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火熱可致疲勞

劉博文 王麗 譚中建 劉長英 劉蕊嘉 張偉 盧陽 周莉

疲勞作為一種臨床常見癥狀和病病，已逐漸發展為亞健康狀態的主要表現形式。其不僅是危害人類健康的重要因素，同時也是人類健康的“隱形殺手”。目前，疲勞的研究多集中在心理疲勞、軀體疲勞、中樞疲勞以及外周疲勞四個方面[1]。就其發病機制而言，現代醫學認為主要是以生物學機制和心理學機制兩個方面為主[2]。中醫學范疇中沒有“疲勞”一詞，眾多醫家根據疲勞的病因與癥狀，將其歸屬于“虛勞”“勞倦”“疲”等范疇[3]。有學者通過對疲勞古現代文獻的統計與分析，得出疲勞的中醫病因病機是以氣血理論為主的認識[4]。并在治療上一味強調進補，忽略整個機體的疾病狀態。除此之外，現代研究中對于疲勞病因的中醫研究多集中在虛與寒兩個方面，很少論及火熱之因[5]。本文作者基于對古醫籍及現代文獻學習，認識到火熱之邪在疲勞起病與發展過程中占據著重要地位，故提出從火熱論治疲勞的觀點，希望為指導臨床提供幫助。

1 實火可致疲勞

火熱之邪在臨床中具有廣泛的致病性。分析其致病之因，筆者認為主要是以耗傷氣血津液為主。如《素問·至真要大論篇》對病機十九條的闡釋，書中對于火熱病機一共論述了9條，其中屬火者五，屬熱者四。概括原文所述，火熱致病特點可歸納為火性炎熱燔灼、火性炎上、火熱消灼陰津、火熱燔灼筋脈、火熱灼傷血脈、火性急迫等6個方面。其病理轉變，由最初的耗傷氣分進一步發展為病在血分，病程日久，氣血津液虧虛的表現日益突出，由于氣血津液耗傷是引起疲勞的主要原因[6-7]，因此，火熱之邪在疲勞的成因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另外，現代文獻關于疲勞的病機歸類，包括了六氣病機、情志病機等方面[4]，這也為我們從陽亢之火、六氣所化之火、五志過極之火分析和論證實火可致疲勞的成因提供了依據。

1.1 陽亢之火

陽亢之火，是引起疲勞的潛在誘因。所謂陽亢之火，是指機體煩勞過度陽氣熾張耗損元氣的病理之火。如《素問·生氣通天論篇》曰“陽氣者，煩勞則張”，指明當人體煩勞過度時，容易導致陽氣熾張亢盛的病理狀態。而陽氣為何物？張介賓云“火，天地之陽氣也”。崇張氏之論，火即陽氣也。“勞則氣耗”，煩勞過勞會出現機體火熱熾盛，內氣耗損，最終形成以氣損氣衰為主要改變的病理結局。亦如《素問·陰陽應象大論篇》云“壯火之氣衰，少火之氣壯。壯火食氣，氣食少火。壯火散氣，少火生氣”。書中通過對壯火所引起的病理改變，進一步闡釋了陽亢之火引起氣衰的觀點。陽亢之火，為實火，因其有賊害正氣之意，程鐘齡稱其為“賊火”。當機體處于過勞的狀態下，陽氣亢盛，火熱之邪賊害機體，不僅能引起咳喘、消谷善饑、瘛疭、煩躁、驚狂、譫語等呼吸消化精神系統等疾病[8]，同時也會導致人體元氣耗傷進而出現五心煩熱、口干多汗、倦怠乏力及精神萎靡等疲勞表現。現代研究表明，火熱因素所致的上述癥狀，在甲狀腺等內分泌疾病所致的疲勞中表現尤為突出[9]。然疲勞有勞傷氣血津液之異，又有病在虛實之別。此陽亢之火，勞傷陽氣，化火耗氣，實屬勞損于氣，病性為實。如不及早干預與治療，往往會隨著火熱熾盛病理狀態的不斷發展延續而變證叢生。誠如《內經》所言“精絕，辟積于夏，使人煎厥。目盲不可以視，耳閉不可以聽，潰潰乎若壞都，汩汩乎不可止”。因此，重視陽亢之邪在疲勞發病中的重要影響，對于疲勞的防治十分關鍵。但需強調的是，由于陽亢之火作為疲勞產生的病因，是以火熱熾盛耗損元氣進而發生氣勞的間接病因。加之陽亢之火在臨床中致病多見于中風、眩暈等危重疾病[10]，對于間接誘發的疲勞，臨床工作者在診斷和治療中不免有所疏忽，這也是導致疲勞進一步發展與加重的重要因素。

