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心-腎-子宮軸”探討蓮子心在婦科病的應用※

夏 悅 倪曉容 彭 霞 劉虹麟 謝佳妮 楊藝嬌

(上海中醫藥大學2019級碩士研究生，上海 200071)

現代醫家夏桂成在研究陰陽運動的太極八卦理論時，結合長期的臨床實踐，提出了“心-腎-子宮”生理生殖軸[1]。中醫古籍中的女子胞即現代醫學的子宮和卵巢，并將女子胞歸類為奇恒之腑，具有似臟非臟、似腑非腑之特征，能藏能瀉，而且藏瀉過程直接關乎月經周期的節律，在此過程中，若陰陽轉化不及或太過，胞宮藏瀉無度，則女子胞功能紊亂，經下節律被打亂，中間還結合了“文王八卦”學說中的內容，文王八卦以坎離為中心，坎離既濟，水火相交，即心腎相交，腎水可制約心火，保證整個流動過程中升降動靜的相對性平衡。《傅青主女科》曰“蓋胞胎居于心腎之間，上系于心，而下系于腎”，闡明胞胎居于心腎之間，其中胞脈、胞絡與心腎相連。腎在執行封藏之功時，胞宮順藏，心氣在動之時，胞宮隨瀉，故月經周期節律性與心腎息息相關，心、腎、子宮連成一個工作軸，即“心-腎-子宮軸”[2]。“心-腎-子宮軸”以心為導向，經血和卵子的排出受心腦影響。

女性經、帶、胎、產、乳均與陰血密切相關，陰血可謂婦人之本，在生理情況下，隨著月經周期的變化，陰血也會耗損。陰血不足，心氣失去安養，母病及子，脾運化無力，生血乏源，陰血愈虧，反反復復，諸病叢生。故陰血易耗也是婦科疾病的病理特點[3]，應注意陰血的維護。心主血脈，藏神，肝為將軍之官，藏血舍魂。《血證論》曰“晝則魂游于目而能視，夜則魂歸于肝而能寐”“寐者，神返舍，息歸根之謂也”，肝經郁結化火時，陰血被灼，心神失養，則情緒不安，心煩意亂，多疑多慮，急躁易怒等，且肝為剛臟，內寄相火，其氣主升主動，肝火灼損肝血，熱擾肝魂，而魂為神之變，神魂相隨，魂不守，神不安。當腎陰不足，不能上濟心火，致虛火內生，上擾神明，表現出心腎不交之證；另外，情志不佳，易化火生熱，若有痰，會出現熱與痰凝，痰熱擾心，心神被擾，出現心神不寧。思慮過度，損及心脾，血難生，氣難養，陰血暗耗，心失血養，神無所主，可見心神易擾。在治療婦科疾病時，注重月經周期變化、女性陰陽的動態轉化過程，經后期常虛實夾雜[4]，腎陰易虛，心火偏旺，治應力求陰陽平衡，動靜相宜，養陰舒心。

蓮子心有交通心腎、下心氣、平肝火、清心安神的功效，能同調心、肝、腎，使心、腎達到水火既濟的狀態，對“心-腎-子宮軸”失衡有良好的調節作用。治療婦科病時，對于心腎不交、心肝火旺、心神不寧證型者加入蓮子心，能提高療效。茲基于“心-腎-子宮軸”，將蓮子心治療婦科病的臨證應用探討如下。

1 蓮子心的功效

1.1 交通心腎，平衡陰陽，沖任得通 蓮子心從蓮子中剝取而得，又可稱為薏、苦薏、蓮薏等，入心、腎二經，《本草綱目》載其“苦、寒，清心安神，交通心腎，澀精止血”，常被用于鎮靜，解熱，止血[5]。《溫病條辨》指出蓮子心“由心走腎，能使心火下通于腎，又回環上升，能使腎水上潮于心”，更加具體闡釋了蓮子心對心、腎二臟的作用。《重慶堂隨筆》載“蓮子，交心腎，不可去心，然能滯氣”，突出蓮子與蓮子心的不同，蓮子心更偏向于交心腎之效。心不寧則腎不實，《醫林纂要》也提到蓮子心瀉心、堅腎。國醫大師夏桂成認為，蓮子心具有交通心腎、澀精止血之效[6]。心主火，腎主水，心腎交通，則水火既濟，乃陰陽和諧之象，上下相通之意。腎為天癸之源，與沖任的虧盈密切聯系，只有腎的陰陽平衡，天癸才能泌至，沖任兩脈才能通盛，故藥用蓮子心交通心腎，以助水火既濟，陰陽得以平衡，繼而助于沖任通盛。

