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成
教育是人類社會關于知識傳承、觀念培養和技能傳授的活動,而學校教育便是最基本、最普遍,也是最有效的傳授形式。在20世紀30年代,以延安為中心的陜甘寧邊區經濟文化異常落后,地主階級殘酷剝削,土匪橫行,軍閥割據,民不聊生,農村自然經濟停滯不前。反映在教育上,用一句話可以形容,“邊區是一塊文化教育的荒地”。
據統計,陜甘寧邊區學校稀少,知識分子鳳毛麟角,識字者亦不多。全邊區僅有120所小學和2000名學生(不包括米脂和綏德兩縣),文盲率幾乎為99%,在華池和鹽池等縣,200人中才能找到一個識字的。“整個邊區的中學生是屈指可數的。社會教育簡直是絕無僅有的事。”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這種現象也沒有明顯改觀。1935年,中共中央和中央紅軍落腳陜北以后,針對這一教育“荒地”,中國共產黨以馬克思列寧主義關于教育的思想為指導,“打碎舊的一套,徹底地改進我們的全部教育——學校教育、社會教育和在職教育”,“發展真正與人民與實際相聯系的教育,替中國的新教育真正開辟一條康莊大道”。
邊區小學教育從無到有
陜甘寧邊區位于中國西北內陸,地處黃土高原,在邊區政府成立之前,除綏德和米脂等個別縣區的基礎教育緩慢開展之外,別的縣區幾乎處于教育真空地帶。據資料顯示,除綏德、米脂設有兩所中學,部分城鎮有少量的小學之外,其余地方基本沒有學校,如慶陽的南梁地區、華池、環縣、保安等地甚至出現了文盲區。經濟上,勞動工具和生產技術的落后,粗放耕作,勞動力缺乏,群眾食不果腹,生活貧苦,大多數家庭不愿意讓孩子接受教育。長期落后的自然經濟必然導致思想觀念的滯后與保守。例如,孩子生病不是去醫院,而是求助于巫婆,把希望寄托于巫術,導致孩子生病一拖再拖,耽誤病情。此類的事件在當時的邊區不勝枚舉。在當時的條件下,人們意識不到科學和文化的重要性。此外,學校師資等教育資源稀少,各縣區不但學生少,中學生更少之又少,授課教員以高小學生為主,教學設施簡陋,缺桌少凳,都制約著邊區教育的開展。
在黨中央和邊區政府的大力支持下,邊區教育事業在陜甘寧這塊“荒地”上迅速發展。1937年,中國共產黨陜甘寧邊區委員會在民主的普選運動中提出了民主政府施政綱領十六條。綱領第十四條規定:“實施困難教育,推廣免費義務教育,普遍的設立日校夜校及補習學校,進行消滅文盲運動,改善教職員待遇。”經過一年多努力,邊區小學增至700所,學生增加到15000多人。雖經過兩年發展,邊區無論是學校數量,還是學生人數都有了大幅增加,但與邊區200萬巨大的人口數量相比,與人民群眾的期待相比,還有很大差距。基于此,1938年,陜甘寧邊區教育廳制定《陜甘寧邊區小學法》,規定教育“應依照國防教育方針及實施方法以發展兒童的身心,培養他們的民族意識及抗戰建國所必需的基本知識技能”。8月15日,陜甘寧邊區教育廳發出《關于擴大與改進小學的決議》,對如何改進教學質量、擴展小學數量做了具體規定。在兩項政策的引導和激勵下,小學數量和學生人數有了大幅提升。
依據《陜甘寧邊區小學法》,1939年,陜甘寧邊區教育廳制定發布《陜甘寧邊區小學規程》,對總綱、設置及管理、編制、課程、教員、費用等做了規定。在此基礎上,1940年,邊區政府頒布《陜甘寧邊區實施義務教育暫行辦法》,以根本法的形式對兒童義務教育入學年齡做了規定,并且規定了違反的處罰措施。這是第一次以根本法的形式將學齡兒童的入學年齡規定下來,創造了中國教育的先河,也開啟了平民無差別教育的范例。在多方有力推動下,到1940年為止,邊區小學從500多所增加到了1400多所,學生40000多人,教育展現出蓬勃向上的發展態勢。
經過3年多的時間,邊區小學教育得到了快速發展,同時也面臨著一些問題。首先是教育內容脫離實際。邊區個別學校小學教育課程設置沒有貼近群眾實際生活,所教授內容不是迫切需要,導致學生脫離生產,影響生產發展,造成許多矛盾,一些家庭甚至不愿意將孩子送入學校。還存在部分教育資源分布不均、學生少、教學設備差的問題。雖然邊區政府用各種政策法規對學齡兒童、辦學條件等加以適時引導,但還是有部分地方盲目追求數量擴大化,為完成教育任務出現了一些偏失。有的學校學生少,教員多;有的學生多,教員少;有的地方學校扎堆,卻苦于沒有生源。另外,還存在教員隊伍整體水平參差不齊、學生男女比例不均的問題。1938年,邊區就小學教師的文化程度和學歷做了調查,其中高小畢業的教師數量占到總數的48%左右,高小畢業和肄業、初小畢業和肄業占到總數的69%。總體而言,教員學歷偏低。1942年時“曲子全縣有十二處學校教員不會教算術。華池也有一些老教員仍用私塾個別教書辦法,對新書詞句絲毫不懂”。“富縣初小教員不會講課,信寫不通,寫別字的相當普遍,有好些教員對‘陜甘寧邊區’不知怎樣解釋。”在學生生源方面,受制于封建傳統男尊女卑、重男輕女思想的影響,就1940年邊區小學男女比例來看,男生比例達到了96%,女生只有不到4%;綏德、吳堡、清澗三縣情況稍顯好點,但女生也僅僅只有30%。