1.2 六氣所化之火

疲勞的病因病機現代研究多集中以內傷為主[11]。然而外感亦是疲勞的重要致病因素。《靈樞·百病始生》言“夫百病之所生也，皆生于風雨寒暑”，強調六淫在疾病發生中的重要性。在外感所致的疲勞發病中，常見于風邪、暑邪。如感受風邪，《金匱要略》記載“虛勞諸不足，風氣百疾，薯蕷丸主之”。再如明·李盛春《醫學研悅·病機要旨卷之五》云“逆其時令，以致體倦身熱，汗多脈虛，此為靜而傷于暑也”，這充分說明感受外邪亦可導致疲勞發生。對于外感致病學說，金元大家劉完素曾提出“六氣皆從火化”的學術思想。其六氣皆從火化之論，有學者總結其內容包括“六氣同化”為病、“六氣兼化”為病及“六氣異化”為病三個方面[12]。同化如“風木生熱，以熱為本，風為標，言風者，即風熱病也”。兼化是指同性之氣相合為病，如“風火為病”“風燥為病”等。異化是指亢害承制，如“火熱過極兼從水化”。由此可見，六氣皆以火熱為中心[13]，其生于火熱又與火熱相兼為病。當六氣處于太過與不及的狀態或當人體正氣不足時，六氣轉變為六淫不正之氣侵犯人體。其火熱之邪亢盛，耗于氣則氣損，爍于津則津虧，燔于精則精竭，故疲勞之癥妄作。病在初期，患者或有不察、或失于診治，但六氣所化之火誠為疲勞始作之因，臨證之師，不可不詳于此。

1.3 五志過極之火

五志過極化火在疲勞的發病中占據重要地位。最新研究指出，慢性疲勞綜合征多由七情內傷所引起[14]。這說明，情緒因素亦是導致疲勞發生的不可忽視病因之一。探究情緒所致疲勞產生的原因，古代醫家劉完素曾指出“五志所傷皆熱也”，認為情志與火熱有著密切的聯系，如其書中記載“情之所傷，皆屬火熱”。一方面其主張五志過勞，則傷五臟，如“五臟之志者……若志過度則勞,勞則傷本臟”。另一方面其闡釋了五志化火的病機，一者是因五志過勞，躁擾陽氣，化生火熱，如明·沈頤《病機暈論·火門》中言“《原病式》曰“五臟之志過度，則勞傷本臟。凡五志所傷，皆熱也。所謂陽動陰靜，故形神勞則躁不寧，靜則清平也。是故上善若水，下愚若火”。二是由于情志過度，伐傷臟腑氣機，氣機郁結滯而化火。后世朱丹溪在此基礎上亦提出“五志之動，各有火起”“氣有余便是火”的觀點，進一步發展和佐證五志過極可化生火熱的病機。五志過度，勞傷本臟，而化為火。如傷五臟，見于脾，主思不能而氣結化火，見于心，主喜不能而氣緩化火，見于肝，主怒不能而氣亂化火，見于腎，主恐不能而氣閉化火，見于肺，主悲不能而氣滯化火。當今社會競爭激烈，工作生活壓力加劇，人們長期處于緊張和焦慮之中，五志妄動化火的可能越來越大。因此提出五志化火可致疲勞的病因是十分必要的，同時也應重視調節情志在疲勞病理狀態中的應用。兩相結合，如此才不失先賢之論。

