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皆虛

呂傳彬

1

包租婆富春花找到余璉的時候，余璉才知道程艷艷失蹤了。富春花說，程艷艷還欠她兩個月的房租，而這筆錢，必須由余璉來出。

余璉問她：憑什么？

富春花面無表情，甩給余璉一份租房合同。擔保人的那一欄里，有余璉的簽名。

余璉在心里罵了一句，她確實在這份合同的擔保人那一欄里簽過名。那是兩年半以前，那個時候，程艷艷還是余璉最好的朋友。

余璉對富春花說：你應該去找程艷艷。

富春花翻了個白眼：那小婊子早就溜之大吉了，手機關機、發微信不回，連朋友圈都不更新了。

余璉和程艷艷已經很久沒有聯系，也早就在微信上互相拉黑。所以這些余璉完全不知情，也不在乎。

余璉說：冤有頭，債有主，欠你房租的是她，不是我。況且我和程艷艷早就斷了來往。我沒有理由再幫她。

富春花笑了，她說：白紙黑字簽著你的名字。兩個月的房租總共是六千塊，快點拿來。我知道你是很忙的，如果要鬧去法院，會更耽誤時間。她閃了一下身子，她后面的兩個花臂壯漢也進了屋。

余璉知道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她找了幾個小混混在余璉上班的地方轉悠了兩天，終于跟蹤到了余璉的住址。打余璉的電話余璉拒接以后，今天她直接找上了門。

余璉咬著后槽牙，用手機給富春花轉了錢。富春花扭著屁股離開前，又撂下一句話：我覺得你最好想辦法找到程艷艷，還有一周的時間，房子就到期了。要不然她那一屋子的破爛沒人收拾，我還得來找你。

余璉在富春花的背后狠狠地關上門，頓時天旋地轉。這程艷艷真是老娘的冤孽。

2

余璉和程艷艷是在一個網站的興趣小組線下活動的時候認識的。第一次見到程艷艷，余璉就驚覺她們倆有多像，發型都是黑長直、個頭都是一米六五，五官雖不像，可她們兩個人的左眼下都有一顆淚痣，都在氣質里添了一絲絲我見猶憐。

程艷艷是個自來熟的性格，她上來就問余璉屬相和生日，發現比余璉小了幾個月以后，就毫不扭捏地叫余璉姐。

那是個討論音樂的興趣小組，其實余璉不懂音樂，也沒有想要深學的打算。在網上找到那個興趣小組，完全是因為余璉當時的男友任學鋒是個古典音樂迷。而且他也說過，覺得余璉性格太悶，應該試著出去多交一些朋友。余璉很迷戀任學鋒，他的話在余璉看來，猶如神的旨意。

那是余璉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參加線下活動，并沒有更了解音樂，卻和程艷艷熟絡了起來。她們互加了微信，然后聯絡頻繁，也經常出來見面。不過一兩個月的樣子，在向別人介紹余璉的時候，程艷艷就大大方方地說：這是余璉，我的閨密。

余璉表情坦然、面帶微笑，覺得自己完全配得起“閨密”這個稱號。在那之后不久，余璉把程艷艷正式介紹給了任學鋒。他對程艷艷的印象不錯，說程艷艷一個小城來的姑娘，獨自在這大城市里生活，敢闖敢拼的，真的挺不容易。

余璉朝任學鋒撒嬌：那我呢？我也是小城出來的啊！他笑著刮了刮余璉的鼻子，然后突然給了余璉一個公主抱。你有我。余璉聽他這樣說著，安心地把頭埋進他的胸膛里。他抱著余璉走進臥室，把余璉扔進他的大床里。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就是這樣，有的時候文火慢燉，出鍋需要很久;有的時候爆炒油炸，片刻即得。余璉雖然是個內向的人，卻總是遇到天崩地裂的情感。與程艷艷，是如此這般的友情;與任學鋒，是如此這般的愛情。

任學鋒和她開始戀愛的時候，并不是單身。為了余璉，他甩掉了已經交往三年的女朋友。余璉只見過那女孩一次。余璉和任學鋒去外面吃飯回來，她等在任學鋒家的樓下。一見到任學鋒，她就開始哭，后來還要沖過來打余璉。

任學鋒從后面箍住她，讓余璉先進去。后來他進門的時候，左臉上有紅紅的巴掌印。她再也沒有出現過。有一次余璉和任學鋒一起去酒吧喝酒，余璉多喝了幾杯，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余璉問任學鋒：她去哪兒了？