1.2 下心氣，平肝陽，通泰除痞 《輔行訣臟腑用藥法要》中提到本臟之用味與子臟之體味并用，有不合化而產生并行除病的“五除”作用[7]。心之體味苦與肝之用味辛不合化而可除痞，辛開苦降而除上下不通之痞。心體味苦，性堅閉，心氣下達，肝氣上升，泰可通，辛苦除痞。氣火旺盛，如肝氣郁結致氣滯血瘀化熱或心火亢盛等，水火不濟，腎陰虧損，加之肝腎同源，肝腎陰虛則陽相對不受制，出現肝陽上亢。《本草再新》載蓮子心可“清心火，平肝火，瀉脾火，降肺火”，故蓮子心亦可平上亢之肝陽，達到“心氣下達，肝氣上升，辛苦除痞”之效。

1.3 清心安神，鎮靜緩痛 “諸痛癢瘡，皆屬于心”，蓮子心入心經且有鎮靜作用[8]，能緩解疼痛。蓮子心與蓮子相比，雖然兩者都可養心安神，但蓮子心性味苦寒，為輕清上浮之品，清心熱作用較明顯，適用于有熱入心包、神昏譫語、心煩失眠等熱象之證。諸多湯劑如清心滋腎湯[9]、養陰清心湯、清心蓮子飲[10]、茯苓補心湯、清心健脾湯等從心論治婦科疾病，這些方中都含蓮子心。“汗為心之液”，心火旺，陰虛火旺則熱，熱蒸汗出，出現烘熱、自汗、盜汗；陰虛則陽氣偏盛，陰不斂陽，陽不入陰，故出現神不守舍，夜不能寐。藥用蓮子心治療陰虛心火旺之證，寧心安寐，起到清心安神之功。

2 蓮子心在婦科病中的應用

2.1 子宮內膜異位癥 該病病機虛實夾雜，正氣不足，腎氣虛弱，在陰陽消長轉化過程中，瘀血濁液于胞脈中流竄，甚至泛溢于子宮外，疾病隨之發作。心火亢盛，心火獨旺在上，腎氣不足，上熱下寒，“心-腎-子宮軸”不平衡，沖任氣血受阻，瘀滯于內，形成癥瘕。治療子宮內膜異位癥單用活血化瘀藥能起到緩解疼痛、消包塊的作用，但達不到根治目的。在使用調周法治療子宮內膜異位癥時，根據經間期、經前期及經期陰陽消長的不同，配合節律，調整“心-腎-子宮軸”，結合“心靜則腎實”，加入蓮子心清心安神，寧心堅腎，從而間接保證心腎之間的交合，使胞宮得養，氣血沖任得調，標本兼顧。名醫夏桂成治療子宮內膜異位癥注重養心，常用蓮子心、郁金清心安神[11]。

2.2 不孕癥 《女科經綸·嗣育門》云“心主神，有所思則心馳于外，致君火傷而不能降。腎主智，有所勞則智亂于中，俾腎虧而不能升，上下不交……能生育者，未之有也”“女子系胞于腎及心胞絡”，強調了心腎二臟的重要性，水火不濟，神智有亂，子難得也。在排卵期即中醫的“氤氳期”，陰陽轉化失常，陽氣未動，瘀血內留，阻滯胞宮則不孕；或陽氣過盛，推動太過，腎氣失固，血隨氣行，易反復出血，造成流產，降低妊娠成功率。蓮子心能下心火，心氣得以下助腎水，腎水足，陰陽氣血充足，有助排卵。俞凡等[12]從夏桂成治療不孕癥方中選出1543首，統計顯示1256首方中用到蓮子心，使用率為81.5%。夏桂成治療陰虛心火、心火陽虛、夾痰夾瘀證的卵巢功能低下性不孕癥，都加入蓮子心，常用藥對蓮子心、黃連各3～5 g清心火[13]。

