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存霞
多囊卵巢綜合征(polyeystie ovary syndrome,PCOS),是育齡婦女常見的一種以持續無排卵、雄激素過多、胰島素抵抗為特征的復雜的內分泌—代謝異常性疑難病變,具有高度異質性,臨床表現多種多樣,較為難治。中醫典籍中對PCOS并沒有專門的病名記載,據其臨床表現歸屬于中醫學“月經后期”“崩漏”“閉經”“癥瘕”“不孕”等疾病范疇;根據其高雄激素體征,也可按“痤瘡” “肥滿”進行治療。“窠囊”是中醫學的獨特理論,本文基于窠囊理論,從中醫學病因病機、辨證論治等方面探討PCOS。
窠囊之說, 最早由宋代許叔微提出:“濕痰、痰飲成癖囊。”《丹溪心法·痰飲》中把許叔微的痰成窠囊之說與瘀血聯系,首次明確提出了“痰夾瘀血”的觀點:“自郁成積,自積成痰,痰夾瘀血,遂成窠囊。” “痰夾血遂成窠囊。痰病久得澀脈,卒難得開,必費調理”。成為痰瘀互結證治理論成熟的標志。現代研究者認為,廣義窠囊內涵豐富,狹義窠囊以痰瘀為主[1]。痰和瘀,其本質上是津與血的關系,津凝為痰,血滯為瘀,病理上相互影響,均為陰邪,易同氣相求,而痰阻則血瘀,血瘀亦可加重痰阻,“血瘀既久,亦能化為痰水”, 常常痰瘀同病。窠囊作為痰瘀盤踞窩藏之地,痰瘀膠結,氣血凝滯,脈絡受損,病情惡化,形成痼疾。“窠囊”遂成痰瘀互結理論中的重要概念。現代中醫學家普遍把PCOS的病因病機歸納為“痰瘀阻滯胞宮沖任”,認為痰瘀互結為窠囊排卵障礙的重要病機。痰瘀壅滯于胞宮沖任臨床表現為月經紊亂、閉經、卵巢呈多囊性改變、久則不孕等癥狀,而痰瘀阻滯肌膚可表現為多毛、肥胖。而PCOS臨床四聯癥(閉經、不孕、多毛、肥胖)的證候表現符合中醫“痰”和“瘀”的證候診斷。因此,筆者認為“窠囊阻滯沖任胞宮”是PCOS的中醫學重要發病機制之一。
產生窠囊的關鍵環節是氣血津液運行失常。外感、內傷、飲食不節或是失治誤治,均可致氣之為病,進一步使津液、血液代謝異常形成痰飲、瘀血和痰瘀,痰瘀同病,窠囊既成。《證治匯補》云:“痰挾瘀血,結成窠囊者,宜逐瘀行氣。”[2]逐瘀行氣是窠囊的基本治法。提示治療窠囊需調暢氣機,行氣逐瘀,活血化痰,痰瘀并治。
根據朱丹溪的論述,窠囊的產生由輕到重,是一個緩慢、漸進的病理過程。同樣,醫家在論述窠囊時,往往強調窠囊之病癥多樣性、頑固性,病程之遷延性、纏綿難愈,疾病之難治性、頑固性。窠囊屬于中醫學的陰邪、伏邪,可伏于人體內數載,其致病具有多樣性、漸進性、難治性,窠囊的這一致病特點與PCOS的臨床多樣、潛伏期長、病程長、難以治愈相吻合。
喻嘉言在《詳胡太封翁疝證治法并及運會之理剿寇之事》[3]中寫道,窠囊“生長則易,剝落則難,由其外窄中寬,任行驅導滌涌之藥,徒傷他臟,此實閉拒而不納耳”,故治療時視病情從多方面下手,辨證論治。化痰、祛瘀、理氣三法如何合理使用,成為治療PCOS的關鍵所在。
肝與婦科關系密切,肝主疏泄,調暢全身氣機;若長期情志不遂易抑郁,而成肝郁病證。若肝郁不除,最易導致婦科病,其經、帶、胎、產之病,無不與肝郁有關。如陳修園《婦科要旨·種子》指出不孕、月經不調與情志因素相關:“婦人無子,皆因經水不調,經水所以不調者,皆由內有七情之傷。”郭銀華等[4]研究顯示,188例PCOS患者的證型分布發現肝郁證頻次最高,有60例,占31.91%。肝氣易郁,致疏泄藏血功能失常,必影響氣血、影響沖任;肝膽內寄相火,氣郁易化火,相火妄動而致肝郁化火。“木郁達之”,肝性喜條達而惡抑郁,唯有肝氣暢達,血脈得暢,陰陽氣血和調,月經方可按時來潮。因此治療當以疏肝瀉火為原則。
《傷寒論》中提出少陽主樞,疏利氣機,通調水道,膽腑疏泄正常,全身陰陽消長平衡,則樞機運轉使生物體的氣機出入正常,升降自如開闔有度。PCOS的異常病位在于卵巢。卵巢孕育卵子成熟猶如藏,卵子成熟而后排卵猶如瀉。如此一藏一瀉全賴少陽樞機的調暢。PCOS患者,臨床癥狀常以經行不暢、月經稀發或月經過少、閉經、胸脹、乳脹、腹脹為多見,可見氣機不調,少陽失樞,存在于多囊卵巢患者中。痰與瘀正是氣機不調的病理產物。大柴胡湯證的病機關鍵是樞機不運、里熱熾盛,方中柴胡、黃芩疏清并行,條暢樞機、清泄郁火;芍藥滋陰泄熱、緩急止痛;生姜、半夏降逆止嘔;積實、大黃利氣消痞,通下熱結;大棗和中。諸藥配合,共奏和解少陽、通下里實之功[5]。有研究認為 PCOS“卵巢募集亢進”當是一種“熱”,“不排卵”是一種“滯”,其現象正是機體熱滯的表現,大柴胡湯治療PCOS重在調其樞機,通過大柴胡湯的疏、清、通、利,使機體熱滯宣通,推理是通過調其樞機,達到調控腎—天癸—沖任胞宮軸功能,促其排卵,達到調經種子的目的;調節臟腑、氣血、經絡功能,從而調節了脂質代謝,改善了血液流變性,改善了胰島素抵抗。