以上3種，皆為疲勞初期所生病因，其病機以火熱亢盛為主，氣血津液所傷不甚，如早期得以正治，可延緩疾病進展，緩解臨床癥狀，從而提高患者生活質量。

2 虛火可致疲勞

疲勞初期病以火熱為主，正虛不甚，倘患者未行早期治療和有效診治，火熱之邪燔爍，愈加損氣耗陰，往往轉變為以虛火為主，這其中主要包括氣虛火熱，陰虛火熱。

2.1 氣虛火熱

目前，氣虛所致疲勞成因的研究中，眾多學者多側重于氣虛血瘀、氣虛濕阻、氣虛津結等方面[15-16]，氣虛火熱的病因鮮有論述。筆者基于對李東垣氣虛火熱的學習和解讀，認為氣虛火熱亦是疲勞發作的重要因素。眾所周知，氣虛火熱的觀點是李東垣基于脾胃內傷所提出來的陰火理論。其宗《內經》言“有所勞倦，形氣衰少，谷氣不盛，上焦不行，下脘不通，胃氣熱，熱氣熏胸中，故內熱”。闡明內傷熱中證的產生機制以陰火為主，并認為源于中焦，起于下焦，系于上焦[17]。其在《蘭室秘藏》言“夫喜怒不節，起居不時，有所勞傷，皆損其氣，氣衰則火旺，火旺則乘其脾土，脾主四肢，故困熱，無氣以動，懶于語言，動作喘乏，表熱自汗，心煩不安”。說明飲食失宜、情志失調、六氣不平等容易致傷脾胃，由于脾胃為后天氣血生化之源，脾胃一傷，清陽不升，谷氣不盛，生化乏源，氣虛極而內生陰火。《內經》曰“熱則氣炅”，內熱產生后，多出現氣衰氣弱，李東垣總結為“火與元氣不兩立，一勝則一負”。疲勞初期陽亢之火、六氣所化之火以及五志過極之火，可傷五臟，若病于脾，則有脾氣損耗之嫌，隨著疲勞的不斷進展，終致脾胃納運失司，氣血乏源，內傷火熱由生。除此之外，現代人飲食喜冷飲、辛辣、肥膏之物，且作息多不規律，亦有致傷脾胃之因。二者相因，兼而致病，使疲勞癥狀加重，其內熱之因不除，病難速愈。值得注意的是，氣虛發熱的疲勞臨床表現有所不同，其除外氣虛質涵蓋的面色萎黃、倦怠乏力、精神萎靡等相同癥狀外，還具有熱勞的突出表現，如心神煩躁，面赤頭疼，眼澀唇干，身體壯熱，煩渴不止等[18]。

2.2 陰虛發熱

所言陰虛發熱者，亦指疲勞后期而論，此實為初期火熱不除，耗傷精津，或有飽倦房勞過度所致。在一項類風濕關節炎疲勞癥狀的中醫證候要素研究中，發現陰虛位于第三位[19]。經云“陰虛生內熱”，這一定程度上揭示了陰虛發熱在疲勞的發生中占有較高比重。對于陰虛發熱理論的詳備論述者可尋見于朱丹溪。朱丹溪為金元四大家之末，其主要思想為“陽常有余，陰常不足”及“相火論”。其中在論及“相火論”時，他提出，相火有生理之火和病理之火，生理之火是維持人體生命活動的基礎。如《格致余論·相火論》中提出“天主生物，故恒于動，人有此生，亦恒于動，其所以恒于動，皆相火之為也”。倘生理之火妄動失其所常，即可化為病理之火。其成因包括了飲食、情志、欲望等因素，如《格致余論》總結病因時闡釋“暴寒暴熱……醉飽勞倦……因縱口味……徇情縱欲”。但其根本是基于“陽常有余，陰常不足”的理論[20]，且諸多病因最易傷陰。由于相火寄于肝腎二臟，相火一旦妄動，最易耗竭肝腎之陰。陰虛則不能勝其陽，陽亢進而化生火熱，則諸證蜂起。針對疲勞癥狀，陰虛火熱在其發病中至關重要。相火妄動除外耗傷陰液，亦能損氣敗血。而人以氣血津液為基礎，若氣血津液不能充養五臟四肢百骸則易發疲勞，使人神不精，氣不足，肌不用，骨不強也。