2.3 閉經 閉經原因無非”血虧”與“血滯”，血虧則無血以下，血滯則無道以下。胞宮血液盈滿則有血下，胞宮能瀉則血滯得消，故胞宮的藏瀉直接關乎月經的來至。在心、肝、脾、腎各臟共同作用下，胞宮的藏瀉平衡有度。《素問·陰陽別論》云“二陽之病發心脾，有不得隱曲，女子不月”，從心、脾角度解釋婦女不來月經與其有關，脾為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心脾不調，情志不遂，影響經血排出。《素問·評熱病論》云“月事不來者，胞脈閉也，胞脈者屬心而絡于胞中，今氣上迫肺，心氣不得下通，故月事不來也”，提示心氣與胞脈之間的關系，當心氣居上遲遲不下時，心氣阻塞，心血不降，胞脈閉塞不通，故婦人不行月事。《素問病機氣宜保命集》曰“如女子不月，先瀉心火，血自下也”，描述了治療婦人經血不潮時，如有心火，先瀉心火，而后血下。治療中可利用蓮子心去心火、下心氣的功效，使心氣得以下通，血往下行，助月事來潮。

國醫大師柴松巖治療婦人閉經，特別是腎陰虧虛證，腎陰虛意味腎水虧虛，無法濟心，用藥常用蓮子心聯合遠志、女貞子、浮小麥、合歡皮交通心腎，聯合金銀花、生甘草清虛熱[14]。多囊卵巢綜合征閉經患者激素代謝紊亂與中樞神經或神經介質病理刺激有關，又因中醫學“心”功能與現代中樞神經“腦”的作用類似，故治療多囊卵巢綜合征閉經時，柴松巖會加入交通心腎或寧神益智之品，如蓮子心、遠志、丹參、首烏藤、百合等。高泌乳素血癥也會出現閉經，其病機與上焦毒熱有關，肝經走乳頭，藥物選擇應走兩脅、走上，治以通為要，柴松巖常用蓮子心、野菊花、夏枯草、金銀花、生甘草清上焦毒熱，清肝火，再配合其他疏肝藥[15]。《傅青主女科》謂“散心肝脾之郁，而大補其腎水，仍大補其心肝脾之氣，則精溢而經水自通矣”，提示通經水時補腎益血養陰，也需注意腎與其他臟腑的關系。《景岳全書》云“五臟之傷，窮必及腎”，強調腎的核心地位及兼顧他臟的重要性，經水通調離不開腎氣，腎氣要足除先天之外，還需其他臟腑的支持，各臟腑將散余的精微藏于腎。另外，心藏神，脾藏意，主思，且足太陰脾經“注心中”，故脾胃與心神功能相互影響，在心腎交合的過程中，脾作為上升下降運化樞紐，也應重視。

2.4 胎漏 《景岳全書》云“妊婦經血不固者，謂之胎漏”，婦人平素腎陰虛，妊娠期間陰血更多集中于胞胎，患者本身腎陰不足，陰虛血熱由內而生，沖任被擾不固，而致胎漏。《景岳全書》曰“凡胎熱者，血易動，血動者，胎不安”，心火未解，腎陰虧虛越明顯，腎水愈干涸，使熱象、出血加重。蓮子心清心寧心，藥力溫和，對心火旺盛患者，能解心火，安心神，助去胎熱。

2.5 崩漏 經血非時而下，形成崩漏，又因經水出于腎，腎藏精生髓，上通于腦，下泌天癸，腎陰虧虛，腎主封藏失職，心、腦、腎互相影響，外加乙癸同源，肝木不得涵養，心火愈發亢盛，肝腎相火同心火交夾，使得心、肝、腎一同受累，而崩漏不止。可見，心、肝、腎與月經周期的陰陽動態平衡息息相關，同調水火對月經周期陰陽失衡極為重要。崩漏當急，應遵循急則治其標的治則，在止崩止血同時，同調心腎，益于澄源和復舊而不復發，用蓮子心同調心腎以止崩漏。

