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劍,吳銘,邱服冰,李安巧,姜靜遠,朱婷
1.華東師范大學青少年健康評價與運動干預教育部重點實驗室,上海市 200241;2.華東師范大學體育與健康學院,上海市 200241;3.中國ICF 研究院,山東濰坊市 261000;4.世界衛生組織國際分類家族中國合作中心,北京市 100068;5.深圳大學體育部,廣東深圳市 518060;6.蘇州大學體育學院/運動康復研究中心,江蘇蘇州市 215021;7.深圳市龍崗區特殊教育學校,廣東深圳市 518100
作為世界范圍內存在的一個普遍現象,由身體活動不足、久坐等構成的不良健康行為是當前導致兒童青少年疾病/死亡的主要風險因素。每年近320 萬人因身體活動不足而死于非傳染性疾病[1],全球超80%的兒童青少年缺乏身體活動且久坐/屏幕時間不斷攀升[2-3]。“低強度身體活動-高久坐時間”是當前兒童青少年身體活動不足的主要標志,并已成為全球亟待解決的公共衛生問題。相關行為流行病學研究發現[4-5],久坐行為與青少年肥胖、自尊等身心健康指標存在劑量-反應關系。高久坐群體的死亡率明顯高于低久坐群體,且在活躍群體以及超重、肥胖群體中,久坐時間與死亡率的關系同樣明顯[6]。
為解決這一問題,歐美發達國家通過多年實踐性探索提出了促進兒童青少年身體健康的理念和切實可行的行動計劃,如美國“健康公民”戰略、《2018 美國身體活動指南》《加拿大增加身體活動、減少久坐生活的共同愿景》等,取得了顯著的社會效益[7-8]。近年來,我國也陸續頒布了《“健康中國2030”規劃綱要》《全民健身計劃(2016-2020)》《體育強國建設綱要》等政策文件,形成了以預防、治療、康復、健康促進為主體的健康服務連續體,構建了基于“健康中國”的國民身體活動促進策略[9-11]。政策均強調,兒童青少年身體素養、健康生活方式的培養已經成為其整體健康的重要組成部分,要將提高兒童青少年身體素養和養成健康生活方式作為重要發展方向,將制定并落實兒童青少年健康干預計劃作為重要發展內容。因此,考察兒童青少年久坐相關行為特征及變化規律,培養兒童青少年健康生活方式,提高其身體活動水平,降低久坐時間,消除不良健康行為,對于建立有效干預計劃,促進兒童青少年身心功能狀態的全面發展,預防、減少兒童青少年階段乃至全生命周期非傳染疾病發病率、死亡率具有重要意義,更是當前健康服務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12-15]。
久坐行為(sedentary behavior,SB)指個體在清醒狀態下進行的坐或躺的活動,其能量消耗范圍為1.0~1.5 METs[16]。受久坐行為的獨特性、偶發性、間斷性等特點的制約,久坐行為主觀測量工具在測量的廣度和深度上均受到影響,加之諸多混雜因素的共同作用,兒童青少年久坐行為特征有待進一步深入分析。
本研究以12~17 歲兒童青少年為研究對象,通過主觀與客觀相結合的方法考察兒童青少年健康相關久坐行為特征,從而有效評估及規避兒童青少年由久坐行為所引發的健康問題,建立或完善兒童青少年康復體育干預方法,促進不良行為矯正,進而重建兒童青少年健康行為生活方式,促進其身心及功能的全面發展。
2020 年5 月至7 月,采用主觀與客觀測量相結合的方法對河南開封市6 所中學300 例兒童青少年進行調查。主、客觀測量為同一批受試者。主觀測量方面,以《兒童青少年久坐行為調查問卷》進行調查,有效回收300 份;客觀測量方面,剔除無效數據后,剩余有效樣本281例。被試總體情況見表1。
納入標準:①12~17 歲;②聽力、視力(或矯正視力)正常;③母語為漢語。
排除標準:①有精神病史和腦部損傷史;②認知障礙。
脫落標準:①因個人原因終止測量;②問卷填答缺失;③客觀測量有效數據低于3 d(含2個上學日,1個休息日);④客觀測量每天佩戴時間<480 min。
本研究經華東師范大學人類受試者保護委員會審查,通過人體實驗倫理審查申請(No.HR 515-2019)。