此二者，為虛火可致疲勞之因，雖有氣虛發熱與陰虛發熱之別，但本于相火妄動所致。氣虛發熱者，重在脾胃，陰虛發熱者，重在肝腎，僅此而已[21]。

3 火熱可致疲勞的治法

火熱治法所論甚多，但深得旨要者當屬清代程鐘齡在《醫學心悟》提出的治火八法。其在書中總結為發、清、攻、制、達、滋、溫、引八法。對于疲勞火熱虛實之異，本文效先賢之論，提出實火者，輕者可清、可達、可發、可攻，甚者必兼溫散。虛火者，氣虛火熱以補脾胃升清陽瀉陰火為主；陰虛火熱者，治以滋陰瀉火。

3.1 實火治法

如前文所論，實火包括陽亢之火、六氣所化之火及五志過極之火。若及正治，需遵《內經》中“微者逆之，甚者從之”之法。針對陽亢之火者，輕則以苦寒清瀉，方用黃連解毒湯、涼膈散之類；重則從其性而必用溫散，以宣陽散熱，方用梔子豉湯合升降散；六氣所化之火者，多為陽氣拂郁在表[22]，故宜治以辛涼解表，方用銀翹散或桑菊飲之類。五志過極化火者，病于心，用導赤散；病于肝，用瀉青丸；病于胃，用清胃散；病于肺，用瀉白散。諸此治法，可謂治實火之法甚詳。故在臨床上治療實火所致疲勞時，審證求機，以上所述治法均可靈活使用。

3.2 虛火治法

虛火治法，針對以氣虛火熱內生者，崇以甘溫除熱，升陽散火等治法，方用補中益氣湯、升陽散火湯、補脾胃瀉陰火升陽湯等；陰虛內熱者，治以滋陰降火。但詳究朱丹溪滋陰法的運用，其在《丹溪心法》中又提出了“補陰即火自降”“降心火，補陰”“降陰火，補腎水”等治法[23]。因此，在陰虛內熱治療時，除外補益肝腎之陰，更要兼顧五臟，方用大補陰丸或六味地黃丸等。若陰虛陽亢極者，又需與引火湯、潛陽封髓丹等合用。

4 結語

疲勞作為亞健康的典型表現，不但使生活質量降低，同時也使適應社會的能力下降，一方面危害著人們的身心健康，另一方面也制約著社會的進步和發展。據有關部門調查顯示，在實際生活和工作中超過50%以上的人會感到疲勞[24]。顯然，疲勞已逐漸成為人類日常生活和工作中常見的生理現象。作為危害人類健康的“隱形殺手”，疲勞現象的出現往往預示著疾病發生的先兆。故早期對疲勞進行干預與治療尤為關鍵。目前，現代醫學對于本病缺乏有效的防治方法。而中醫學“治未病”思想在防治疲勞中發揮著重大作用[25]。未病先防、已病防變、瘥后防復在疲勞臨床不同階段的防治均有重要意義。因此，深人挖掘中醫“治未病”理論，綜合運用中藥、針灸、推拿、貼敷等方法進行防治，這對預防和治療疲勞具有重要應用價值。近幾年疲勞的中西醫研究主要是以尋找有效藥物或合適的治療方式來緩解疲勞，對疲勞機理、產生原因關注不足[26]。雖然有部分研究已經開始認識到火熱之邪與疲勞的發生有聯系[27]，但認識不夠充分，并未提出具體的理論與治療方法。并且火熱之邪在疲勞起病的成因上并未得到廣泛重視和深入發掘。這也是影響疲勞臨床治療效果，制約疲勞進一步發展研究的深層原因。基于此，本文作者提出火熱之邪是導致疲勞產生的重要病因，希望為臨床研究疲勞提供新思路新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