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與妄人的變奏

齊世明

許是進衰老境之兆吧，筆者近月常枯坐靜對某一靜物浮想——癡想，今兒看著書本上一“二”，有半晌吧？竟似生了一番對話：

你短短的兩橫，顯得瘦骨嶙峋似的，不過，一入繁體就顯得豐盈了，“貳”，按《說文解字》可以拆分為“弋”“二”“貝”三個部分。

是，但我一“拆分”，就沒有“瘦骨”了，可遠非“弋”“二”“貝”那么簡單。你聽說過吧，四川人稱“二桿子”、北方人說“二愣子”、西北人喊“二球”、東北人直呼“二彪子”，現在網絡新詞是“二貨”。

哎喲，市井之中，怎么竟是傻、愣、呆子、蠢貨、糊涂蛋、戇大（上海方言）、“十三點”這一類的意思？

哦，在很多地方，一說“二”還是一個富含貶義的形容詞，形容不通事理，行事魯莽、缺心眼、做事兒很另類，總做傻事、好出洋相的一類人。

如同“馬大哈”源于馬三立的相聲《買猴》，“二”中主力”二百五”的根兒恐怕也要從文藝作品中去尋。在稍早的文字記載中，如清代吳趼人著《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第八十三回：“原來他是一個江南不第秀才，捐了個二百五的同知，在外面瞎混。”1913年，上海亞細亞影戲公司制作了由張石川執導的電影短片《二百五白相城隍廟》。寫一個第一次走進上海的農民，由于不懂規矩，傻氣四溢，鬧劇不斷，給人印象忒深，此后“二百五”不脛而走，流行各地。

這“二百五”，于今在網絡上很“鬧猛”，大出風頭。前陣子，因“一碗拉面三塊錢，賣了15年不漲價”，山東臨沂“拉面哥”火了，不斷涌入的“二”們，各種“主播”，將村子圍了個水泄不通，讓“拉面哥”苦不堪言;這廂，河南鄭州96歲深夜賣饃的“勵志奶奶”火了，“二”們又蜂擁而至，避之唯恐不及，老奶奶只能罷攤了事。

如果說，今朝網上充斥“二”，他們的一大病癥，是喜歡扎堆哄鬧，逢熱必蹭、誰紅蹭誰，百分百的腦殘！那么，妄人之狂妄無知與越貶越狂，于正常人們的神經，會形成更大的沖擊。

妄人何者？無知妄為、言行荒唐的人。與“二百五”的出處有同，妄人說來自于古書。《荀子·非相》言：“妄人者，門庭之間，猶誣欺也，而況于千世之上乎！”唐韓愈《唐故昭武校尉守左金吾衛將軍李公墓志銘》說：“上即位，以先朝時嘗信妄人柳泌能燒水銀為不死藥薦之。”清申涵光《荊園小語》中說：“不服一人，與逢人便服者，皆妄人。”

妄人獨崇標新立異，對于種種定理與規律，他們只認準一條：格格不入，破字當頭。

怎么“破”？鄭州某職業學校校長一言讓人驚掉下巴：可以用超心理意識能量方法把煮熟的雞蛋變成生雞蛋，且孵出小雞來！什么“超心理意識能量”，啥新詞都敢捅，其實就是曾經臭大街的“特異功能”。這女校長不但敢說，也“擅（長）說”，竟將其《熟雞蛋變成生雞蛋（雞蛋返生）——孵化雛雞的實驗報告》進行發表。假戲被揭穿后，面對群嘲，這名不但實驗是別人捉刀，報告也是帶筆的校長依然堅稱是真的，甚至大言不慚：“這個課程未來會去中科院掛牌……”

小巫見大巫，大巫更駭人。一石油工程力學教授撰一“論文”，宣稱“解釋了超光速觀測現象”，可推翻愛因斯坦相對論。筆者為何將其所撰用引號，因為，該教授不是在寫論文，而是檄文、戰書，請聽其“表示”：“國家號召顛覆性創新，所謂顛覆性創新就是顛覆臺上的理論……我的理論研究認為愛因斯坦相對論是錯誤的。”稱其為檄文，還因為其既稱論文卻一無像樣的論據二無什么數據，充斥的是概念，響亮的是口號，正是股市投機中炒概念一路。

中國有個成語：滑天下之大稽，用以形容妄人不為過吧？魯迅先生的《書信集·致姚克》則一語擊中其要害：“妄人信口開河，青年莫名其妙。”

妄人種種“標新立異”提法，確乎令人莫名其妙，這就好比街頭那些“包治百病”的小招貼，大膽鼓噪似乎要宣告醫院的終結，但事實證明了這只是妄人的膽量。其實在這個時代，最不缺的就是膽量。當年“大躍進”，有人喊出了“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的口號，結果呢？只給后世的人們徒留一個個笑柄。