表1 被試總體情況
1.2.1 客觀測量
采用wGT3X-BT 三軸加速度計(美國ACTI-GRAPH 公司)進行測量。測試前將受試者基本信息錄入加速度計,指導受試者佩戴儀器,確認佩戴時間(7:00~21:00 除洗澡、游泳、睡覺外)和佩戴部位(右側髖部)。采樣頻率30 Hz,采樣間隔5 s。
指標包括:①監測時間(min)與監測天數(d),即每日佩戴加速度計的總時間和有效佩戴加速度計的天數;②上學日/休息日久坐行為時間(min),即上學日/休息日在久坐上所花費的時間;③上學日/休息日久坐間斷次數(break of sedentary time,BST)(次),指從久坐狀態到活動狀態的過渡頻次[13,17];④上學日/休息日低強度身體活動(light physical activity,LPA)時間(min),即上學日/休息日在LPA上花費的時間。
采用Evenson Children(2008)算法[18]規定身體活動臨界值進行判定,SB=0~100 counts/min,LPA=101~2295 counts/min。考慮到由每日監測時間和監測天數所導致的活動累計時長誤差,久坐行為時間和LPA 時間采用活動時間在總佩戴時間中的占比(SB%和LPA%)表示;BST 采用日均間斷頻次表示,即總間斷頻次(次)/監測天數(d)。
1.2.2 主觀測量
根據Hardy 等[19]編制、郭強[20]翻譯修訂的《青少年久坐行為調查問卷》(Adolescent Sedentary Activity Questionnaire,ASAQ-CN),結合我國兒童青少年久坐行為特點對問卷進行改編,最終形成《兒童青少年久坐行為調查問卷》。
修訂后的問卷包括上學日久坐行為(周一至周五)和休息日(周六至周日)久坐行為兩個部分,每部分包含12道題,用以調查被試每天在相應久坐活動上所花費的時間(min)。問卷共包括5 個維度,即以看電影、看電視、玩手機為主的視頻類久坐行為,以乘坐轎車、火車等被動交通為主的交通類久坐行為,以做手工、繪畫、演奏樂器、課外閱讀為主的文化類久坐行為,以與人聊天、打電話等為主的社交類久坐行為,以上課、課外輔導、做功課、上網課為主的教育類久坐行為。各題項Cronbach α 內部一致性系數在0.57~0.95之間,表明量表具有良好的一致性信度(表2)。調查中增設每日入睡和起床時間題項,并以各類久坐時間占比(各類久坐時間在上學日/休息日清醒時間中的占比)進行分析。
為考察主客觀測量工具的一致性,在正式測試前對100 例受試者進行測量,首先計算主觀測量的久坐時間在每日清醒時間中的占比,對兒童青少年主客觀測量的久坐時間占比進行相關分析。上學日主客觀測量的久坐時間占比的相關系數為0.56,休息日主客觀測量的久坐時間占比的相關系數為0.72。表明主客觀測量工具在測量兒童青少年久坐時間上具有較好的一致性。
采用SPSS 21.0 進行統計分析。計算久坐時間在清醒時間(或監測時間)中的占比,符合正態分布,以()表示,采用單因素方差分析檢驗不同性別、年級的兒童青少年在健康相關久坐行為上的差異,采用LSD方法進行多重比較。顯著性水平α=0.05。

表2 兒童青少年久坐行為調查問卷Cronbach α系數
2.1.1 總體特征
上學日,兒童青少年日均久坐時間為565.77 min,占監測時間的80.28%;日均LPA 時間為113.78 min,占監測時間的15.87%。休息日,兒童青少年日均久坐時間為544.61 min,占監測時間的81.38%;日均LPA時間為99.84 min,占監測時間的15.44%。久坐時間在監測時間中的占比超80%,休息日久坐時間占比高于上學日。
2.1.2 不同性別、不同年級久坐行為差異
上學日和休息日,女生SB%均高于男生(P<0.05);男女間BST 和LPA%均無顯著性差異(P>0.05)。見表3。
在上學日和休息日,不同年級學生在SB%、BST、LPA%方面均有非常高度顯著性差異(P<0.001)。進一步兩兩比較發現,在上學日,初一、初二學生SB%低于高一和高二學生(P<0.05);高一學生SB%顯著低于高二學生(P< 0.001);初一學生BST 顯著高于其他三個年級學生(P< 0.001);初一學生LPA%顯著高于高一和高二學生(P<0.001),初二學生LPA%明顯高于高一和高二學生(P<0.01)。在休息日,初二學生SB%高于初一學生(P< 0.05),高二學生SB%顯著高于初一和高一學生(P< 0.001);高二學生BST 顯著高于其他三個年級學生(P< 0.001),高一學生BST 低于初一和初二學生(P< 0.05);初一學生LPA%高于初二學生(P< 0.05),高二學生LPA%低于其他三個年級學生(P<0.05)。見表4。