任學鋒說：你是說魏妍？他搖搖頭，把杯子里的酒飲盡。她消失在人海里了。

那個時候，余璉才知道她的名字叫魏妍。

3

對于找到程艷艷這件事，余璉一點把握都沒有。余璉去了她曾經工作過的幾個地方，可那兒的人都說沒有聽說過程艷艷這個人。也難怪，她工作過的地方，大都是一些轉手很快的酒吧，為數不多的幾個她上過白班的公司里，人事記錄也表明她已經離職很久了。而余璉對她工作方面所有的了解，都停留在兩年前。那是余璉和她因為任學鋒而決裂的時候。

是的，他們三個人之間，發生了電視劇里俗氣的橋段。不知道程艷艷是什么時候就打起了任學鋒的主意。在她的生活里，是無法遇到任學鋒這樣的男人的。余璉與她的友誼，變成了她通往更優秀男伴的橋梁。任學鋒也沒有余璉想象中的那樣愛余璉，屬于他們的好時光，也不過半年而已。

余璉無法說出程艷艷和任學鋒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可等她意識到他們之間出了問題的時候，他已經和程艷艷搞到一起了。后來事情結束得很快，余璉與任學鋒分手，余璉從他市中心的大公寓里搬了出來。沒過多久，程艷艷就成了新的女主人。余璉沒有鬧，只是留給任學鋒一句話，希望他至少能夠把余璉睡過的床單換掉。

這件事差一點摧毀了余璉。余璉縮在自己的小窩里哭了半個月。然后為了表明自己要重新開始的態度，她儀式般地剪短了頭發、換了發色，還專門去皮膚科大夫那里點掉了左眼下的那顆淚痣。她不想再哭了。

再有他們消息的時候，是在那之后的半年。余璉青梅竹馬的男發小來這找工作，晚上他們去了路邊的一家小店吃飯，沒想到竟然遇到了程艷艷。她的身邊是個新的男人。

見了余璉，她一絲愧疚的表情也沒有。她喝得有點高，口氣里帶著調侃。她說：喲，看來咱們倆都翻篇了。

余璉沒說話，程艷艷搖搖晃晃地走過來，突然抱住余璉。璉姐，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她嘴里的酒氣撲在余璉的耳朵上，余璉想推開她，可她的力量大得驚人。

咱倆是一樣的人，都是任學鋒的玩物。他要結婚了，據說他一出生，就定了娃娃親。她松開余璉，自己突然笑了起來。

可笑嗎璉姐，都什么年代了，竟然還有這種包辦婚姻。

任學鋒宣布訂婚的消息余璉知道，上周出版的財經雜志里登了。雖然還算不上財閥，可兩個在商界有影響力的家庭就要聯姻，這總是一件大事。雜志里任家小少爺任學鋒英俊儒雅，他的身邊站著低頭淺笑的隆升地產的二小姐。

這時候程艷艷身邊的那個男人過來拉她，他說：你喝多了，咱們回去。

程艷艷掙脫掉他的手，臉上帶著笑，說：我要去把任學鋒搶回來。她圓溜溜的眼睛望著余璉，一字一句地說：我能從你的手里把他搶過來，也能從她的手里搶回來。她的笑容卑鄙極了，余璉忍無可忍，甩了她一個耳光。

那是余璉最后一次見到她。

任學鋒在那之后，很快就結婚了。他的確是云端上下來的人，他在地界的花花草草里嬉鬧玩樂，覺得夠了，就又回到云端上，去和仙女在一起了。

4

從第十一個酒吧出來以后，余璉決定放棄尋找程艷艷。余璉拿出手機，給富春花發了條微信，讓她把程艷艷留在出租屋里的東西全都處理掉，費用余璉來出。剛按了發送，后面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好，你找程艷艷？

余璉轉過身去，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站在余璉的身后。

頭頂的陽光曬得余璉有點暈，余璉竟然覺得這個男人有點好看，像是哪個偶像劇里的男二號。

見余璉沒有說話，他又走近兩步。

你可能不記得我了。幾年前，你和程艷艷一起來看過我們樂隊的演出。

余璉在腦海里快速地搜索這件事。那大概是余璉和程艷艷友情蜜月期的那個時候，程艷艷對余璉說她最近新認識了一個打鼓的男孩，讓余璉一起去幫他們樂隊捧場。余璉只記得那是個充滿了酒精、重金屬音樂、狂熱的尖叫的夜晚。樂隊里的人打扮得都很夸張。余璉只勉強待到了十二點就離開了。沒有想到，那個夜晚里竟隱藏著如此俊秀的一張臉。

