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叫二妹

葉樺

【孩子3歲。

幺兒，幺兒乖，把藥藥喝了，喝了就不咳了。是，媽媽壞，媽媽搶鋪蓋。哎，以前搶你爸爸的鋪蓋，現在搶我們幺兒的鋪蓋，害得幺兒裝狗狗了。來，把藥藥喝了，喝了就好了。我們來躲貓貓，媽媽把你抓到了就喝一口。來了哦，來了、來了，喵、喵、喵，喝一口。又來了，捉到、捉到、捉到嘍。喵、喵、喵，最后一口了，喝了，好睡覺。

（接電話）喂、喂，哦、哦，劉大哥，喝酒？我從來不喝酒。男朋友，啥子男朋友喲！好了，我要睡了，掛了。（對幺兒）男朋友？我們幺兒就是媽媽的小男朋友。

（接電話，看號碼）是外婆打來的。媽、媽，（稍稍拿遠手機）你的手機裝了公放嘛，驚風火扯的做啥子嘛？喝酒？我喝不喝酒你當媽的還不曉得呀。男朋友？我有沒得男朋友，你當媽的最清楚了噻。吔，這個狀告得還有點快吔。（有點賭氣）老實說，媽，我有男朋友的嘛，就是你那個姊妹伙張娘娘介紹的劉大哥。是你們說的，他人又長得帥氣，又還老實，經濟條件又好，就像他個人說的屋里3臺寶馬換來開，把人都開成寶器了。（語氣緩和）媽，你莫著急嘛，你看嘛，娃兒一天天在長大，我也慢慢習慣一個人生活了，啥子，我還是忘不了豬娃？媽，我就是忘不了豬娃子，我愛他一輩子，掛了！（對幺兒）男朋友，走，去睡覺。

（接電話）哎呀媽，你要做啥子？哦，劉大哥呀，我不是給你說了得嘛，我睡了。睡了啷個屋頭燈還開起的？你啷個曉得我屋燈開起的？你在我屋樓角！劉大哥今天我就給你說老實話嘛，我們兩個不合適，你去找個沒得娃兒的，對不起，我真的要睡了，掛了（關燈）。

【孩子6歲。

豬豬兒，抓緊時間做作業哦，聽到沒的？你是在看電視還是在做作業，把電視關了，關了。今天不把作業做完你怕是睡不成瞌睡哦。那就不睡？好嘛，我今天陪你整通宵。

做了好多了？拿來我看。（嘆氣）豬豬兒，豬豬兒，你們老漢的小名叫豬娃子，你好的不遺傳，你硬是遺傳了他豬的智商。你看題目啷個問的，“邊和邊在一起組成的叫什么？”你自己看，你是啷個回答的，“邊和邊在一起”你居然說叫“邊邊”，我等哈還“線線”哦。你東張西望做啥子？邊和邊在一起組成的叫“角”。這個“角”分鈍角、銳角、直，啥，角角？我等下還“卡卡”喲。

數學不是你的強項？啥子是你的強項，語文？你那個語文硬是好強哦！昨天，對，就是昨天，老師喊你用“懇求”和“要求”造句，你啷個造的？“媽媽煮了一鍋豬蹄，爸爸說，‘啃’求不動，媽媽說，要求你啃。”我好久說過這個話的？（無奈地搖搖頭）豬娃子，你勒個兒子一年級了，寫不能寫，算不能算，考不起大學啷個辦？哎呀，算了算了，我說一句你有十句等到起的，把我也說餓了，我去下面條，吃飽了老娘今天晚上陪你破萬卷！

【孩子18歲。

兒子啷個還沒回來，（欣喜地）兒子回來了，錄取通知書拿到沒得，來給媽媽看。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吃驚）你啷個瞞到我，哪個喊你填的警校？哪個給你說的，那個給你說的你爸爸是警察？18年了，18年了，我把這個秘密藏在心里18年了，我只要是守住了這個秘密就是守住了你的安全，你為啥子要騙我，你啷個連商量都不打，你、你今天到底是要做啥子？

（沉默后，緩緩嘆氣）兒子，來，坐。對不起，兒子，媽媽要給你賠禮道歉，不該兇你。你長大了，有些事情也該讓你曉得。你爸爸是一個緝毒警察，在你出生前兩個月的時候犧牲了。在我們結婚的時候，他跟我說，要為他的工作保密，因為工作的特殊性，他必須做一個最平凡、甚至平凡得容易被遺忘的人。只有這樣，他才能更好地隱藏自己，才能更好地保護大家，保護我們。兒呀，你爸爸平凡啊，平凡得他犧牲以后我連見他最后一眼的機會都沒得。平凡呀，平凡到整個家里連一張遺照都不能掛。你爸爸平凡呀，平凡得犧牲以后連個追悼會都沒的，悄悄地就火化了。兒呀，你要想好，你爸爸不是第一個犧牲的警察，也不會是最后一個，為保一方平安，你是隨時都要做好犧牲的準備呀。我一想起你爸爸。那天，他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他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

豬娃子，你睜開眼睛看一哈，我對得起你喲，這是你的兒，他身上，流的是你的血，現在，他也要當一名警察，你聽得到不？

豬娃子！

【謝幕。

點評：

本作用諧劇獨特的表現手法，通過對一對母子15年間3個生活斷面的藝術再現，塑造了一個含辛茹苦撫養兒子長大成人的母親，和一個最終繼承了父親緝毒事業的青年警察的虛擬形象。當然，在觀眾心中，一定還會對“豬娃子”這位警察丈夫、父親有很深的印象，雖然他不在場，但作品中處處都有他的影響。盡管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但現場受眾對“豬娃子”的敬意一定是一致的，這也是本作選材和表演的成功之處。

諧劇是一人獨演、獨演一人的藝術，受眾能對其他不實際存在于舞臺上的角色有實際的認識，就要依靠舞臺上“一人”的演出。這“一人”就是一個堅固的“錨點”，以及情節開展的“軸心”，其對角色和情節的把握程度，直接關系到整個作品的成敗。就這個作品而言，舞臺上出現的不同時空下的母親形象，用有著濃厚生活趣味和顯著地域特點的語言，通過“面對面交流”和“電話交流”等多種手段與“兒子”“外婆”“劉大哥”等人物進行溝通，通過人物之間的互動，逐步勾勒出一個堅強獨立，對兒子疼愛而非溺愛的母親形象，更為情節的開展奠定了基礎。同時，作品對3個生活斷面的生動再現，是對人物成長節點的準確把握，也是在累積情感，極大地豐富了節目的表現力，讓主題升華更為平滑自然。

認同之余，我也想結合自身的創演實踐，謹為作品提供一點個人的思考。總的來說，作品的3個片段的內容豐度不太一樣，個人認為，第1片段中有“喝酒”“男朋友”“外婆的電話”等“場外”元素，第2、3片段中如果也能有類似的元素加入，那么整個作品的內容連貫度可能會進一步增強。升華主題只集中在第3片段，給人以用力過度的感覺，如果能將“豬娃子”的身份在第1、2片段做“草蛇灰線”式的交代，則整個作品懸念的構置和情感的勃發能可更合理平順。對第2片段中母子“作業大戰”進行更有新意的推敲，能讓諧劇更“諧”，作品的趣味性也可進一步增強。

曲藝傳承發展的創作之路任重道遠，我們都在路上，學習不止，進取不停。衷心希望我們能共同學習，創作出更多更好的現實題材作品。

（點評人：四川省曲協駐會副主席、副秘書長 李多）（責任編輯/馬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