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時任上海市市長的徐匡迪當選為中國工程院化工、冶金與材料工程學部院士,成為中國第一位擁有院士稱號的市長。近日,他回憶了上海經濟體制三項重大改革背后的故事。
教授從政
? 1981年,教育部派我到英國帝國理工學院做訪問學者。我十分珍惜這一寶貴的機會,努力參與鋼鐵冶金新技術的開拓,并旁聽了宏觀經濟學等課程。1983年,我到瑞典蘭塞爾鋼鐵公司做了兩年多技術副總經理,在實踐中積累了現代企業管理的經驗。
回國后,我出任上海大學常務副校長,三年后又被時任上海市長朱镕基任命為上海市教衛辦副主任兼高教局局長。
1991年初,我隨朱镕基率領的上海市代表團訪問歐洲。有一次在法國證券交易所,翻譯的同志對可轉換債券不了解,翻成了轉型的債券。朱镕基問這是什么意思?我進行了解釋。
在回國的飛機上,朱镕基叫我過去,他說:“回上海后你不要到教衛辦了,我現在缺少懂經濟特別是懂國際經濟的人,你就到計委去工作。”我說:“不行,我可是不喜歡計劃經濟的。”他聽后哈哈大笑,說:“好啊,我終于找到了一個不喜歡計劃經濟的人到計委去工作了。”他當時已經醞釀改革,要使上海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變。
謀劃改革
1992年小平同志到上海考察工作時指出“上海的改革開放搞晚了,今后要加快步伐”,并提出了加快浦東大開發的任務,為上海加快改革開放吹響了沖鋒號。吳邦國、黃菊召開市委擴大會,傳達小平同志講話,號召大家思想更解放一點、步子更大一點。我時任上海市副市長兼計委主任,深感肩負的重任。
從計劃經濟轉向市場經濟,應當從哪里開始著手呢?我們計委一班人經過討論,向市委提出從三個方面推進計委自身的改革,得到邦國、黃菊同志的支持。
轉變職能
第一個方面,計委轉變職能,就要對計劃管理體制進行改革。我們的改革建議是:今后計委只研究總盤子,比如說35%用于工業技術改造,40%用于城市基礎建設,還有25%用于社會事業,等等。如果市委批準了這一切塊方案,那么計委就把相應的投資規模下達給相關部委,具體項目則由各個部委審批后報計委備案。計委從過去的審批單位變成了一個督促落實的機關。
籌措資金
第二個方面,計委要承擔起籌措上海發展所需資金的任務。
朱镕基同志當上海市長時,曾向世界銀行和亞洲開發銀行借了兩筆錢,建起了南浦大橋和楊浦大橋。再要建橋怎么辦?我們想到了借鑒國外BOT(注:指私營企業參與基礎設施建設,向社會提供公共服務的一種方式。)的辦法,請香港的一家公司對兩座橋的市值進行評估,然后向市委建議把這兩座橋49%的經營權賣給香港的一個上市公司,即可籌到24億元用來建第三座和第四座橋。同樣,隧道也賣49%,可建造第二條和第三條隧道。之后,我們對滬寧高速公路和滬杭高速公路也采用了相似的辦法。這樣,我們就把現有資產盤活、投資規模放大了。
土地批租同樣是舊城改造、籌集資金的大事。當時上海有350萬居民住在市中心的棚戶區,要重新建設城市、改善那里人民的生活,必須解決棚戶區居民的拆遷問題。計委提出了土地批租的建議。先在城郊結合部蓋起一大批經濟適用房,供搬遷的居民居住。搬遷以后,居住面積可擴大一倍。因為市中心的土地每平方米大約可以批租8000美元,而城郊接合部建居民小區的土地每平方米只有50到60美元。我們就利用這個差值籌到的款項大搞市政基礎設施建設。同時,市中心的工廠也都退二進三批租給外商去開發。很快,一批大商場、大辦公樓在市中心建起來了,市容及道路交通、市區綠化情況也迅速改觀。
在這以后的兩年中,上海連年高速發展,上繳中央財政每年遞增30%以上,最后領導也充分肯定了上海在率先改革方面取得的成就。
放開價格
第三個方面,是放開價格。我們向市委建議,物價的市場化改革可先從水果入手,因為水果是溫飽有余的人才吃的。我們試點的辦法是果蔬公司只搞交易市場,只管掛牌價,而不管采購,而且掛牌價一定比長江三角洲的其他大中城市每斤高5分錢,貨源則放開由個體戶來經營。在市場經濟中,商品總是向價格高的地方流動。僅半個月,全國的水果產品都來了。
這一改革初戰獲勝后,接著進行了糧油價格放開的改革。我們建議,在實物幫助困難群體之后,糧油價格可放開,順價銷售,上海人民就能吃到最好的米、最好的油。
后來隨著發展,老百姓的要求不斷提高,我們也不斷調整政策,先是發食品券,自己到糧店選擇領取秈米或粳米,后來為了制止倒賣食品券,干脆直接發補貼,自己愿意買什么就買什么。這樣,上海的基本生活用品價格就整個放開了。
(摘自《人民政協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