看著余璉微微發愣的樣子，那個男人笑了。

他說：你好，我叫劉俊偉。

他笑起來的樣子，也是蠻好看的。

就是那個瞬間，余璉的心微微一動。

5

知道余璉在找程艷艷，劉俊偉提出要幫余璉。他說：難得程艷艷那樣厲害的性格，還能有余璉你這樣這么關心她的朋友。

對于他的誤會。余璉只好笑笑，隨便應付過去。余璉和程艷艷之間的往事，余璉還不準備告訴他。

問劉俊偉現在還玩樂隊嗎，他搖了搖頭說：玩不動了。上次去酒吧，也是去把賣掉的樂器交給對方。現在他在一家電商公司里上班。

他的樂器，還有程艷艷，都是更年輕一點時迷離歲月里的回憶。

也許正因為這樣，所以每次提起程艷艷，他的口氣里總有某種情愫和留戀。

某個時刻望著他悵然若失的樣子，余璉的心里竟然浮起了一層嫉妒。即使后來劉俊偉告訴余璉，他與程艷艷之間，從未真正發生過故事。但余璉還是在心底苦惱地感嘆，為什么她的緣分總是繞不過程艷艷，而程艷艷這個女人，又去了哪里？

劉俊偉問余璉要不要報警，余璉說她去公安咨詢過，可她不是程艷艷的親屬，與程艷艷之間也沒有雇傭合同關系，所以按照規定，不能正式立案。

其實余璉的心里對于找到程艷艷，已經完全不抱希望了。余璉對劉俊偉說：我覺得，程艷艷也許早就離開這座城市了。

某種惆悵包圍了余璉，余璉說：像我和程艷艷這種女生，這座城市里還有很多。一個人工作，一個人住，沒有轟轟烈烈的事業，如果遇到了愛情，就留下。愛情結束后，毫無留戀了，就帶著傷口，回到來時的地方。

劉俊偉望著余璉：你呢，你會離開這座城市嗎？

他的眼神很熾烈，余璉不敢直視。余璉說：也許會，也許不會。這座城市這么大，也許還會有某種奇遇呢！余璉擠出了一個笑。

不知不覺，他從背后把余璉抱住。他說：是的，會有奇遇的。

他的臉離余璉的越來越近，余璉聽見自己說：你要搞清楚，我是余璉，不是程艷艷。

他笑了一下，然后余璉聞到他嘴唇里淡淡的薄荷味道。

余璉閉上眼睛。任學鋒之后，有多久了，余璉沒有仔細算過，可余璉的身體很誠實。它是寂寞的。

6

余璉又戀愛了。劉俊偉對余璉很好。交往三個月后，他退掉了自己的出租屋，搬到了余璉的公寓里來。他們工作的時間相同，下班后他會來接余璉，然后他們一起回家做飯吃飯，再一起追劇、一起洗澡、一起睡覺。余璉已經好久沒有這么快樂了。

可誰能想到，任學鋒竟然會來找余璉。

他的車停在余璉公司對面的馬路上。午餐的時候，余璉叫了外賣，送餐員不能進入大廈，余璉只好出來取餐。就這么一會兒的工夫，他從馬路對面的車里下來，出現在了余璉的面前。

璉璉。他這么叫余璉。他說：你好嗎？

余璉不想理他，提著外賣就要進去。卻聽見他在余璉背后急切地說：我要離婚了。我還是想和你在一起。

余璉沒敢看他，咬著牙，回到了寫字樓里。

接下來的幾天，任學鋒幾乎每天都會出現。有好幾次劉俊偉來接余璉的時候，余璉注意到任學鋒的車，就停在馬路對面。車窗沒有搖下來，可余璉知道他一定就在車里。

余璉摟緊劉俊偉的胳膊，他回應似的在余璉的短發上落下一個吻。

余璉望向任學鋒的方向。余璉猜想著在那扇車窗后面，他此時此刻的表情會是怎樣。

回家后，余璉在微信上找了以前打過幾次交道的財經媒體記者魯心，拐彎抹角地問了一下任氏企業和隆升地產的情況，得知并沒有任何兩家兒女要婚變的傳聞。放下手機后余璉想，也許是兩家封鎖了消息，也許，任學鋒只是又想下來玩了而已。