表3 不同性別兒童青少年健康相關久坐行為的比較
2.2.1 總體特征
86.67%的兒童青少年上學日久坐時間超過8 h,其中,兒童青少年日均教育類久坐643.39 min,視頻類久坐29.66 min,社交類久坐14.35 min;63.67%的兒童青少年休息日日均久坐時間超過8 h,其中,兒童青少年日均教育類久坐193.18 min,視頻類久坐94.19 min,社交類久坐37.64 min。根據《中國兒童青少年身體活動指南》[21]中屏幕時間的建議值,每天屏幕時間應限制在2 h 內。本研究上學日93.67%的兒童青少年達標,休息日76.67%的兒童青少年達標。

表4 不同年級兒童青少年健康相關久坐行為的比較
教育類久坐、社交類久坐、視頻類久坐是當前兒童青少年久坐行為的主要類型,其中,以上課、家教、寫作業等為主的教育類久坐時間在兒童青少年久坐行為中的時間最長,其在上學日和休息日均占據大多數時間,休息日視頻類久坐占比普遍高于上學日。交通類久坐、文化類久坐時間在兒童青少年總久坐時間中的占比不大。
2.2.2 不同性別、不同年級久坐行為差異
不同性別兒童青少年在教育類久坐、文化類久坐、視頻類久坐、社交類久坐和交通類久坐方面均無顯著性差異(P>0.05)。見表5。
在上學日,不同年級兒童青少年在社交類久坐、視頻類久坐、教育類久坐、交通類久坐方面有顯著性差異(P<0.05)。進一步兩兩比較發現,在上學日,初二學生社交類久坐時間高于其他年級學生(P< 0.05);初一學生文化類久坐時間高于高二學生(P<0.05);高二學生視頻類久坐時間明顯低于其他三個年級學生(P< 0.01);高一學生視頻類久坐時間高于初一學生(P<0.05);初一學生教育類久坐時間顯著低于初二學生和高二學生(P< 0.001),初二學生教育類久坐時間顯著高于高一學生(P< 0.001),高一學生教育類久坐明顯低于高二學生(P<0.01);初一學生交通類久坐占比高于初二學生和高二學生(P< 0.001),高一學生交通類久坐占比顯著高于初二學生和高二學生(P<0.001)。見表6。

表5 不同性別兒童青少年健康相關久坐行為的比較(%)
在休息日,不同年級兒童青少年在文化類久坐、視頻類久坐、教育類久坐和交通類久坐方面有非常顯著性差異(P< 0.01)。進一步兩兩比較發現,在休息日,初一、初二學生文化類久坐時間顯著高于高一、高二學生(P< 0.001);初二學生視頻類久坐時間顯著高于其他年級學生(P< 0.001),初一學生視頻類久坐時間顯著高于高一和高二學生(P< 0.001),高一學生視頻類久坐時間高于高二學生(P<0.05);高一學生教育類久坐時間顯著高于初一和初二學生(P< 0.001),高二學生教育類久坐時間顯著高于高一學生(P<0.001);高二學生交通類久坐時間明顯低于初一和初二學生(P<0.01),高一學生交通類久坐時間顯著低于初一學生(P<0.001)。見表7。

表6 上學日不同年級兒童青少年健康相關久坐行為的比較(%)

