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匯寅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一用是書生。”清朝的黃景仁郁郁不得志,賦詩抒發冷眼看世、自怨自艾的憤慨,卻牽連讀書人蒙受了不白之冤。
《儒林外史》中的范進就常遭老丈人奚落。胡屠戶的殺豬刀鋒利無比嘴也快,譏刺女婿好尖刻:“你這尖嘴猴腮,也該撒泡尿照照,不三不四,就想天鵝屁吃!”“我自倒運,把個女兒嫁與你這現世寶,歷年以來,不知累了我多少。”范進有幸中舉,殺豬佬才另眼相看。范進在官場如魚得水,直混到被欽點山東學道。
書生發達之前遭白眼乃屬常態,如蘇秦“出游數歲,大困而歸。兄弟嫂妹妻妾皆笑之,曰:‘周人之俗,治產業,力工商,逐什二以為務。今子釋本而事口舌,困,不亦宜乎!’”
民間也喜歡譏笑書生,說某秀才騎驢出行看到農夫耕地,農夫一手扶犁一手趕牛,從田邊一圈一圈朝中間走。秀才擔心農夫犁到地中間出不來,回家后便搞沙盤推演。他在桌上鋪開一張白紙,手拿毛筆蘸了墨汁一圈圈地從紙邊往中間畫同心圓。圓圈越畫越小,畫到中心點他苦思冥想找不出答案。直到手按得太累,他陡然提筆才豁然開朗——原來農夫和牛是從空中跳出來的。
執著于紙上談兵、照本宣科的書呆子不乏其人,三國時期的馬謖算一個。他“才氣過人,好論軍計,丞相諸葛亮深加器異。先主臨薨謂亮曰:‘馬謖言過其實,不可大用,君其察之!’”后來諸葛亮忘了領導的遺囑,派馬謖帶王平據守街亭。王平身經百戰經驗豐富,勸馬謖堅守城池,穩扎營壘,特別強調在山上扎營太危險。馬謖自恃是領導,堅持己見,執著于兵書上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山上扎營的軍隊果真被“置之死地”,他生逃出來亦被問責斬首。
馬謖也非“百無一用”,諸葛亮七擒孟獲就得益于采納了他“攻心為上,攻城為下”的計策。失街亭皆因當時的兵書上還沒有山地攻防戰的先例和理論可循。馬謖熟諳兵法,缺少實戰,遇到新問題,沒有書本可搬才無所措手足啊!
當前的環境保護也是一個新問題。我們企圖跳出發達國家“先污染后治理”的窠臼,不料還是重蹈了覆轍。環保是一道世界性的課題,沒有多少現成的經驗可抄作業。要做好這道功課,必須花費相當大的氣力。首先要找出污染的主要來源,進而制定科學的防治措施。
某些專家卻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一味想當然。有的從地表污染切入禁止農戶散養禽畜,關閉了小型養殖場。地面的禽畜糞尿的確少了,肉價卻飆升到了天上。有的把農家燒煤燒柴的鍋臺爐灶貼上封條,用不起燃氣的農民凍得瑟瑟發抖,空氣并未見好。
道士遇到鬼,法子都使盡,到頭來也沒把造成污染的元兇驗明正身。
這些不切實際的舉措,跟秀才畫圈圈如出一轍。只顧閉門造車出成果,哪管群眾的苦樂。有真才實學的專家絕不會出此下策。屠呦呦雖不是中科院院士,終歸還是一介書生。她除了把書讀透,大部分時間都沉在實驗室里,堅持理論與實踐相結合,靈活運用書本知識,才取得了豐碩的成果。
秀才如果看農夫把地犁完,何須搞沙盤推演。馬謖若虛懷納諫聽從王平的建議,審時度勢因地制宜,蜀軍北伐也不至于功敗垂成。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只讀萬卷書沒有走萬里路的書生,肚子里縱有滿紙空文,不能結合實際加以應用,難免淪為無用的書呆子。書呆子讀書不到家,卻死搬教條,脫離實際,不知變通,碰到新情況無所適從,何來創新,最后誤國誤民,還敗壞了專家和讀書人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