又過了一個星期，快遞送過來一個盒子。接過來一看，寄件人竟然是包租婆富春花。發微信問她是怎么回事。她回復說，收拾程艷艷東西的時候，發現了這些照片，覺得隨便丟掉不太好，所以就收拾了起來。

余璉問：那為什么要寄給我？

富春花說：因為照片里也有你啊！

余璉把盒子打開，是一本舊影集。打開一看，內頁里寫著：“我和余璉，我最好的朋友。”余璉懶得再看，把影集放回盒子里，塞到了床底下。

7

周末的時候，余璉和劉俊偉去超市買了菜、肉和紅酒，準備回家吃火鍋。一進小區，任學鋒出現了。

璉璉，我想和你談談。他無視余璉身邊的劉俊偉，直接過來就抓住了余璉的手腕。

劉俊偉什么也沒說，一拳就打了過去，然后又是一拳。

他的眼神里露出冷冷的殺氣。任學鋒毫無防備，很快就被打得掛了彩。

圍觀群眾里有人說要報警，劉俊偉才住了手。紅酒瓶子碎了，肉啊、菜啊的也散落了一地。

顧不得撿，劉俊偉過來攬住了早已嚇呆了的余璉，他們離開了。余璉在他的手臂里回頭看，任學鋒跌跌撞撞地爬起來，眼神里充滿失落。

余璉知道劉俊偉愛她，可她沒想到他愛得竟然有這么深。余璉從未告訴過他，她與任學鋒的往事。可他也能感覺到，在過去的某時某刻，余璉是被一個男人深深地傷害過的。這件事是個影子，一直跟著余璉。而今天，劉俊偉終于在余璉直面影子的時候，幫余璉把它打跑了。

晚上，下了大雨。余璉和劉俊偉在電閃雷鳴里意亂情迷。余璉說：劉俊偉，我愛你。他沒有說話，只是更緊地抱住了余璉。雨停的時候，他說，他想抽煙。打火機從床頭柜上掉到了床底下。

撿打火機的時候，他也順帶看到了那個富春花寄來的盒子，問余璉那是什么。

余璉說：是一些我和程艷艷的舊照片。

他問：我能看嗎？

余璉笑了，揶揄他：你還暗戀程艷艷啊？

他說：不是，我只是想看看你那個時候的樣子。我如果早點認識你就好了。

他給了余璉一個吻，然后抓起打火機和盒子說，我去陽臺抽煙。

余璉在劉俊偉留給她的余溫里，沉沉地睡去了。

8

第二天一早，余璉醒來。劉俊偉已經出門了。他像是一夜沒睡的樣子。煙灰缸里滿滿的都是被狠狠擰滅了的煙頭。

相冊落在了地上，攤開的那一頁，是一張余璉和程艷艷的合影。她倆留著一樣的黑色直長發，穿著一模一樣的裙子，就連妝容也是同種風格。她們緊緊依偎著，臉上掛著笑，看起來像是一對連體嬰。

余璉站在客廳中央，四處看看。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時候，他周末要加班，他走得急，而余璉還沒醒，他就會自己出門。但今天余璉總感覺哪里有些不對。

9

余璉找不到劉俊偉了。整整一個禮拜，打電話關機，發消息他不回。他的朋友圈和微博都沒有更新。余璉打電話去他的公司，可公司里的人說，他上個星期六，就給人事部遞送了辭職信。

余璉的腦子里“嗡”的一聲。上個星期六，那是他和任學鋒打架后的第二天，也是他看到那本相冊后的第二天。

余璉去了派出所，接待余璉的警察姐姐安慰余璉說，他們會好好調查，查監控，還有劉俊偉銀行卡和身份證使用的情況。她讓余璉先別急，自己照顧好自己，在家等消息。在做筆錄的時候，余璉想起來了，劉俊偉說過，他的家鄉在離這里兩小時車程的泥城。

其實劉俊偉很少向余璉提起他的家人，余璉只知道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因為車禍意外離世，他是被外公、外婆撫養大的。后來他上大學的四年間，外公、外婆也相繼離世了。大學畢業后，他一個人來到這座城市里闖蕩。

余璉抹去眼淚，獨自回到家里。余璉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么事，可這一切都像是一個巨大的霧團，她身在其中，毫無頭緒。