表7 休息日不同年級兒童青少年健康相關久坐行為時間的比較(%)
本次調查顯示,兒童青少年久坐時間普遍偏高,以上課、家教、做功課等為主的教育類久坐占據兒童青少年上學日/休息日久坐的大部分時間;休息日視頻類久坐時間是兒童青少年總久坐時間的又一主要組成部分。測量結果顯示,兒童青少年的久坐行為主要有以下兩個特征。
第一,兒童青少年久坐時間呈現出隨學段變化而變化的特征。隨著學段的增長,教育類久坐時間逐漸增加,視頻類久坐、社交類久坐的時間相對減少。初中生教育類久坐時間相對較低,視頻類久坐時間相對較高,高中生教育類久坐時間相對較高,視頻類久坐時間相對較低,與以往研究結果一致[22-23]。總體而言,在教育類久坐方面,隨著升學與考試壓力的增加,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兒童青少年教育類久坐時間;在視頻類久坐方面,受校規校紀、寄宿學校的影響,很大程度減少了上學日視頻類久坐時間,然而在休息日,缺少學校的約束,加之家庭健康意識薄弱,青少年視頻類久坐時間占比增加。
第二,兒童青少年普遍身體活動不足。本研究發現,無論是上學日還是休息日,兒童青少年久坐時間占總佩戴時間的80%以上,LPA 時間占比不足20%,并呈現出性別和年齡差異,即女生久坐時間高于男生,男生低強度活動時間有高于女生的趨勢,高二學生低強度活動時間占比相比其余三個年級普遍偏低。
造成以上結果的原因主要有兩點:①本研究調查期間正處于新冠疫情防控期,在復工復學與疫情防控并舉的情況下,一方面學生體育活動時間、強度被適度縮減,另一方面學校根據教學計劃適度增加了周末及假期補課時間;②學校文化課、體育課等課程與教學安排固化,并未形成積極、活躍的身體活動氛圍,使《中國兒童青少年身體活動指南》中每日至少累計60 min 中高強度身體活動的建議值無法落實,從而進一步降低兒童青少年身體活動時間,并在一定程度上增加其久坐時間。
兒童青少年時期作為個體發展的關鍵階段,良好的健康狀態不僅能夠促進其現階段身心發展,還對于個體整個生命周期都有著深遠的影響[24]。然而,當前兒童青少年面臨諸多健康問題。《婦女、兒童和青少年健康全球戰略2016-2030》指出,對于可預防的非傳染性疾病而言,70%成人期死亡率均與青春期階段開始的健康風險因素有關,每3 個兒童青少年就有1個因健康、營養狀況差或其他危險因素而無法實現身體、心理、功能和社會情感潛能的全面發展[25]。《中國學生體質與健康調研報告》《國家義務教育質量檢測——體育與健康檢測結果報告》均顯示,我國兒童青少年整體發育較好,但肥胖、視力不良檢測率居高不下[26-27],高血壓、高血糖等代謝綜合征流行率逐年提高[28]。而長時間久坐與身體活動不足不僅影響兒童青少年體質健康、自尊水平,還會對其各項身體功能的發展帶來負面影響[29-30]。
由于兒童青少年的成長與發展是一個動態的過程,并表現出個體間的差異,《國際功能、殘疾和健康分類(兒童青少年版)》基于個體功能的健康觀,以兒童青少年為中心,關注家庭環境對發育和發展的影響,并且圍繞其在發展中所面臨的認知和語言、性格和行為等問題,從身體功能、身體結構、能力以及活動和參與、環境因素以及個人因素等領域入手,記錄、觀察和分析其整體的發展狀況,為描述個體健康狀況和與健康有關的狀況提供了一種統一、標準的語言和框架,也為培養兒童青少年健康生活方式,建立有效的健康行為干預體系,及時矯正不良健康行為,促進兒童青少年身心及功能狀態的全面發展提供了理論架構和方法體系。因此,為降低兒童青少年久坐時間,減少、消除不良健康行為,培養健康生活方式,促進其身心功能狀態的全面發展,可以基于個體功能健康觀,從個體、家庭、學校、社區等多個層面進行干預[31]。
在政策及社會環境層面,倡導健康的生活方式,完善體育活動的基礎設施,并從政策、媒體等層面為健康生活方式的形成、傳播提供支持,明確兒童青少年健康相關久坐行為的影響因素,理清兒童青少年健康相關久坐行為的干預方式、效果及機制,將《國際功能、殘疾和健康分類》、健康行為的理論研究與兒童青少年健康相結合,形成涵蓋各層面的兒童青少年健康行為促進模式,提高健康水平。
在個體健康意識層面,提高兒童青少年及其家庭健康意識,轉變固有的健康認知,促進兒童青少年健康生活方式的養成。首先,轉變兒童青少年及其家長傳統的健康與教育觀念,樹立基于個體功能的健康觀,從身體功能、身體結構、活動和參與方面綜合考察個體發展狀況[32];其次,以身體活動指南為指導,有意識控制、減少電子設備的使用時間,減少視頻類久坐時間;第三,開展多樣性的家庭體育活動,提高兒童青少年身體活動水平,進一步減少久坐時間。
在學校教學安排層面,靈活安排教學活動,轉變固有的活動計劃安排,將教學活動安排與國際健康理念與政策發展相整合。在課程安排和教學活動計劃方面,設置不同課間活動內容,靈活協調不同科目,控制課程時間,減少兒童青少年連續性教育類久坐時間,同時開展健康教育,提升兒童青少年健康意識。
在體育課及相關校園體育活動方面,以身體活動指南與體育課程標準為指導,以中國健康體育課程模式為參照,設計與組織相關體育活動,落實身體活動指南推薦量,切實提高青少年身體活動水平,減少久坐時間;在校園文化活動層面,開展內容豐富、形式多樣的活動,營造積極、活躍的校園氛圍。
綜上所述,兒童青少年久坐時間普遍偏高,教育類久坐在兒童青少年久坐時間中占比較大,不同性別、不同年級兒童青少年在主、客觀測量的久坐相關健康行為上特征不同,兒童青少年久坐時間呈現出隨學段變化而變化的特征,并受到家庭、學校、學業任務等多方面因素的影響。從兒童青少年健康促進角度,建議在個體功能健康觀的基礎上,從個人、家庭、學校多個層面提升個體健康意識,減少久坐時間,養成健康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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