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應峰

大凡可以稱為大師或奇人的人,一定有著不同尋常的人生經歷和過人之處。
晚清道光年間,廣東南海泌沖有這么一個人,父親和外祖父都是學養深厚的“數學愛好者”,自然給了他那個年代少有的數理啟蒙教育。他自小受在鄉村私塾教學的父親的影響,10歲時,就接觸了《周易》《九章算術》《周髀算經》等。年紀稍大,他開始學習經史子集。對傳統文化寬泛的認知,加上他對算術濃厚的興趣,為他日后研習西方文化和科學知識埋下了興趣的種子。
他悟性極高,就像后來人對他評價時提及的一樣:“聰敏絕世,覃思聲音文字度數之源。尤精天文歷算,能薈萃中西之說而貫通之,靜極生明,多具神解。”當西方科學知識傳入廣東后,他通過自學,將中西方文化精粹加以融合,獨自對光學、數學、天文學、測繪學、力學、化學及地理學進行了研究。
1836年,也就是他17歲那一年,他讀《夢溪筆談》時,其中關于塔倒影與陽遂倒影同理的章節,讓他一下子著了迷并陷入其中。湖光塔影在別人看來,也許司空見慣,但于他而言,卻是有待捕捉定格的奇幻勝景。就這樣,他對透鏡成像產生了濃厚興趣,一頭扎入了對光學的研究之中,研究出了光的折射、反射、散射原理,以及小孔成像、透鏡聚焦成像原理。
1844年,他一邊研制攝影器具,一邊結合國外有關感光、顯影、定影、沖洗等工藝,發明并制造出了中國第一臺照相機,率先將其運用到地圖繪測拍攝中,并設計了攝影繪地圖法。
地球球形說在15世紀末已經得到了西方的廣泛認可,中國清代接受這個學說比西方整整晚了200 多年,當時,甚至仍有多數壓倒少數的聲音反對球形說。但他沒有被反對說左右,欣然接受了這個理論,并迅速進入研究階段。他認為,地球兩極半徑比赤道半徑小,是橢圓形的,在測算時,應“以橢圓曲率算之”,他以曲線來表示經緯線的畫法,使繪圖技術趨于準確,也為古老中國實地實測、勘測地表地質打開了一扇塵封之門。他同時撰寫了《度算版釋例》,闡明了度算版的原理和使用方法。
隨后,他制造過對數尺、望遠鏡、顯微鏡、七政儀、天體儀等,并通過論著《乘方捷術》《磬求重心說》《格術補》等,論證了他對力學、光學、數學的理論見解。
因沉迷于科學研究,視科學研究為專篤使命,他清心寡欲,不赴科舉,終其一生仍是秀才。他不迷官場,恬退自甘,在數、圖、器的把玩中,實現了中國讀書人一次整體性的脫胎換骨,煥發出前所未有的生命力。可以肯定地說,他是能薈萃中西學說,并且融會貫通的為數不多的奇才之一。郭嵩燾特疏將他推薦給朝廷,他稱病推辭;曾國藩在兩江視察時,請他出任“制造總局”要職,也被他婉拒。
他以自制的照相機和感光化合物拍了許多照片,其中一塊珍藏在廣州市博物館的自拍像玻璃底版,于1973年沖印出了極為清晰的屬于他本人的相片。正是:“自照原無意,呼之如有神。”有人在紀念他時,為他撰寫了這樣一副楹聯:“專橫百家才大于海,安坐一室意古于天。”可以說,這一副楹聯道出了他卓爾不群的人生。正是因為有了在實驗科學上卓爾不群的他,中國近代科學才不再顯得那么落寞蒼涼。
這個捕光捉影的民間奇人,就是晚清時期的科學家、發明家,被稱為“中國照相機之父”的鄒伯奇。雖然他只度過了50個春秋,但他卻是一個讓生命在光影間綻放的人,也是一個在有限的生命象限里,教光影定格重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