余璉向公司請了假。余璉要去泥城，她要去找劉俊偉。

劉俊偉的媽媽是獨生女，外公、外婆去世后，他在泥城也沒有多少親戚了。余璉在泥城漫無目的地晃蕩了兩天，最后，余璉來到了他曾經上過的高中。

一位上了年紀的女教師接待了余璉，余璉問她能不能給她劉俊偉高中時的家庭住址。老師婉言拒絕了。不過她說，可以給她看劉俊偉在校那段時間的校志，余璉說好。余璉想象劉俊偉那樣的男生，在學生時代應該也是很耀眼的。

老師拿過來了三大本。校志的內容很豐富，按照日期排序，記錄了學校里的各種大事、各種活動和比賽。校志最后的三頁，有當年各班和各個校內學生社團的合影，余璉在其中一張，果然看到了抱著吉他的劉俊偉。

余璉驚喜地笑了，她原來一直以為他是個鼓手。照片下面依次介紹人名的那一行寫著“高二·七班劉俊偉”。

余璉又翻到高二·七班的合影。密密麻麻的人頭里，余璉一行一行找。余璉也不知道，即使她找到了劉俊偉的照片，又能怎么樣。那只是他多年以前的樣子，余璉并不能從照片里把他召喚回來。

手指一行一行劃過，后來停在了第二行第八個人的臉上，是個女生。而她上面那一排左邊的一個男生，就是十七歲的劉俊偉。

大合影的時候因為人多，難免有人沒有來得及看鏡頭。劉俊偉的眼神就在合影的那一刻，望向了那個女生。

那個女生，余璉竟然是認識的。

醍醐灌頂的恐懼頓時包圍了余璉，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手機這個時候響了，是魯心打過來的電話。剛一接通，她顧不上寒暄，就劈頭蓋臉地說：余璉，你上次不是打聽任氏企業的情況嗎？我給你說，重磅新聞、重磅新聞，任家的小兒子任學鋒今天早上被人開車撞死了……

手機從余璉手里滑落，余璉彎腰準備去撿，可整個人卻順著那股勁兒栽倒在地。這么多天來的失眠和不規律的飲食，終于找上了她。余璉聽見女老師著急地叫她醒醒，然后慌忙地跑出去叫人的聲音。

余璉的頭越來越疼、眼皮越來越重。陷入黑暗以前，余璉的眼前浮現出了大合影上那個含情脈脈望向女孩的少年劉俊偉，還有那個女孩的樣子。余璉見過她一面的，她叫魏妍。

10

醒來的時候，余璉發現自己在醫院里，坐在余璉床邊的是幾名專程趕過來的警察。他們查到了余璉的報案記錄，知道余璉在尋找劉俊偉。而劉俊偉作為今天早晨一樁故意殺人案的嫌疑人，已經在受害人死亡后跳橋自盡了。

警方在他租用來的肇事車里，找到了一張紙條。根據紙條上留下的地址，在南山的樹林里，找到了一具已成白骨的女尸。經DNA比對確認，女尸是程艷艷。

警方說，關于這兩起案子，他們有太多的問題。而余璉，就是唯一可能知道答案的人。

余璉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魏妍在哪兒？

警察說，他們調查過了，魏妍是劉俊偉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朋友。后來魏妍死于一場墮胎引起的醫療事故。

余璉想起了那一天，魏妍面對任學鋒時流下的眼淚。她是來求任學鋒回心轉意的嗎？還是只是來央求他，陪著自己一起去醫院？

后面的故事余璉能猜個大概了。魏妍找到了劉俊偉，劉俊偉從魏妍的描述里，大概了解到了那個狐貍精小三的樣子。他不知道那個女人的姓名，他只知道，她大概一米六五，留著黑直長發，左眼的眼角下，有一顆淚痣。他不是那么容易能夠接觸到任學鋒的，可想要找到一個無權無勢的女人，應該不是什么難事。

這么說，程艷艷是替余璉死的。

領悟到了這一點后，余璉拔掉了手上的吊針，朝著十二層病房的窗戶奔去。幾個警察抓住了余璉，護士幫余璉注射了鎮靜劑。

余璉被送去精神科治療了兩個月。出院后，她離開了這座城市。

這座城市里已經沒有多少人在談任學鋒的事了，但余璉其實還是有很多問題想問的：劉俊偉他愛過余璉嗎？在他意識到其實余璉才是罪魁禍首的時候，為什么不殺掉她？

余璉對著虛無嘆了一口氣，已經沒有人可以給她答案了。她真的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她只是想好好地愛一場，僅此而已啊！

責任編輯/文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