邊區小學教育持續完善
面對這些不足,陜甘寧邊區積極采取各種措施,持續完善小學教育。
一方面,邊區不斷加大宣傳引導力度,通過多種途徑保障生源。教育活動的施教對象是受眾者或者學生,而受眾者或學生水平作為衡量教育事業發展程度的一個重要指標,也關乎著一個地區教育事業的發展。長久以來,陜甘寧邊區群眾長期飽受封建思想影響,加之一些不可控因素影響,人們對文化教育的重視程度不夠,因而出現了“人人不識字,百戶不入學”的現象。邊區政府想方設法動員、說服群眾,宣傳孩子接受教育的好處,并且免除一切費用。除此之外,一些群眾團體在鼓勵入學方面也發揮了重要作用,比如婦女聯合會、青年救國會、抗敵后援會等,以教員、學生去動員學生,效果很好。例如,1939年上半年,環縣一教員在5天時間內就動員24名學生入學;延川城市區小學學生由原來的10人增加到65人。經過邊區政府、社會團體和各方面努力,加上“說服教育為主、強制懲罰為輔”的動員策略,學齡兒童學到了實用的技能,邊區群眾看到了知識的作用,主動送孩子入學的觀念逐漸形成,適齡兒童的入學率越來越高。
另一方面,邊區積極倡導教育與實際相結合,著重培養應用型人才。針對個別小學教育與邊區實際相脫離的情形,邊區政府積極從宏觀政策上加以調整,比如綏德縣提出“學校和勞動、社會、政府、家庭結合”的方針;有的小學規定四年級以上的學生增加教授記賬法、寫信、珠算、寫路條、寫契約,并著重強調習字和勞動結合,教育學生回家后要主動承擔家庭勞動,做到教學與生產結合、與政治結合。延安縣提出“生產和教育結合”的方針。改進教法,去“私塾化”,學以致用成為教育教學的重要標尺。1938年,在小學教育中增加了勞動教育的內容,“邊區教育應把勞動教育放在中心位置,鼓勵兒童青年從事勞動,鍛煉他們的體魄,培養他們的集體精神,訓練他們團結協作的能力,并且激發他們對勞動的興趣和培養愛好運動的習慣,學生不僅僅只是在校內做勞動工作,同時還應參加校外的生產活動”。從1943年開始,小學教育與實際脫節的現象有所改善。
同時,邊區注重教員的素質培養,提升教員的政治地位和待遇。當時在邊區流傳著這樣的話,“小學教員是最卑的沒出息的”“窮不攻書,富不教學”“當教員是青年的末路”,甚至好多人都看不起教員這個職業。對此,邊區政府從各方面對小學教員的生活待遇、政治地位等予以保證。邊區教育廳廳長周揚曾講道:“我們邊區的小學教師,不但是一個學校的主腦,而且是一個鄉村地方文化的支柱;不但是兒童的先生,而且也應當是民眾的導師,他的重要是不能夠而且不應當被忽視的。”1939年8月,陜甘寧邊區教育廳公布《陜甘寧邊區小學規程》《陜甘寧邊區獎勵小學教員的暫行辦法》,通過提高待遇、獎勵激勵的辦法,穩定小學教育隊伍。1940年8月,《新中華報》刊登的《提高小學教員的地位》文章指出,能力較強的小學教員可以兼任鄉文化教員、參加部分干部會議,提高教員在群眾中的政治威信,關心改善教員生活。1941年,邊區又頒布《小學教員待遇保障法》,對教員生活予以保障,并特別規定,對于教員的薪金或津貼及糧食,應按時發給,即在其他行政工作人員規定緩發或停發時,對小學教員仍應照發。
此外,邊區還倡導民辦小學,緩解辦學經費不足的情況。邊區小學教育興起之初,經費尚可維持。但由于國民黨反動派對邊區進行封鎖,加之自然災害頻發,經費不足的問題開始凸顯。為改善教育水平,持續做好教育工作,邊區政府嘗試倡導民辦小學。1944年4月,邊區政府發布《關于提倡研究范例及試行民辦小學的指示信》,指出,“應本著民辦公助的方針,提倡人民自辦小學,每縣至少試辦一處,并將現有公辦小學逐漸轉變為民辦小學”,“民辦小學的學制、教育內容等,應尊重群眾的意見,按群眾自己的需要,學制的長短,上課時間,均不求一律。課程科目可同意群眾的要求,廢除暫時不急需的科目”。“民辦公助”的教育形式,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可以有效緩解經費不足的狀況,也為探索多樣化的教育形式開啟了新路徑。
陜甘寧邊區小學教育的興起,是伴隨著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的勝利進程發展壯大起來的。雖然當時受到戰爭威脅、面臨經濟封鎖,溫飽更是難以為繼,但正是在這樣極端戰爭環境和文化貧瘠落后的邊區環境中,中國共產黨以極大的責任和擔當,一以貫之地推動邊區小學教育事業前進,并取得了不錯的社會效應,體現了共產黨人要創造一個新世界的理想與信念,體現出一種“打碎舊的一套”的政治勇氣和實踐勇氣,尤其是提出的免除學雜費和民辦公助的舉措,這在我國教育史上可謂是一個巨大的創舉,對普及義務教育,開展全面掃盲,提高全民文化水平,支持抗戰,促進邊區的政治、經濟、文化、教育事業等發展都大有裨益,同時也為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勝利,社會主義事業發展提供了人才和智力支持。
責任編輯 / 程芳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