2.6 圍絕經期綜合征 中醫古籍并無圍絕經期綜合征的病名，根據患者癥狀輕重，有“臟躁”“郁證”“不寐”“心悸”“百合病”等描述。《素問·上古天真論》曰“女子七歲，腎氣盛，齒更發長……七七任脈虛，太沖脈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壞而無子也”。絕經前后腎陽先衰，腎水匱乏，不能上濟于心，心火偏旺，擾亂心神，或陰精不足，不能化生心血，而致心神失養，出現心悸怔忡、寐淺多夢、心神難安癥狀。圍絕經期女性多處于陰常不足、陽常有余狀態，又因心主血脈，若陰血耗損，加重腎陰陽不平衡狀態，故患者出現腰膝痠軟、手足心熱等癥狀；又因肝體陰而用陽，圍絕經期女性更易出現煩躁易怒癥狀，治宜平肝潛陽。腎虛肝旺是圍絕經期綜合征的主要病因病機，治療以補腎為本，清肝為要，輔以寧心安神，故在治療圍絕經期綜合征時辨證論治，加蓮子心交通心腎，平肝陽，清心火。

2.7 其他 許多古文對蓮子心治療產后渴疾有所記載，《證類本草》指出“蓮子心,生取為末，以米飲調下三錢，療血、渴疾，產后渴疾，服之立愈”，《本草蒙荃》載“取心生研，亦止產后渴消”，《本草綱目》載 “血渴，產后渴，生研末，米飲服二錢，立愈”。

3 現代藥理研究

蓮子心的主要成分為蓮心堿、異蓮心堿、甲基蓮心堿等生物堿及木犀黃酮苷、金絲桃苷、蕓香苷等黃酮類，能抗心律失常、強心，對腦缺血損傷具有保護作用。甲基蓮心堿(Neferine,Nef)是從蓮子心中提取的一種主要的雙芐基異喹啉類生物堿，能抗血栓、抗氧化、抗炎、抗健忘、抗纖維化、抗高血糖。有研究提出，甲基蓮心堿可通過抑制腫瘤細胞增殖、促使癌細胞凋亡，或通過阻滯細胞周期或誘導自噬等途徑有效抑制卵巢癌、胃癌、乳腺癌、人非小細胞肺癌，甲基蓮心堿還可逆轉癌細胞的耐藥性[16]。此外，甲基蓮心堿還有抗纖維化作用。有研究表明，甲基蓮心堿對四氯化碳(CCl4)誘導的肝纖維化小鼠具有抗纖維化作用，其部分原因可能與降低肝血腦屏障中轉化生長因子β1(TGF-β1)的表達有關[17]。有動物實驗研究表明，金絲桃苷能保護心血管，抗疲勞,改善雷公藤苷誘導的卵巢功能低下小鼠的卵巢儲備能力，對潰瘍性結腸炎大鼠有保護作用[18-21]。從蓮子心的現代藥理研究可見，蓮子心中所含中藥單體研究不少，但只在婦科病卵巢癌、卵巢功能低下方面有所提及。在更深一步的研究探討中，可在其他婦科病進行研究，如子宮內膜異位癥，纖維化是該病病情進展中一個病理過程，蓮子心中甲基蓮心堿有抗纖維化作用，或許使用該單體來干預子宮內膜異位癥的纖維化過程會是一個較為新穎的研究方向。

4 結語

蓮子心治療婦科病如子宮內膜異位癥、不孕癥、閉經、胎漏、崩漏及絕經前后諸證，能交通心腎，安神清心，平抑肝火，鎮靜緩痛，同調心、肝、腎，標本兼顧，再根據不同疾病的病因病機及不同階段的月經周期陰陽消長轉化規律，調節“心-腎-子宮軸”，有助于沖任通暢，和調氣血，除痞緩痛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