PCOS常于青春期發病,表現為月經失調,進入育齡期后以長期無排卵為主要特征,多表現為閉經,甚至不孕癥或孕后流產,俱是窠囊阻滯沖任胞宮,瘀血特征明顯。血瘀證的診斷依據:臨證可見月經衍期、量少,經色黯有血塊,小腹脹痛,舌暗有瘀斑、點,脈澀,癥瘕(增大的卵巢)等征象。增厚而堅韌的卵巢包膜成為機械性因素導致排卵障礙。現代藥理研究表明,活血化瘀藥物能較好的擴張血管并改善血流動力學,保護血管平滑肌,改善微循環,抑制血小板聚集;改善病灶周圍血氧供應而誘發排卵;調節脂質代謝,改善胰島素抵抗,增強胰島素效應[6]等作用。
桂枝茯苓丸出自《金匱要略》,由桂枝、茯苓、桃仁、丹皮、芍藥組成,古籍中治療窠囊之為病的代表方劑就有桂枝茯苓丸。《成方切用》[7]中說:“桂枝芍藥,一陽一陰,茯苓丹皮,一氣一血,調其寒溫,扶其正氣。桃仁以之破惡血,消癥癖。而不嫌于傷胎血者,所謂有病則病當之。且癥之初,必因寒,桂能化氣而消本寒。癥之成,必挾濕熱為窠囊,苓滲濕氣。丹清血熱。芍藥斂肝血而扶脾,使能統血,則養正即所以去邪耳。”本方具有活血通絡、緩消瘕塊之功[8]。桂枝、茯苓為溫化寒濕以竭痰源,配赤芍、丹皮、桃仁等調理陰陽又活血通絡消癥。
葉天士將痰瘀同治法廣泛地用于痛證、痹證、郁證、噎膈、積聚、癥瘕以及婦科病證的治療中。中醫學對PCOS病證論述為實證的頗多,認為本病由于肝、脾、腎等臟功能失調, 日久化痰化瘀,痰濕瘀互結,壅塞胞宮、沖任,遂成窠囊。現代中醫學者對PCOS的實證論述也頗多,認為肝經郁火、痰濕阻滯、瘀血內停為其主要病機;“痰瘀胞宮”與“卵巢胰島素抵抗”病理機制一致。筆者結合臨床該類患者常見的月經不調、閉經或不孕常伴見形體肥胖、多毛、痤瘡,卵巢包膜增厚或卵巢增大,卵巢多個卵泡發育而無主導卵泡形成等病變特征,認為該病屬于樞機不利、痰瘀互結、阻滯沖任的實證,故而從實論治。
仲景之方,用藥配伍嚴謹,制方藥少而精,主治明確,臨床廣泛應用、療效卓著。然而臨床上病癥、病機紛繁,要使用經方合方,使方證相符、集中優勢、兼顧彼此而獲佳效。經方合方可以增加臨床療效,擴大治療范圍,減少不良反應。臨證時,筆者應用大柴胡湯和桂枝茯苓丸合方加減治療PCOS患者,取得較滿意療效。
患者,女,21歲,未婚,2018年1月18日初診。主訴:閉經半年余。月經史:14歲月經初潮,行經周期40~50天,末次月經2017年7月6日,量少,色暗,少量血塊,痛經(-),行經6天,否認性生活史。2017年10月9日,于外院診斷:多囊卵巢綜合征,口服達英-35等治療效果不明顯,故來診。現癥:閉經后體重增加10 kg,面部起痤瘡,毛發偏多,心煩易怒,腹脹,大便偏干,手足發涼,查體:舌質暗,體偏胖,苔白膩,脈弦滑。B超示:子宮內膜厚度6 mm,雙卵巢多囊樣改變。西醫:閉經(PCOS);中醫診斷:閉經,樞機不利、痰瘀互結;治法:和解樞機,活血化痰,清熱調沖;處方:柴胡12 g、黃芩9 g、清半夏12 g、制大黃9 g、白芍18 g、枳實12 g、桂枝12 g、茯苓12 g、桃仁12 g、丹皮12 g、紫草18 g、菟絲子30 g、懷牛膝30 g、葛根30 g、莪術6 g、生姜6 g、大棗5枚,7劑,水煎服,日1劑。
2018年1月26日二診:月經仍未潮,白帶增多,近2日偶有血絲,上方加青皮9 g、韭子9 g,繼服10劑。患者服9劑后于2月6日月經來潮三診,量偏少,行經4天。經期亦溫通活血,處方:當歸12 g、川芎9 g、赤芍12 g、生蒲黃包煎6 g、炒靈脂9 g、炒干姜6 g、官桂4 g、炒小茴香1 g、益母草15 g、白茯苓10 g,4劑,水煎服,日1劑。四診、五診、六診:中藥守首診方,經期服三診方,月經分別于3月16日、4月21日、5月29日、7月1日來潮。
按 患者素多落落寡歡,心煩抑郁而易怒,屬于樞機不利、痰瘀互結、阻滯沖任的實證,故而從實論治,應用大柴胡湯和桂枝茯苓丸合方加減治療,療效較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