋了經濟各個領域的企業,使用數字技術的強度越來越大,深刻改變了價值創造的方式。
從本質上講,自下而上的定義不適合進行經濟計量,因為這是一種開放式的概念,似乎在描述“數字化的經濟”,很難和現有國民賬戶體系的指標對應上。因此,基于自上而下方法的度量可基于對趨勢的判斷選取一組指標來進行數字經濟活動的判斷。比如,歐盟委員會的數字經濟與社會指數(DESI)使用基于許多關鍵指標的綜合指數來監測數字經濟的發展。這類型指數可以提供數字經濟概貌,但是不能回答“數字經濟產生多少附加值”或“數字經濟帶來多少工作崗位”這類型的問題。

(三)分層定義的框架
2020年沙特會議期間,OECD提出了分層定義框架,將數字經濟分為四層,分別是核心層、狹義層、廣義層和“數字經濟+”。核心層包括基本的數字產品和服務。狹義層包括了“數字賦能經濟”,即依賴于數字技術和信息的企業所生產的產品和服務、廣義層包括“數字強化經濟”,既包括核心層和狹義層,也包括使用數字技術和信息顯著提升生產率的企業所制造的產品和服務。“數字經濟+”則包括未被統計在GDP內的其他數字化交易和活動,如免費的數字服務。OECD表示,前述定義方法是以“產品”(production)為基礎來描繪數字經濟。
除此之外,OECD還提出了另一種數字經濟測度思路,即以“交易”(transaction)為基礎來定義的“數字交易經濟”(Digitally transacted economy)。數字交易經濟可以包括前述定義中的核心層、狹義層和廣義層。相比于數字化產品,這一定義方式更關注數字化訂購和數字化交付,OECD將其作為衡量數字經濟的另一備選方式。
2018年,G20數字經濟工具包中建議了一項具體任務:通過完善現有的國民賬戶體系(SNA)來改善現有宏觀經濟框架中數字經濟的計量。可以說,將國民賬戶體系和數字經濟的度量關聯起來極其重要,不僅可以使決策者了解某些行業參與數字經濟的作用,還可以提供國際比較的機會。
今年G20會議期間,OECD提供了適用于數字經濟的數字供需表概念框架,以更好和國民賬戶體系相對應。該框架區分了數字訂購和非數字訂購的商品和服務,以及數字交付和非數字交付的商品和服務。通過按交易性質劃分這些產品的供應和使用,該框架可以突出顯示數字化如何影響傳統產品和數字產品的提供。針對許多數字經濟中有關的“免費”交易未包含在GDP衡量標準中的事實,該框架也進行了覆蓋,并激勵針對社交媒體、開源軟件、數據價值以及其他零價格的數字服務的統計。盡管這些免費服務的衡量方法還在討論中,但將其包含在內,反映了他們的重要性。
隨著數字供需表被填滿,就會導出一系列指標,這些指標不僅可以用于統計,也方便進行國際比較。在完全填充后,就可以用于區分通過數字技術和信息賦能或者顯著強化的不同行業間的區別。調查發現,有6個國家正在根據OECD或者美國勞工統計局的方法來進行經濟統計框架內的工作。
當前,基于數字供需表可以導出的指標包括:
(一)數字賦能產業
是通過電子手段(包括傳輸和顯示)實現信息處理和通信功能的企業,簡單的說,是國際標準產業分類體系(ISIC)中第4版ICT行業列表中的產業。包括互聯網服務提供商,電信企業,軟件供應商和開發商,計算機制造商和網站開發商。不包括免費和收費的數字媒體供應商,社交媒體供應商,直接或間接的未包含在ISIC第4版ICT行業列表清單中的商品和服務的數字平臺。
示例:Orange,Verizon,BSNL,Dell,Amazon Web Services,Indosat ooredoo
(二)收費的數字中介平臺
經營在線平臺的企業,需要付費才能促進多個買方和賣方之間的直接互動,平臺則無需對在線出售的產品或者服務擁有經濟所有權(中介)。包括食品配送平臺、旅行預訂門戶網站、在線拍賣或者不涉及股權所有權的市場的平臺,不包括銷售自己產品或服務的平臺,沒有從生產者或者消費者那里明確收取費用的平臺。
示例:Uber,OLA,Deliveroo,Booking.com,Didi,Trivago,Mercardo Libre
(三)數據和廣告驅動的數字平臺
專門在線運營的平臺,通過銷售數據或者廣告來創收。包括搜索引擎,社交媒體平臺,免費的手機App和信息共享平臺。不包括以貨幣價格出售產品或服務(不包括數據或廣告空間)的業務,基于訂閱的服務提供商,收費的手機App和信息共享平臺。
示例:Facebook,Tik Tok,Citymapper, Google,Twitch,優酷
(四)依賴中介平臺的企業
始終或者大部分和消費者進行交易都通過獨立第三方數字平臺的企業(個人)。包括:從數字平臺獲取工作的獨立服務提供商,通過第三方平臺進行銷售的業務員。不包括通過自己的網站/數字平臺進行銷售的企業。
示例:Bicycle couriers,Ghost Kitchens,Uber drivers
(五)電子零售商
零售或批發的企業,且大部分接受的是數字化訂單。包括:通過數字化手段接收訂單出售庫存和/或與生產商、供應商訂立合同的企業。不包括:對所銷售的產品或者服務不擁有所有權的企業,對所銷售的產品或者服務不貢獻任何附加值的企業。
示例:ISOS,JD.com,Zalando,Sarenza, Yesstyle
(六)僅提供數字金融和保險服務的企業
所提供的金融和保險服務僅以數字方式運營,無需與消費者進行實際互動。包括:在線銀行及其他金融服務商,在線支付系統供應商。不包括:不包括設有實際運營網點的銀行和其他金融服務提供者,僅充當貸方和借款人之間中介的平臺(比如,眾籌網站)。
示例:Ally financial,Transferwise, Fidor bank, Open bank, Paypal, Directline,Seven bank
(七)其他僅數字化運營的生產商
僅依靠數字技術進行自身銷售服務的企業。包括:需付費的數字媒體供應商,基于訂閱的服務提供商(且服務以數字方式交付),不包括:不管以何種方式接到的訂購服務,都不以數字化方式交付產品或服務的企業。
示例:Spotify,Netflix,《獨立報》,迪士尼+,Bet365,Showmax,Starz Play
國民賬戶體系是已建立的國際統計標準,具有可用于國際比較的悠久歷史,這也是使用國民賬戶體系進行數字經濟統計的最大優勢。不論是否完美,GDP是最著名的,也是最經常被提起的宏觀經濟指標。政策制定者尋找了這一著名指標的衍生品來衡量數字經濟規模和增長。例如,對數字產業(包括數字平臺或者電子零售商)的雇員報酬,總產值或增加值的計算,這些指標已經具有很高的解釋性和理解力。將一個部門或產品稱為“GDP”的一部分,這證明了GDP的廣泛使用以及需要使數字活動的指標與之保持一致。
從今年G20數字經濟系列會議中關于數字經濟定義和測度方法的討論過程來看,很多細節問題都還沒有定論。無論是數字經濟的定義,數字供需表最終導出的所有指標,以及各國之間數字經濟規模可比性等問題都有待解決。
對于我國而言,應進一步加強數字經濟測度領域的研究,準確測算數字經濟規模,更好地數字經濟政策和決策提供支持,指導數字經濟健康快速發展。同時,也要持續加強同其他國家之間的交流,爭取獲得對我測算方法的更多認同,獲得更多支持,增強話語權。
作者單位:國家工業信息安全發展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